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拍賣會上,程處默也來了。開始秦瑯還以為他是老程派來的代表,誰知道后面老程親自來了。
程處默也下場競拍。
“你這是分家了?”秦瑯笑問。
程處默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父母在,兒子哪敢提分家?我又不是你,你這是功成名就,高官顯爵自然也就自立門戶了,我不行,也不敢提,要不我老子得拿皮帶抽我。”
“那你這是?”
“兄弟啊,你以為個個是你啊,雖說你家也兄弟不少,但你如今官高爵顯自立門戶了,跟齊國公府其實沒什么糾葛了,說難聽點,你那些兄弟將來哪個能及你?就算是秦伯伯的嫡子,將來繼承齊國公爵位和家業,也不及你啊。”
“可你不是嫡長子嗎?”秦瑯道。
程處默嘆口氣,“大家族有大家族的煩惱,我雖是嫡長子不錯,可有些事情也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的,我又沒你那本事,兄弟又多。我是老大還是嫡長子,外面看似風光,可在家里規矩也多,哪有你那么自由。所以我現在有時也會在外面做點事賺點外快,攢下些錢呢也會自己置辦點小產業,小房子小田莊什么的,雖然不多,不能跟府里的比,但這是自個名下的,用起來方便,你能明白么?”
秦瑯哈哈一笑,太能明白了,不就是想弄點私房錢小金庫嘛。
按程處默的話說,他們家主仆上下也是有上百號人的,家里他父親還有他們兄弟的俸祿什么的,收入都是要交給他母親孫夫人管的。然后每個月,家中上上下下都會有筆月例錢。
但這個錢比較少。
他爹一個月有兩萬錢的月錢可領,但到他這里,一月才五貫。這還是因為他是嫡長子呢,他那幾個一母同胞的嫡兄弟,一月才三貫,至于庶兄弟,才兩貫。
雖然吃用不需自己花錢,但一月才五千錢,哪夠花的,還不夠上平康坊請客喝兩次酒的。
“你之前那象牙麻將牌不是賺了不少嘛?”
“是賺了點,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嘛,所以賺來的錢我都自己買田置地了,先前置了個小莊子,如今打算再來買點地。”
程咬金明顯也是知道兒子存了私房錢的,但是并不管他,或許是有意鼓勵兒子們賺外塊。
也不能說程處默自私,賺了錢不拿回家,畢竟他也年歲不小了,就算將來能繼承程咬金的爵位家業,但也還遠著。
“其實家丑不怕外揚,我那個爹也不省心,你知道我阿娘這些年一直身體不太好,宮里的御醫都來看過數次,上次就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程處默嘆聲氣,他老娘身體不好,可人還在,但是現在他爹就已經跟清河崔家打的火熱了。
他聽到的消息,崔家有個四十多歲的寡婦,長的也有些姿色,據說還挺有才藝,能文能詩能琴能舞的,原來的丈夫也是位縣公,丈夫死了三年,便帶著嫁妝回到了娘家。
據說她的嫁妝不菲,清河崔氏有意把這個寡婦嫁給程咬金。而程咬金呢,當然也是愿意的。
哪怕是個寡婦,那也是清河崔氏的寡婦,就算比不過兄弟秦瓊娶的博陵崔那三十歲的初婚,但終究是五姓女的。
現在唯一問題就是原配孫氏雖然病怏怏的,但總還吊著一口氣。而清河崔氏女就算是個寡婦,也不可能原配未死就進程家,那樣就成了妾。
現在就等著孫氏那口氣提不上來,等孫氏一死,崔家就要開始張羅著把寡婦送進程家做續弦之妻了。
這事情程處默很清楚,就瞞著孫氏而已。
他心里很郁悶,可又無法指責他老爹。
秦瑯聽了也有些嘆聲,老程這樣做確實有些不太地道,無疑是對原配孫氏的不尊重。畢竟當年人家孫夫人也是縣令千金,而程咬金當初不過是個鄉下土豪而已。
人家陪著程咬金風風雨雨多年過來,現在原配還沒死,老程就急著要找續弦了。
“其實這事啊,我知道也怨不得我阿耶,你知道我家和你家其實都差不多,山東豪強起家,比不得那些關隴名門和山東士族們,如今雖說以開國、從龍之功也身居高位要職,但終究底蘊不足,被那些人瞧不起看不上,總稱為暴發戶。我阿爺也是憋了口氣,若能娶上清河崔氏女,哪怕是個寡婦,但對我程家來說,也大有好處。”
程處默還說起了另一位山東新貴張亮。
他說張亮最近也在追求一個五姓女,卻是趙郡李氏之女,這個李氏女就很不堪了,名聲很差。第一嫁,過門沒多久,居然跟小叔子私通,把丈夫活活氣死了,然后被夫家趕出家門。帶著嫁妝再嫁,結果這回丈夫倒是先病死了,她居然又跟公公扒灰私通,被發現,也是為千夫所指,于是只好回到娘家。
沒有哪個世家名門子弟再瞧的起這個李氏,哪怕她是五姓女,哪怕她有豐厚的嫁妝,但一嫁私通小叔,二嫁與公公扒灰,這種淫蕩無恥女人誰肯要?
年輕的李氏沒有要,可又耐不住寂寞,于是干脆就不嫁了,私生活放蕩,與不少年輕士族子弟私通。
可就算是這樣的女人,張亮居然也去追求。
“張亮出身卑賤,如今雖為郡公,可也更被人瞧不起,這家伙很想找個名門之女聯姻,但誰瞧的上他?何況他還有原配妻在堂,別說五姓七家,就是韋杜裴柳薛王顧朱張陸吳等這些大士族,也沒誰家瞧的上他啊。”
張亮一心想要提高身份,想跟名門聯姻,沒有愿意搭理他,于是他便想撿趙郡李氏這只破鞋,明知李氏淫蕩無恥,依然舔著臉追求。
甚至說愿意休掉在堂原配發妻,求娶這個趙郡李氏。
這事情,簡直是丟盡了山東軍功新貴們的臉。
但這種事情,人家當事人愿意,大家也沒辦法。
秦瓊其實找張亮說過,但張亮一句話反駁過來,你自己娶了博陵崔氏女,兒子又尚了公主,飽漢子自然不知餓漢子饑。
秦瓊被頂的啞口無言了。
李氏再破鞋,那也是趙郡李氏家的女兒,也是五姓女,他張亮原本只是個卑賤的貧家子,連秦瓊程咬金這樣的地方豪強子都比上,更別說跟長孫無忌高士廉這樣的關隴貴族,跟崔民干鄭善果這樣的山東士族名門比了。
他現在雖然坐上了鎮撫使的職位,但別人依然瞧不起他。
趙郡李不比過去風光,但人家是幾百年的士族名門,這個名頭響亮。
秦瑯倒是能理解張亮的這種想法,就跟后世的時候,很多人還整天做著貴族夢是一樣的。
說起來,程處默確實挺羨慕秦瑯的。
本來程處默是嫡長子,將來的前途肯定是遠超秦瑯的,他將來會繼承國公爵位,能繼承程家家業,而秦瑯呢,本來正常情況下,頂多是分給他些田地財產,然后仕途上更別想有什么指望,一輩子也就是六七品到頭,想穿上緋袍都難,只因為他是庶子。
可現實恰相反,人家秦三郎一帆風順,甚至是平步青云,十六歲就成了帝婿,還尚的是嫡長公主,更別說早早就封了國公,如今是實封一千二百戶的功臣。其得圣龐之隆,多少人羨慕?
說句實在話,將來秦瓊的嫡子都根本比不過秦瑯的。
程處默還在那里十畝十畝的攢著田地,一貫一貫的攢著錢,可人家秦瑯現在名下田地都六萬多畝了。
兩人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沉默著。
這時田地拍賣開始。
這種新鮮的買賣模式,倒是引的老程等不少權貴們喜歡,這倒如同是一個娛樂活動,大家輪番舉牌,大聲喊價。
老程每次都喜歡在那些名門舉牌之后加價,看著他們皺眉的樣子,便很有爽快感。
程處默本來也想來撿點漏,誰知道價格越喊越高,遠超正常市價,秦瑯也透露說,這樣的拍賣今后會有很多,所以不用急。
于是程處默干脆放棄了競拍。
“我要去講武堂受訓了。”程處默突然道。
“那恭喜你了,進了講武堂,接受御訓,可就是天子門生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程處默倒沒過多的高興,“一進講武堂,最少得呆五年。我倒更想早點離開京師,有時我常想,或許我應當去邊關,比如幽州或是并州、涼州等地,離開長安城,到邊地真正的鍛煉鍛煉。我也不指望能跟你一樣有本事,但愿能練點真本事,將來能夠不辜負父親掙下的這爵位家業就好。”
年輕的程處默有些急了。
“其實你不用過于焦慮,你也不用跟我比。”秦瑯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你跟我沒法比的,真的。”
本來還挺感動的程處默一翻白眼,差點要擼袖子揍秦瑯。
“能進講武堂接受御訓是個難得的機會,好好珍惜,不要急于一時。你還年輕呢,兄弟,五年御訓,放出去到時至少也是個統軍別將了。那個時候,朝廷或許正是北伐突厥之時,你統兵上陣,還怕建不了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