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翼國公府。
足足二百多畝地的大宅子,房屋眾多。
秦瑯把三百多個災民全都帶回了府中,玉簫嚇了一大跳,等聽秦瑯說要收容救濟這些災民時,愣了會后表示了支持。她曾家破人亡,從官宦千金淪落教坊,所以很清楚這些人現在的處境。
讓阿黃招呼府中后廚的廚娘伙夫們開始燒火做飯。
“幸好咱們剛從司里分回來幾百石糧。”阿黃道。
秦瑯上次分鎮撫司小金庫,給自己分了三百石糧,然后給齊國公府送去了一百石,自己留了二百石,加上之前府里儲備的,現在糧倒是不缺。
看著滿院骯臟酸臭的災民們,秦瑯嘆聲氣。
“那邊做飯,這邊也不要閑著,多燒些開水,然后給他們全都洗個澡,記住頭發也要洗干凈,最好是把他們的那些脫下來的衣服拿去煮一遍。”
秋八月,天氣轉涼,但中午的時候依然還是挺熱的,這些人在外露宿了一段時間,早就臟的不成樣子,甚至渾身酸臭,秦瑯還看到不少人一直在撓頭抓騷,一看就是身上長跳蚤虱子了。
這玩意在這個時代很普遍,但秦瑯看著卻有些頭皮發麻,這些小玩意其實最容易感染疾病。
災民們看著豪華的翼國公府,聽著秦瑯的安排,此刻終于相信了這位年輕的公子就是一個大善人。
把男人和女人分開,各安置在一個院里,然后開始架起鍋,拿來大桶,開始給他們洗澡。
有些男人說這天氣不用浪費柴火時間,直接打井水洗就好了,秦瑯拒絕了,他可不想省這點熱水,不但如此,他還特意讓人從廚房灶下鏟來許多灶灰。
這些灶灰都是草木灰,用來洗頭洗澡有不錯的效果,可除油去漬。
“阿黃,找咱們府上那位老先生開點殺蟲藥方,你馬上派人去抓來。”
秦瑯的府上請有一位老先生,是一位醫術不錯的大夫,算是客卿家賓私人醫生,此刻秦瑯想到了他。
院里,秦瑯看到一個個原本是儲水救火用的大水缸里全都倒滿了熱水,一個個爺們漢子小男孩們光著屁股坐進水里,燙的皮膚發紅,呲牙咧嘴的,心里倒是覺得暖暖的。
做好事總是能讓人心里快樂的。
家庭醫生配制的殺蟲粉灑入水缸里,一條條絲瓜絡扔給他們。
“洗,洗干凈點,把頭發解散,兩個一組,相互搓洗,洗不干凈不許起來。”
一大缸水沒一會就已經臟的不成樣子了,上面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脂。
秦瑯看他們頭發洗來洗去也不干凈,本想讓他們把頭發剪了,但有人不肯,只好做罷,只讓他們先拿草木灰多搓洗幾遍,然后再涂上殺蟲藥繼續搓洗。
水換了兩次,然后再用井水沖淋。
折騰了近半個時辰,總算是干凈了。
這些人原來的衣服因為太臟太破,已經被秦瑯直接下令扔到火堆里燒掉了,倒不是他嫌棄這些衣服臟破,而是上面有太多的寄生蟲,干脆燒了。
災民們洗干凈,終于穿上了翼國公府仆役奴婢們的衣服,雖說也是粗布衣服,但干凈整潔,比他們原來的衣服可是好多了。
身上干干爽爽,頭上沒有了虱子亂爬,身上也沒有跳蚤鉆來鉆去,連指甲里的污泥也全都被洗干凈了。
排著隊接受秦瑯檢閱的災民們,肚子吐嚕嚕此起披伏的唱著歌兒。
“阿黃,飯做好沒有?”
“回三郎,已經做好了,按三郎的吩咐,這些人餓久了,所以沒準備葷腥硬食,怕他們消化不了,準備了稀粥,和蛋花湯。”
秦瑯滿意的點頭,“排好隊,過去吃飯,記住,在我這里,得按我的規矩來,吃飯要排隊,平時要講衛生,飯前便后都要洗手,現在天熱,每天都得洗澡擦身,三天洗一次頭,貼身衣物每天換洗!”
玉簫帶著綠珠等幾個身邊人過來,看到大家煥然一新,排著隊伍秩序井然,十分意外。
“感覺他們脫胎換骨一樣。”
“大家本來也都是良人百姓,只是受災挨餓久了而已,洗漱一下,便恢復本來面目了。”
阿黃在那里指揮。
災民排好隊,先去領每人的碗筷,這些碗筷歸個人使用,飯后要自己洗凈然后保管好,不得損毀不得污穢。
每人還發了一個號碼,這是他們在翼國公府內的代號。
排隊上前,一人一碗菜粥,再一碗蛋花湯。
“能不能多給點?”一個漢子道。
“先吃,吃完了還可以排隊再打。”
玉簫瞧著這一大群人,問秦瑯,“三郎打算要如何安置他們呢?”
秦瑯有兩萬畝地,其中在京畿附近就有六千畝,終南山下便有三千畝,渭北白渠邊又有三千畝。但眼下突厥入侵,即將兵臨長安城下,所有城外的鄉村莊園都不安全。
最主要的,秦瑯并沒有打算買下這些人。
在他看來,現在買人為奴,這跟逼良為娼其實沒什么兩樣,他秦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不想趁火打劫。
他做不到像魏征那些儒家精英份子們那樣的時代燈塔,但是那句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還是愿意去努力的。
世界很大,太遙遠的地方暫且不管,可既然是身邊的看到的,能兼濟一下總要兼濟一下的。若是這個世界上,人人都能對身邊的人多一份善意,這世界豈不更美好。
“我打算暫且雇傭下他們,每日兩餐,外加給些工錢。”秦瑯想了想道。
“可咱們府上如今用不著這么多人做工啊?”玉簫道,三百多人呢,而且這老弱婦孺都有,孩子占比還很多,說是雇傭做工,其實也就是變相收留救濟了。
秦瑯覺得收留、救濟這樣的詞不好,還是雇傭好些,救濟代表的是施舍,雇傭代表的則是一種勞動供需關系。
其實若不是萬不得已,誰愿意接受施舍呢,接受施舍往往就代表著尊嚴的失去。故古人曾有過餓死不食嗟來之食的話。
“我打算組織大家做點干糧。”秦瑯想了想道。
“做干糧?”
這個倒也不是秦瑯心血來潮,而是剛才一直在思索。畢竟這么幾百號人在家,總不能就這樣干養著,倒不是說養不起,只是這不是健康的模式。
思來想去,秦瑯倒想到一個方案,就是組織大家做點干糧。
眼下是戰爭時期,干糧這玩意挺有用處,把糧食加工成干糧易于儲藏、運輸,而且好些干糧還有耐饑的效果。
古人的干糧其實也不少,什么糗啊脯啊蘿卜磚啊還有蒸好的麥飯啊等等,不過這些干糧秦瑯覺得并不是很好。
他想到幾種干糧,比如說炒面、肉松等,比如炒面就是明代邊軍常用干糧,甚至還有炒面歌留下來,二兩白鹽四兩姜,二斤炒面二茴香,如果是升級版的甚至還有,半斤杏仁和面炒等。
而肉松更是蒙古人征服歐亞的法寶,據說可以把一頭牛制成的肉松都裝進那頭牛的尿泡里,然后可在馬上一兩個月不用再帶糧食。
據說在新中國抗美援朝的時候,都還讓全軍攜帶炒面做干糧。
不過炒面配方各式各樣,核心其實就是把米麥豆等磨粉加鹽炒熟,這樣吃的時候不用生火,加水沖泡成粥也行,少加水攪成陀陀直接吃也行。
這樣的炒面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加了鹽后不必另外攜帶鹽了,能夠很好的補充士兵體力。
當然,若是要做些方便攜帶的調味料也是可以的,比如這個時代早就有了把鹽加工成鹽囪便于攜帶,或把豆豉搗成泥加鹽曬干做成餅,一次弄棗子那么大一塊吃,可以當醬菜。
又或者拿粗布在濃醋里浸泡,曬干再浸泡,最后就能得到醋布,易于攜帶。要吃的時候,直接剪下一小塊扔進鍋里跟食物同煮,就能得到酸味了。
甚至若是在邊境之上,缺糧時還可以拿松樹皮與米一起煮至極爛熟也可以充饑。
秦瑯看中的炒面,其實就跟后世的小吃油茶是一樣的。
你想搞個奢華版的也行,加入各種堅果啊調料等,味道自然是極好的。若是簡易版也行,面粉、小米、大豆、鹽。
甚至來個抗饑版的也不錯,直接把麥子、稻谷、粟谷、豆子等五谷雜糧不去殼磨成粉,加入鹽,炒熟一樣可以充饑,甚至你加點野菜干,谷糠麥麩啥的也不影響充饑。
反正這玩意加開水一沖可以當粥喝,少和點水能攪成粑粑吃,都是易攜帶又好弄不用生火的。
玉簫有些不解。
“咱們府上糧食足夠,為何卻還要做成這個炒面呢?”
秦瑯說出自己的打算,“我準備好好研究一下這個炒面的配方,開發出各種配方的炒面,既可以做為百姓救災糧,也可以充當我大唐將士的行軍干糧。”
秦瑯打算先來一個普通版的,原材料就麥、粟、米、豆四合一磨成粉,然后加鹽加羊油炒制,適當搭配點碾磨成粉的谷糠麥麩菜干,當然,若是能夠加點魚肉粉什么的最好,或者磨點松針粉進去,也還能夠補充微量元素,預防夜盲癥。
這個配方,最省糧食。
秦瑯府上幾百石米麥,如果搭上這些雜糧糠皮什么的,估計能做出上千石炒面來。
正好因為殿上斗毆被奪職免官在家閉門思過,就在家做炒面吧。若能成功,也可以成為大唐新式行軍干糧,若推廣軍中,也能為抗擊突厥做份貢獻嘛。
秦瑯說做便做。
一面親自寫下配方,一面安排阿黃等去采購一些其它的原料,以及一些加工的工具等,當天,秦瑯的翼國公府里,就已經弄起了炒面生產流水線。
磨粉的磨粉,炒面的炒面,包裝的包裝,忙的是熱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