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人們匆匆的往回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秦瑯由程處默陪著,卻還在路上走著。程處默沒催促,故意放慢速度,在渭橋等上了趕來的玉簫和阿黃等。
阿黃聽說秦瑯被免官奪職,干脆便也掛冠辭職,丟下鎮撫司的職務護送著玉簫等翼國公府里的人過來了。
李存孝和李存義兄弟兩個也趕來了,結果被秦瑯一通罵,把兩人又趕回崇賢館上學去了。畢竟當初安插他們進館讀書也不易,自己這又不是抄家流放的,他們沒必要書也不讀了。
本來秦勇和秦用兩人也要離開鎮撫司,秦瑯沒許。甚至阿黃辭職他都是不愿意的,可阿黃說他灑脫慣了。
“三郎到哪,我阿黃也到哪。什么官不官的,不稀罕!”阿黃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缺了兩顆門牙的牙床,話因漏風而不太清楚,但秦瑯還是挺感動的。
能共富貴不算什么,肯共患難才見真情。
過渭橋沒多久,魚玄機也坐著馬車趕來了。
“魚娘子這般相送倒是姐妹情深了。”秦瑯笑著道。
結果魚玄機卻說,“奴這一走,就不再回章臺館了,奴為自己贖了身,這些年為館里也賺了不少,如今全都留下了,連個貼身的婢女和個老仆都沒,現在奴可是來投奔三郎和玉簫姐姐的。”
這話倒是讓秦瑯一愣。
“三郎總不會不肯收留吧?若真如此,那奴可真命苦,將要漂零江湖了。”
玉簫問明情況,倒勸秦瑯留人。
“魚娘子這是何意呢?如今我秦三郎聲名狼藉,姑娘為何反來相投?”
“因為奴相信秦三郎,也早厭倦了平康坊的生活,奴很羨慕玉簫姐姐,漢代的卓文君曾寫詩但求一心人,白首不分離,奴愿向三郎自薦枕席,但求不嫌棄。”魚玄機很大膽。
玉簫對秦瑯道,“我如今身子越來越重了,難以侍奉三郎,三郎便留幼薇妹妹在身邊吧。”
魚玄機見秦瑯在那猶豫,嗔道,“三郎府上各國美人這么多,為何卻獨嫌玄機呢?”
秦瑯哈哈一笑。
“魚姑娘不嫌棄在下,深感榮幸,便請魚姑娘與玉簫做伴?”
雖不知道為何魚玄機這個時候趕來,但既然她說到這地步,那便暫邀同往三原莊子。
車馬結伴,路上倒也不孤獨。
走了一陣,卻是有數十騎揚塵趕到,原來是尉遲寶琪等一些家伙,他們老爹基本上都是瓦崗那邊過來的,也是原秦王府武將集團的,個個都是將門子弟。
“三郎,先前長安傳的滿城風雨的,還以為是哪個謠傳呢,想不到你這么厲害!”小二黑尉遲寶琪湊到秦瑯身邊,嘿嘿笑道。
“滾犢子!”秦瑯罵道。
一群紈绔們倒也不在意,卻個個深信秦瑯肯定是真跟丹陽有事,否則以他那般得寵的地位,還會落個一擼到底?
不過他們對秦瑯倒更多的是佩服和羨慕,看看人家,之前那般拒丹陽,現在居然還能讓丹陽跟他。
羨慕啊。
“薛萬徹已經出京了,那死烏龜倒是運氣好,三郎兄弟這邊一擼到底,他都賣娘子賣成國公了,要不是這死烏龜走的快,兄弟們定要為三郎找回場子出出氣。”
牛秀吳廣幾個的兒子也都在那里叫囂著,說什么正要教訓下姓薛那老小子呢,可這家伙已經出京往杭州去了。
這些家伙特意趕來,都說要送秦瑯去三原。
“雖然薛老二已經滾出長安了,可薛家兄弟八個呢,咱們擔心薛家人會使壞,所以特來護三郎去三原。”
秦瑯倒不以為意。
“薛家不會亂來的!”
鎮撫司的那些老部下,魏昶、張誠、趙安、林三、劉九等卻沒有一個現身。
不過阿黃早告訴了他,劉九等帶著不少老兄弟們,一直在后面遠遠相隨護衛呢,不上前來,估計也是因為秦瑯現在被趕出京,他們擔心過于親近,反會給秦瑯帶來麻煩。
“估計許敬宗那狗奴現在正興奮呢,狗奴!”阿黃罵道,許敬宗聽說秦瑯被貶之后,不僅沒有半點表示,反而說了點興災樂禍的話。“養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得給他點好看瞧瞧。”
秦瑯不以為意,許敬宗這種人,是個純粹的利已主義者,這種人是養不熟的,所以他從來也不曾真心把這人當成自家兄弟。
他相信,現在長安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彈冠相慶呢。
秦瑯前陣子,確實得罪了太多了,皇族宗室,士族名門,京畿豪門,甚至是三教九流、城狐社鼠全得罪了個遍。
之前秦瑯得寵,別人也拿他沒辦法,現在他被貶,大家當然要高興。要不是秦瓊還是平章事、兵部尚書,只怕就要墻倒眾人痛,爭相落井下石了。
夜幕降臨。
三原縣的縣令帶領縣中官吏等出城二十里等候迎接。
哪怕秦瑯是被免官奪職,可既然爵勛階都還在,皇帝也沒奪婚,那么這位年輕的翼國公,隨時都會有起復的可能,誰敢怠慢。
可左等右等了許久,都不見人來。
眼看天已黑,才見一騎奔來。
“吾乃翼國公家將獨孤燕云,特來傳達翼國公之語,翼國公說他現在是待罪之身,不敢有勞地方官迎接,并說諸位心意已領,請諸位回城,等到莊上安頓好之后,他日當具貼入城拜訪諸位!”
說完,獨孤燕云調頭返回。
一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位翼國公還真是
三原縣令倒是面無表情,等那秦瑯家將走遠了,這才道,“走吧,回城。”
“明府,這翼國公也太不把咱們當回事了!”縣尉抱怨道。
縣令劉審禮輕笑兩聲,“咱們算哪根蔥?你們可知道剛才來人是誰?”
“誰?不就是秦瑯的部曲嗎?”
“部曲?這人自稱秦瑯部曲,可先前卻是翼國公從河北帶回來的,原是幽州邊軍伙長,后調入鎮撫司,短短不到半年,便數以功勞升至校尉,而且這人說來還是獨孤家的旁枝子弟,可現在翼國公奪職,這位卻也辭了校尉之官,甘愿充當翼國公之家將,想想吧”
劉審禮雖然年輕,但來頭也不簡單,他父親劉德威在隋朝時是裴仁基的手下,后與裴仁基同歸李密,再后來投唐,早在隋朝時,劉德威就跟秦瓊并肩戰斗了,如今劉德威檢校散騎常侍、加金紫光祿大夫、任刑部侍郎,太上皇當初還把宗室女平壽縣主嫁給他做繼室。
從這方面來講,其實劉德威跟秦瓊關系極為密切,都是瓦崗派的,也都是秦王黨。但若往前推,劉德威的祖父、父親都是北齊、隋朝的刺史,秦瓊父祖也都是北齊的官員。
今天劉審禮來迎秦瑯,并不是因為這位是翼國公,僅是因為大家都是軍功集團的,秦瓊現今是當年瓦崗、后來秦王府軍功派中的領頭羊。
他劉審禮雖然年紀大點,沒跟秦瑯他們玩在一起過,但現在秦瑯來他地盤了,他當然得來照個面,以后要照顧秦瑯。
可秦瑯沒來,也沒關系,并不會因此改變他們是自己人的事實。
“你們啊,不要目光短淺,翼國公的名字也是你們叫的?翼國公年紀雖輕,可也幾起幾落了,但哪次不是馬上就官復原職甚至更得重用?現在翼國公來到我們三原暫住,這是你們的機緣,誰能把握住了,將來還怕沒機會?”
一群人被劉審禮一番訓斥,倒都是恍然大悟,是啊,人家秦瑯可不是他們有資格置評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再怎么的,人家也依然還是實封一千二百戶的翼國公,是皇帝的嫡長女婿。人家的父親還是齊國公,是平章事、兵部尚書。
“那明天職下親自去莊上拜訪,看有什么需要用的著的地方。”
“你也不用太殷勤,免的招人厭。”
三原縣,白渠邊,秦家莊。
傍晚時分,大批人馬來到,讓莊子一陣雞飛狗跳。
隔壁李家莊子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莊丁過來打探后,跑回去稟報紅拂女。
“是翼國公從京里搬來,帶著他那二十幾個美貌妾侍呢,還有好多家將家丁部曲們,馬車都幾十輛,人馬數百”
“原來秦三郎來咱三原了,以后倒是熱鬧了,走,挑點東西打個招呼去。”
莊頭老李擔憂的道,“聽說翼國公是被皇帝趕出京的?”
“那又如何,秦三郎不也還是翼國公?他爹不也還是平章事兵部尚書?再說了,就算他秦三郎現在只是平頭百姓一個,但既然來了,那就還是咱們的鄰居嘛,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咱們作為鄰居總要過去打個招呼。何況,咱們今年可沒少秦三郎的光,得了不少好處呢!”
這收雞蛋養雞養鴨等,還有改種蘿卜,讓今年李家莊子不但沒有受到災情的影響,反而收益是往年的百倍了。
紅拂讓人挑了點自家莊上的特產熏雞臘肉帶上,往隔壁的秦家莊子去。
那邊秦家莊上一片燈火通明,大家還在忙著從馬車上往下搬東西,莊頭指揮著莊上的莊丁婦人們忙著灑掃分房等。
秦瑯看到紅拂提著這些東西過來,笑著迎接。
“這鄰里鄰居的,怎么還提東西過來?”
紅拂笑道,“這些都是跟著你們莊子上弄的,送點過來你們嘗嘗看看味道如何?”他打量著秦瑯,見他倒并沒受啥影響,“這回來是小住幾天還是怎么?”
“長安暫時回不去了,估計是常住了。”
“估計你也住不了幾天,能在這過完這個年都算不錯了,不過也好,我正好有許多東西要請教你呢,平時在長安雖然也都是一個坊里鄰居,可也難得見到你人。”紅拂倒也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