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日。
天微微亮,長安六街鼓樓的晨鼓紛紛敲響,按馬周的設計,天光曉色便開始敲擊晨鼓,辯色而止,就是天大亮就停止,若是天色不好的時候,就敲滿八百下。
每一通鼓過后,長安城門便打開一小截。
今日的長安城,明顯與往常有些不一般。
天未亮,皇城的諸省部衙門便早就忙碌了一夜,大家都在通宵達旦的忙碌,為了初八早上的朝會。
封閉許久的太極宮,今早也會打開,金殿早朝也會重新開啟。
門下省官員從錦盒里面取出了宮門符,鑰匙,門下侍中陳叔達親自在門符上署名用印,“把這交給城門郎,并呈監門衛將軍核驗。”
封鎖了兩月之久的太極宮門,終于伴著八月初八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緩緩的推開了。
門前,百官早已經恭候多時。
整個長安城中七品以上官員,今日皆必須參與早朝,雖非朔望大朝之日,可今日卻是有大事發生。
這一天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什么過多的驚訝,大家早就已經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了。
當這一天終于到來的時候,大家已經都很內心平靜了。
宮門在最后一聲鼓聲中,完全開啟。
身披锃亮鎧甲的監門衛士兵守在門內,右驍衛的士兵守在門外。
一串馬蹄之聲傳來。
一名旅賁軍校尉騎馬奔來,“太子殿下駕到!”
隨著這聲喊,翼國公秦瑯統領著一千名太子旅賁護衛著太子李世民緩緩而來,今天的李世民沒有騎馬,他坐在一輛金輅大車里面。
百官紛紛避讓兩邊,恭迎太子入宮。
秦瑯身披明光甲,腰佩長橫刀,騎馬持槊護衛太子進入宮門,今天他負責護衛太子重任,因此鎧甲兵器不得離身。
陽光灑落,秦瑯感覺已經有些悶熱了。
“殿下,到了。”
秦瑯催馬來到輅車前,對著車內的李世民道。
車內嗯了一聲,秦瑯幫忙掀開車簾,李世民從車內下來,他打量了下今日的太極宮,宮里除了秦瑯帶來的一千太子旅賁外,侯君集今天也帶著百騎和兩千玄甲騎入宮宿衛。
“三郎,你阿爺此時應當也快到長安了吧?”李世民突然問。
“距離長安當還有七八日行程。”
“可惜叔寶今天不在。”李世民說完,交待秦瑯帶兵在殿外警戒侍衛,然后一步一步拾級而上,進入金殿。
八月初八日清晨,李淵御臨金殿早朝,下敕退位,稱太上皇帝,仍居太極宮。
李世民跪接敕旨。
禮部尚書河間王李孝恭宣布九日太子在東宮顯德殿舉行登基即位大典。
一陣陣山呼萬歲聲中,這場特殊的早朝結束。
李世民率百官恭送太上皇帝回宮。
送走李淵,李世民也沒多留,直接出殿。
秦瑯迎上前去。
“殿下!”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長孫無忌笑道,“該改口了,此刻起你要稱陛下。”
接過那道傳位敕書,李世民雖還沒有舉行繼位大典,可已經是皇帝了。
秦瑯立即改口,“臣拜見陛下!”
這聲陛下,讓李世民有些恍然。
他伸手拍了拍秦瑯的肩膀,一時意氣風發,“走,回東宮。”
回到東宮,李世民的一眾心腹文臣武將,除在外領兵者齊聚一堂,大家個個興高彩烈,這么久以來,大家擁著秦王終于走到了這個位置上。
繼位為帝,再不用擔心了。
李世民坐在坐榻上,笑著道,“現在起,我們只用一心想如何全力對付突厥便是了,孤也再不用擔心朝堂之上和深宮之中。”
房玄齡提醒李世民,“今日起,你就該自稱朕而不是孤了,你已經是皇帝了。”
李世民感嘆著道,“我想起九年前,陛下即位前一日,也是這樣,召我前來,這轉眼間,如今卻是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了。”
“真正坐到這個位置上了,又有點茫然了。”
杜如晦道,“陛下雖然今天才當皇帝,可你掌朝綱已經兩月有余了。”
“是啊,兩月有余,但這兩個月來,接觸政事,日理萬機,方才覺得這治天下與打天下,真的大不一樣。”
秘書監魏征不客氣的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十二衛四府,百官百僚,但各司其職,猶如網目。陛下要做的只需要提綱,綱收目順,綱舉目張也。陛下是天子,自有宰相輔政,說難也不難。只要肯聽諫納言,那么就是集無數人的智慧在治理天下。”
李世民撫著胡子,“朕這一收一舉,牽動的卻是天下。當年單人匹馬,一收,就兜轉過來了,可整個天下,萬一錯了,豈是一時能兜轉過來的?”
長孫無忌很直接的道,“陛下怎么會是一人,我們這些秦王府、天策府的老人,都愿意竭力輔佐陛下的。”
李世民瞧了瞧坐在最末尾的秦瑯,他一身鎧甲扣著盔,低著腦袋一言不發,倒像是睡著了一樣,不過他清楚這小子不過是故意裝睡,只是自覺資歷低罷了。
想起當初靖亂前,這小子上竄下跳的積極樣,倒是大有不同了。
“光靠秦王府的老人也不行,如今不比從前,過去我是秦王,天策上將,自然有你們就夠了,可如今我當了皇帝,就要負責整個江山社稷。不僅你們這些老人朕要重用,就是太上皇的老臣,還有建成的人,我也要用。只要有才肯干的,朕都愿意重用。”
其實剛才長孫無忌房玄齡等的話,就是在暗示他們這些秦王府老人對魏征、王珪這些人受重用的不滿了。
李世民也聽出他們的暗示,可還是決定重用魏征這些人。
他說,“當年太上皇登基的時候,他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而我今天身邊有能力的人,卻要比當初少。所以對于有能力者,我得重用。”
這時魏征便直言道,“既然殿下一再說要重用人才,那么臣倒有一個建議。”
“你說。”
“先前薛萬徹謝叔方馮力等接受秦瑯招降的時候,曾提過一個要求,就是希望陛下能夠以皇子之禮將建成元吉安葬,這樣一來他們這些舊部也能心安。但是直到現在,臣也沒見陛下完成承諾,建成和元吉二人當日被斬下首級,后來只是草草安葬在長安城外,二人依然還是庶人身份,臣以為不妥。既然答應了就得做到,更何況,給二人一個追封謚號,也是對當日事情的一個蓋棺定論。”
魏征在這個時候提出這事,讓李世民意外。
秦瑯透過頭盔面甲的縫隙悄悄的打量著李世民的臉上表情,發現他倒沒有什么特別不高興。
或許是時間長了,也慢慢淡化了情緒。
“那你以為朕當如何追封二人?”
魏征很耿直的道,“臣以為,二人為陛下手足兄弟,當追封為王,然后風光下葬。”
長孫無忌高聲反對,認為就算要給他們改葬追封,也不是這個時候。
只不過今天魏征很猛,一人力戰秦王舊部長孫房杜等人,口水四濺。
“懷良!”
李世民突然點秦瑯的名字。
秦瑯本來正看戲看的熱鬧呢,無奈之下只得摘下頭盔起來應聲。
“懷良怎么看?”
“臣沒意見。”
“朕讓你說意見!”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見躲不過去了,秦瑯只好道,“臣以為,明日陛下登基大典,那么過去的事情就可以都可以做個了斷歸納,以親王之禮改葬那兩位,這也便算是塵埃落定,蓋棺論定了,這樣就算是曾經的建成舊部,也都可以放下包袱為朝廷效力為陛下效力。”
李世民點了點頭,“這樣說你的意思就是同意魏征了?”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一群秦王府舊部立即都瞪了過來,大家都恨不得把當年廢太子黨人狠狠踩上幾腳呢,結果卻出了個叛徒。
不過秦瑯還是點了點頭,其實他剛才一直在琢磨,李世民為何在這個時候肯接魏征的話頭來議論這事呢?
如果他沒有這意思,肯定是直接就略過這話題了,這只說明一件事情,尤其是結合了先前李世民跟他密談的那些話,李世民開始有些擔憂身后之名身后之事了。
所以雖然建成是他親自射殺的,但現在還是想要淡化甚至是扭轉下這個事情的。
“那大家就議一議該給二人追封什么封號,該上什么謚號。”
之前玄武門當天,李淵不得不下敕旨廢二人為庶人,所以現在二人還是以庶人身份草草下葬的。
魏征直言,當追封建成為太子。
李世民聽了直搖頭,追封建成為太子,那不是對他的地位的置疑嗎?
最后還是房玄齡想了一個封號,“息王如何?”
息,有平息之意,意思這事結束了,大家也就別再議論了。
李世民聽了很滿意,比追封什么太子好多了。
“那謚號呢?”
封德彝提出一個謚號,“戾!”
戾就是殘暴無道,徹頭徹尾的壞人了,封德彝表面是李世民的人,其實之前一直是個兩面三刀派,他在秦王和太子之間游走,可最終又把這些往來全如實告訴李淵,所以他是李淵的雙面間諜,現在他雖還留在三省為宰相,可心里已經不安,這下便想表現一下。
可惜沒把握好李世民的心思,追謚戾,那不與他本意相反了?
“杜淹?”
“臣以為不如謚靈!”
杜淹是秦王府死黨,當年楊文干事件受牽連被貶,玄武門之后才回來,他對建成可沒什么好舊情可念,直接來了個靈,比戾稍好一點。
所謂靈,按謚法解釋,是無能之人身居高位,比如漢靈帝。
給建成謚靈,意思建成本身不是什么壞人,但他能立為太子,只是因為他生的早,是嫡長子才當上太子的,但當上太子后沒有什么才能功勞,只是占著茅坑不拉屎而已。
李世民聽了后,覺得挺不錯。
如此評價李建成,那他爭儲就比較合理,也能得到后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只說建成懦弱無能比說他十惡不赦更能讓建成舊部們接受,這對于安撫他們有幫助,不會激起他們的不滿。
于是最后李世民拍板,就給建成追封為息王,謚號靈。
而對于元吉,就沒那么多講究了。
李世民直接欽定追封元吉為海陵郡王,連親王都沒撈著,至于謚號,依然采用杜淹的提議,謚曰刺。
殺戮無辜曰刺,不思忘愛曰刺!
息隱王和海陵刺王,封號謚號既定,李世民便定下待到冬至日,正式給二人改葬。
秦瑯繼續縮在角落里無聊的聽了半天,等到終于議事結束,他也趕緊站了起來,準備走人。
“懷良。”
李世民對他招手。
秦瑯不甘不愿的上前。
“朕交給你一個任務,明日大典,你親自去太極宮迎接太上皇至東宮參加大典,接受朕與百官的朝賀!”
秦瑯愁眉苦臉,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家李淵都退位了,你還要他跑來東宮參加你的登基大典,你明天是主角,人家只是配角,人家未必愿意來給你捧場啊。
“無論如何,明白你必須把太上皇迎至東宮,明白嗎?”李世民給秦瑯下了死命令。
“萬一太上皇不愿意來呢?”
“朕不管你想什么辦法,總之一定要把太上皇請來,還得是讓他開開心心的來。”
這真是要命啊。
“臣有護衛東宮的重任在身,不敢輕離啊。”
“沒事,明日東宮大典,有候君集擔任護衛任務,你把這件事情辦好就行。辦好了重得要賞,辦不好,哼!”
“臣能不能請娘娘同行?”秦瑯請求,他知道長孫氏在李淵面前還是有些面子的,“若是能請長樂郡主一起同行更好了。”
李世民明日登基,長孫還未被冊封為皇后,但這也就是頂多晚個把月的事。
“觀音婢明天會很忙,沒空去太極宮。長樂倒是可以!”
秦瑯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硬下這差事。
思來想去,他也沒等到第二天去了,出了東宮,便直接喊上程處默然后又帶上了長樂郡主李麗質,直奔太極宮兩儀殿去。
“太上皇,程處默這糙貨又拉著我來找太上皇打麻將翻本來了!”秦瑯嬉皮笑臉的對李淵道。
李淵正跟老臣裴寂聊天呢,見他這賊眉鼠樣的樣,笑了笑,“也好,朕正無聊呢,正好搓幾把。”
“不過金幣帶夠了沒?”李淵問。
秦瑯指了指程處默,“背了兩大袋來,放在殿門口。”
“好,看朕一會如何把你們殺個落花流水。”李淵對裴寂道,“裴監一起來。”
裴寂領悟力很高,講解了一會,他就已經掌握了玩法了,第一把,秦瑯便給李淵點了個清老頭六十四番,讓他高興的手舞足蹈,直接把外袍都脫了,露出了他那神秘的三只乳。
“給錢給錢,一人六十四!哈哈哈,開門紅!小子,這炮點的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