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快叫御醫來!”
秦瑯高聲叫道。
他上前扶起李道宗,發現這位年輕的郡王此時已經昏迷過去,李世民大步趕到一把將秦瑯拔開,“道宗!”
連喊了幾聲,李道宗都沒有反應。
御醫很快趕到,一番檢查后立即用藥。
“如何?”李世民陰沉著臉問道。
須發花白的御醫不安的回答道,“江夏王的左眼受到重擊,受創嚴重,有可能失明。”
這話一出,不僅李世民大怒,就是尉遲恭等也都個個惶恐不安。
“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必須保住道宗的這只眼睛,必須!”李世民怒喝道。
那御醫心里叫苦不迭,可也只能奉旨聽令,“請陛下立即派侍衛將江夏王送到安靜之處診治用藥靜養,臣定全力以赴,想辦法保住江夏王的眼睛。”
千牛侍衛把江夏王抬走。
顯德殿中,氣氛凝滯。
李世民目光掃過剛才斗毆的一眾人。
“是誰,剛才是誰打傷的道宗?”
尉遲恭站了出來,“好像是臣。”
李世民長呼一口氣,滿臉掩護不住的怒火,他的目光在尉遲恭臉上掃過,然后又落到程咬金、李神通、李孝恭、秦瑯、侯君集等人臉上。
這些家伙一場斗毆,個個有點衣衫凌亂,尤其是李神通更是頭發披散,臉上數處淤青,就連李孝恭也是衣衫被扯破,玉帶也斷了。
神通的八個兒子,更有人牙齒都掉了幾個。
這番模樣,李世民看的心頭陣陣火起。
“究竟因何而起,為何要在此斗毆?”
秦瑯上前。
“陛下,此事皆因臣起。”秦瑯如實的主動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很公正客觀。
李世民靜靜的聽著。
“就因為這么一點破事?”
李世民大聲喝問李神通,“叔父先前在殿上對此次封賞不滿,孤也已經解釋過了,為何還要不依不饒?秦瑯是朕所封,剛才也是朕要叫他上坐叔寶的位置,叔父非要在今天,非要當著這么多群臣、外賓的面鬧嗎?”
說完,他又直接喝問尉遲恭,“你是國家社稷之功臣,如今卻哪還有一點大臣的樣子?”
李世民目光直視尉遲,盯的他不敢抬頭。
年輕的皇帝掃過眾人,冷冷的說出了一句話來,“我讀史書,曾發現漢高祖功臣能保全的實在少之又少,私下里還覺得漢高祖太狠。可如今我登基第一天,才明白了,韓信、彭越被殺,并不全是漢高祖的過失。你們身為功臣,朕也待之不薄,賞賜高爵厚祿,封以高官要職,可你們就是如此回報朕的嗎?”
“我希望你們日后都能嚴格要求自己,別得意忘形,更別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來!”
這番話一出,可是震驚眾人。
連秦瑯都不由的暗暗心驚,皇帝把劉邦誅殺功臣都拿出來講了,這可真是最嚴厲的警告了。
勿謂言之不預啊。
“臣秦瑯有罪,今日之事皆由臣起,臣請罪!”秦瑯拜倒請罪。
尉遲恭雖心中不服,但也知道今天惹怒了皇帝,于是跪伏請罪。
程咬金、侯君集請罪。
李神通現在后悔萬分,惶恐不安,也跟著跪伏請罪。
李孝恭冷著臉跪伏請罪。
李神通的兄弟兒子們也都跪地請罪。
李世民一甩衣袖回到御座。
“武德二年,朕率軍自龍門關過黃河,屯兵柏壁,征討劉武周,與宋金剛軍對峙,道宗時年十七歲,獻策堅城拒守,待敵糧盡出擊,后劉武周軍果糧盡而走,道宗親領騎兵追擊,一戰而勝!此后朕率軍重奪回河東,對鞏固關中,爾后爭奪中原至關重要。”
“武德三年至四年,道宗又隨我在洛陽、虎牢,率軍先后擊敗王世充、竇建德等,贏得中原大戰的勝利,為我大唐統一天下再立赫赫大功。”
“武德五年,道宗隨朕討劉黑闥,當日朕救援李世績軍被黑闥包圍,多虧道宗死死相護,方才逃過一劫。”
“武德五年至九年,道宗受命擔任靈州都督,鎮守靈武前線,屢次擊敗梁師都、突厥郁射設的入侵,屏藩關中,居功至偉。”
“如今道宗是朕親授雍州治中,負責長安守衛,此等緊要關頭,你們卻在這宮宴之上,把朕的大將打傷,甚至可能打瞎,你們說,這是何等惡劣的行為!”
“莫要以為就你們有功!”
“臣等有罪!”秦瑯等都是頭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大怒。
李世民越說越氣,最后一腳將御案踹翻,拂袖而去,本來歡樂的宮宴也就此結束。
片刻之后,宦官捧出一道旨意來。
“淮安王李神通、河間王李孝恭、襄邑王李神符····吳國公尉遲恭、翼國公秦瑯、潞國公侯君集、宿國公程知節、樊國公段志玄、襄武郡公劉師立等,”
“諸臣身居高位,然則言語失態,行為失儀,皆有對皇上不恭之罪,一并罷免所有官職,令歸家閉門思過!”
“淮安王諸子年幼,于國未立尺功勛,今又御前失儀行為惡劣,俱貶降為縣侯。”
皇帝對于斗毆的兩伙人,都嚴厲處置,先是全部奪職回家反省,然后對李神通的八個被李淵封王的王子,這次借機全都貶為縣侯,連降四級。
好好的宴席不歡而散。
李道宗雖未被奪官貶爵,可現在還不知道那只眼睛保不保的住。
秦瑯也因此被免去了散騎常侍和鎮撫司丞的職事,翼國公、上柱國和金紫光祿大夫的爵勛階倒沒影響。
走出宮門,秦瑯跟尉遲恭程咬金幾個相視一笑。
大家都有些笑容苦澀。
尉遲恭撓了撓頭,“他娘的,什么事啊。”
秦瑯拱手,“是小侄牽連到尉遲叔叔了。”
老黑擺了擺手,“少來,老子早就看不慣淮安王那老貨了,當年他被劉黑闥圍困,還是老子親自率兵殺開重圍救他出來的呢,如今卻還總要在老子面前擺譜,也配,呸。”
淮安王自詡宗室,八柱國之后,所以平時雖然被人私下稱為草包王,不懂打仗領兵,但他對于尉遲恭這類草根出身的將領卻很瞧不起,逮住機會總要貶損一番。
過去尉遲恭只是秦王府將領,地位低,跟淮安王這樣的武德天子寵臣當然沒法比,可現在尉遲恭都是功勛第一的新朝重臣了,李神通還敢來鄙視他,他當然就能忍了。
只是沒料到這次斗毆有些失控了。
尉遲恭代北打鐵的出身,不過人家在隋朝時已經從軍討賊積功受封五品了,后隨劉武周那也是大將,投了李世民后反倒又做回五品官,如今終于一朝翻身,本想吐氣揚眉的,誰料到遇這屁事呢。
“走了,這事跟你秦三郎沒啥關系。”尉遲恭擺擺手,大步回家去了。
段志玄和侯君集、劉師立三個這次也被奪職,但大家倒不以為意,皇帝一時惱怒降罪,但要不了多久肯定還是能官復原職的,尤其是眼下突厥進犯這節骨眼上。
“三郎你也別自責,這事真不怪咱們,主要是那老貨挑事。咱們怕啥啊,水來土淹,兵來將擋,咱們可都是從龍功臣,有擁立之功,怕啥?”侯君集嘿嘿的笑道。
“走了!”
最后就剩下了程咬金和秦瑯二人。
老程拍拍秦瑯肩膀,“你小子搞事的本事是一等一啊。”
“程叔,你可別亂說,這也怨不得我啊。”
“反正啊,現在李神通肯定恨死你了,估計就算是李孝恭和李道宗也會記下這個梁子的,你說你這家伙,如今都得罪了多少人了。”
“哎,咱也不是惹事的人啊,但也不怕事。”秦瑯道。
“回家好好休息兩天,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沒事了。”老程拍拍秦瑯肩膀,“娘的,你小子真能折騰,不過也確實有本事,起碼你程叔我折騰十幾年了,如今還不如你小子呢。”
“程叔可別這樣說,我這哪能跟你比啊,你現在可是右武衛大將軍呢!”
“我他娘的本品才從三品云麾將軍呢!”老程耿耿于懷,比不過老兄弟秦瓊就算了,可現在連秦瓊的兒子都跟不上了。
“咱現在不都是奪官免職,歸家待罪嘛。”
“盼著李道宗別瞎吧,否則咱們幾個肯定也逃不過重罰,若只是受點傷只要不瞎,咱們就算能逃過此劫了。”
出宮門,秦瑯與程咬金互相告別別,各回各家,各找各婆娘去。
騎馬走在街道之上,秦瑯也發覺長安城的氣氛好像有點不太一樣,本來今天李世民登基大典,理應整個長安城都是喧鬧喜慶的,但事實現在有些冷清,街上都看不到多少人。
牽馬的李存孝告訴秦瑯,“長安城戒嚴了,突厥游騎屢屢出現在渭河北岸,如今整個京畿地區的百姓都知道突厥人要來了,現在各地官府都讓百姓攜帶家人、牲畜、糧食等遷入城池之中,許多百姓都奔著大城來,更有許多涌來長安,左右驍衛已經下令關閉長安九門,禁止外人入城。”
長安城北面諸門是由北衙禁軍守衛的,除北面諸門外,其余三面各開三門,因此有九門,皆由左右驍衛負責守衛。
左右驍衛都開始封鎖城門了,看來局勢確實已經十分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