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打算遷往宏義宮居住。”
東宮,麗正殿外,秦瑯來拜見長孫皇后,他們坐在殿外廊下,數名皇子公主們陪在一邊嬉戲。崇賢崇已經放了寒假,這也是秦瑯的提議,每年暑、寒之時各放假一月,也是給這些學生們一點休假時間。
李麗質拿著秦瑯送給她的禮物跟姐妹們炫耀,那是秦瑯以麗質為主角,畫的一冊連環漫畫,Q版簡筆漫畫人物可愛,故事也挺精彩有趣的,麗質十分喜歡。
“陛下當初曾言太上皇在,太極宮便由太上皇居住。”長孫皇后壓低聲音說道,馬上就要過年,過完年便是貞觀元年。皇帝卻還居住于東宮,不少官員都上奏應當恭請太上皇遷居別宮,讓皇帝正位太極宮。
只是李世民當初說過那樣的話,他又不好出爾反爾。也不知道是誰跟太上皇吹了風,太上皇現在倒主動提出,想遷去李世民曾經居住的宏義宮。
這是好事,但皇帝還有些猶豫。
“貞觀朝要開始了,太上皇這樣做很好。”
“可是宏義宮比較狹小簡陋又偏僻。”長孫皇后說道,她跟皇帝從承乾殿搬出后便在宏義宮居住了幾年,那里確實較偏,而且皇帝之前居住時也不曾用心修飾過。
秦瑯笑笑。
“其實本來若是先前以避災就食為名,陛下與朝廷遷往洛陽便挺好,以洛陽為東都,長安為西京,這樣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尷尬了。”
“陛下也有他的打算,再說當初攻滅王世充之后,洛陽的宮殿皆已經拆毀,要是朝廷遷往洛陽,也無宮殿官衙,若是重修,又要花費許多。”長孫解釋。
秦瑯也知道洛陽的情況,不過當初李世民攻克洛陽后,也只是遷掉了洛陽的幾間正殿而已,其它宮苑還是基本封鎖保存起來的,若是朝廷遷移過去,不說遷都,只說暫時拿洛陽當陪都還是可以的,簡單修葺一下,便可以了。
他覺得李世民終究還是出于政治穩定等原因考慮,暫時還不敢離開長安。
“太上皇發話,說好久沒見到你去太極宮打牌了,說想你了呢。”
秦瑯無奈。
“最近確實有點焦頭爛額了,再說因為丹陽長公主一事,臣現在也沒膽子去太極宮,怕太上皇拿刀砍我。”
長孫也有些無奈,丹陽這事鬧的確實影響惡劣,她是十分相信秦瑯清白的,只是有時候人言可畏。說來,其實這事也有些怪皇帝和秦瑯不對在先,若是沒有最初的賜婚,估計也就沒有先前那檔子事了。
“其實臣聽聞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又不敢不報。”秦瑯道。
“你有話直說。”
秦瑯只好直言,“據消息,丹陽長公主禁閉府邸這段時間,經常有僧人秘密出入,據查乃是一個靈感寺的年輕僧人,經常假扮成女尼進出,而且········可靠消息,丹陽長公主已經珠胎暗結!”
這個消息一出,長孫皇后驚的面色發白。
良久,她才壓低聲音,“你確定?”
“基本上不會錯的。”
“太胡來了。”長孫氣的嘴唇顫抖,這個丹陽,也太添亂了。這種事做出來,敗壞皇家名聲。
“你趕緊去把那僧人拿下。”
“娘娘,長公主珠胎暗結,這事瞞不了多久的,再過幾月,到時腹部隆起,就要露餡了。”他提醒皇后,駙馬薛萬徹這會還在杭州當刺史呢,而薛萬徹上次離京時走的急,長公主都還是處子之身。
老薛上次戴了頂假綠帽,如今這頂帽子確是綠的不能再綠了,老薛要是知道,真的要氣出血來。
“娘娘,臣現在是轉運使,不是鎮撫使了。拿人這事,臣也無權啊。”秦瑯把這事捅給皇后聽,是因為他聽說丹陽對他怨氣很重,與靈感寺僧人有染懷孕之后,曾經對身邊之人說過,待這孩子生下后,到時就對外說是他秦瑯的。
這不是冤嗎?
鎮撫司在丹陽身邊也有暗樁,那暗樁探的這事后便立即報告給了魏昶,魏昶跟秦瑯的關系不一般,哪怕現在兩人不是上下級了,依然還是暗暗通知了秦瑯。
這種事情鎮撫司那邊也不太好處理,秦瑯只好先來跟皇后說。
長孫倒也果決,當下提筆寫了一封懿旨給秦瑯,“你持這個去鎮撫司,調人拿下那淫僧,嚴加審問清楚,回報于我。”
秦瑯接旨。
“昨日顯德殿議事,你被封相等彈劾,沒事吧?”長孫有些擔憂的道。今日召秦瑯來,其實也是詢問這事。
雖然昨日的廷議,因為最后皇帝的提前結束會議,沒有結果,但長孫也聽出了此間兇惡。
“娘娘不用擔心,要做事總是會招惹到人的,只要我行的正做的直,便身正不怕影斜,臣為朝廷做事,考慮的是朝廷和陛下的利益得失,只要是對的,臣愿意沖鋒陷陣,甘冒矢石!”
“你們父子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只是有時做事也要講究下方式方法,做事也得惜身。若是身都不存,這事又如何能成?你不年輕,越要小心謹慎些。改革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須得謀定而后動,不能操之過急,一件件來,先從小處輕處著手,慢慢來!”
“謝皇后娘娘指點!”
“若是政事堂諸公實在意見大,也許陛下不得不暫停計劃,你也可能受影響,到時你擔了委屈,也別有怨氣。”皇后又道。
“臣豈不知曉,臣就是陛下的一馬前卒,指哪打哪。陛下說沖,臣便沖,陛下若說撤,臣便撤。”
長孫聽了不由的大為欣賞,人年輕敢沖,又不是一根筋,這樣的臣子確實難得。
“你現在雖不在崇賢館了,可有空也還是要多與承乾親近,指導下他的功業。”
“臣明白!”
離開東宮的路上,秦瑯在想著今天的這個召見的含意,不是皇帝召見而是皇后召見,但又說了這些說,那么無疑,這次召見其實是皇帝本意了。
看來朝堂上的阻力確實很大,王珪和魏征這兩個噴子帶頭沖鋒,戴胄、孫伏伽、韋挺等緊隨其后,又有左仆射封德彝押陣,這些人的聲勢確實很大。
李世民也不敢再一意孤行,看來事情一時半會不會有結果,但僅憑長孫無忌、房杜三人還沒有表態,就能說明,其實李世民跟最核心的班子已經是達成了初步一致,他們是支持秦瑯在前沖鋒的,只是現在反對的人多,于是他們便不動聲色的在那觀察。
不過秦瑯不怕被犧牲,因為他相信李世民沒有其它的選擇,眼下只有他的這些策略,既能夠滿足李世民的需要,又是最迅速有效的。
李世民要救災,要滅梁師都,要準備打突厥,所以他要維持這支禁軍,要御訓武官,要整頓府兵,這些都離不開錢,大筆的錢。除了秦瑯的這些辦法,誰也變不出來那么多錢來。
騎上豹子頭,秦瑯對殿前司的人點頭謝過,打馬而去。
這殿前司是皇帝新設的衙門,統領左右千牛衛。殿前司的設立,實際上是健全了皇帝對北衙六軍的控制,玄武門外有百騎司控制左右羽林軍,外城有鎮撫司控制左右金吾衛,現在駐于皇城的左右千牛衛,上面也有一個殿前司統領了。
殿前司的殿前使現由長孫無忌兼任,副使卻是名宦官擔任,是皇帝秦王府里的老人了。
秦瑯暗里佩服起皇帝的手腕越來越高明后,打馬一路來到了平康坊鎮撫司衙門。
入衙后先去拜訪了下張亮。
“三郎又是約我去拜訪那些禿驢的么?”張亮笑著道,不過秦瑯聽出他這笑聲里倒是有了幾分生份,鎮撫司配合轉運司干活,最后成果累累,轉運司上下受到皇帝嘉獎賞賜,鎮撫司倒什么也沒撈著。
下面的人不太高興,張亮也不滿意,他也一個子兒沒落著好呢。
“奉皇后旨意,過來借調幾個人辦個案子,用過即還。”
張亮愣了下,然后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什么借不借的,辦什么案子?我親自調人。”
“一點小事,就是不太方便外傳,長平公把魏昶暫借予我就行。”
張亮訕訕一笑,“好。”
秦瑯走后,張亮望著那門口許久,才收回目光。
叫上魏昶,調了一隊人馬,秦瑯隨魏昶直奔青龍司。
“這個僧人是什么來頭?”
魏昶騎在馬上,不屑的道,“不過一無賴而已,這人法號懷義,原名小寶,他本來只是長安城里一個走街串巷賣東西的小販,家世低賤,原本是個淮南商人在京的外婦私生子,后來那商人不再來長安,沒有供濟,日子難過。娘死的早,便打小在街坊胡混,后來長大便做了個小販,不過此人倒是長的高大英俊,身材強壯。”
按魏昶介紹,這個韋小寶出身卑賤,后來做了小販,之后因為跟京中一個權貴家的丫環私通,后來還起了歹心貪念,想唆使那個丫環偷盜主人財物私奔,那丫環行事不密被抓獲,韋小寶驚慌之下躲入靈感寺削發為僧,因此躲過一劫。
只是這人本性難移,雖然在靈感寺里做了和尚,但還是不安份。后來意外之下,又勾搭上了丹陽的婢女。
有一次懷義大膽潛入丹陽府中與那婢女幽會偷情,結果被府里人撞上抓獲,抓奸抓雙,這種事情本來被打死了都沒什么。可是丹陽發現這懷義英俊,尤其是抓獲時連衣服都來不及穿,身材盡顯十分強壯,于是被禁足的丹陽便把讓這懷義服侍自己,只為了報復薛萬徹,甚至打算借懷義生子,然后嫁媧給秦瑯,以解心頭之憤。
不過這個懷義也確實是很有本事,三兩下倒是把丹陽弄的十分滿意,此后便經常召他來府中,因他僧人身份不便,于是每次便讓他假扮成一個尼姑出入。
只是世上當有不漏風的墻,這懷義雖說英俊,畢竟壯碩,扮成尼姑還是容易漏相的。
“這個韋小寶還真他娘的了得了!”
魏昶則很瞧不起這種人渣,“靠出賣色相做人面首,這種人羞先人。”
靈感寺建于開皇二年,幾乎是與長安城一起修建的,位于城東南的樂游原上,在延興門內新昌坊,武德四年被廢,此后又復立。
站在寺前打量,秦瑯發現這倒是占了塊風水寶地,地勢高峻,風景幽雅。而靈感寺最有名的還是寺中的三千棵櫻花樹,每到三四月的時候,櫻花盛開,春色滿園,姹紫嫣紅,風光異常。
眼下櫻花還沒綻放,但秦瑯望著靈感寺卻笑了笑。
“靈感寺、櫻花、懷義和尚,正好閑來無事,便借這懷義和尚,好好整頓一下靈感寺,好好純凈一下釋家吧。”
“三郎,要我把靈感寺圍起來嗎?”魏昶問。
“嗯,圍,圍他個水泄不通,這寺里居然收留懷義這種人渣,不免可能藏污納垢許多,這回既然來查,就好好查個一清二楚。”
魏昶哈哈大笑,“等的就是這句話,請三郎放心,我辦事,一定妥當!”
大笑聲中,他揮手連連,帶來的大隊鎮撫司人馬,立即包圍了樂游原上的這座大佛寺。
寺門被撞開,沒有什么客氣可言。
秦瑯在魏疤面的陪同下,走在青龍寺里。不得不說,這處寺廟選的地方確實很好,據說當年楊堅營建新都大安城,城中有幾條高崗,皇宮建在九五之上,其余幾條高崗,皇帝則從舊長安城遷移來寺廟、道觀,建于其上,不令普通百姓居之。
不管楊堅是不是迷信,但這靈感寺所處的這樂游原,位置是真的挺好,居高臨下能夠遠眺長安景象。這里在秦代時屬于宜春苑,是整個長安城地勢最高的地方。
樂游原地勢高聳,登原遠眺,四望寬敞,京城之內,俯視如掌。
這里與南面的曲江也不遠,眺望如在近前。
“這些禿驢,憑什么占據這么好的地方!”魏昶呸的吐出一口濃痰,恰好落在趕來的和尚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