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八十歲的裴矩正式接了李綱的班,成為了新任太子詹事。
做為東宮大管家,曾經為拍李世民馬屁主動把裴世矩中的世字去掉的裴矩,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實不過就是來過渡一下的,暫時頂個班。
秦瑯坐在這裴老頭面前,覺得好像自己就跟沒穿衣服一樣,似乎這老家伙什么都洞若觀火洞察一切。
真的很難想象這老頭已經八十歲了。
居然那么的精神,估計裴矩騎上馬都能上陣打完一整場的馬球,也不知道這老頭是如何保養的。要知道,這年頭,人生七十都古來稀了,好多人連六十歲都活不到,所以民間都把活到六十歲,當成一大關卡,滿五十九歲,肯定要做個大壽的。
過了六十歲,那就人生圓滿了。
但這家伙居然活八十歲了,按這時代人的生育,這都已經六世同堂了。
最近朝中爆出的大新聞是裴寂被清算了,大唐開國以來唯一一個被封過三公的臣子,沒能善終,免官奪爵不過半年,最終還是被一棒子打死了。
流放靜州,跟封倫不相上下,但家已抄,子侄皆流,妻女皆為奴,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回來了。
裴矩跟裴寂都是聞喜裴氏家族的,還都是一房的,說來那不僅僅是親戚了,還是關系極近的同族。
只是裴寂的爆雷,絲毫沒有影響這位。
雖然在武德朝時,裴世矩這個宰相沒當多久,地位遠不及裴寂,但若數到隋朝時,人家裴矩還叫裴世矩時,那可是隋朝五貴之一。
歷數兩朝四帝不倒的老家伙,果然還是有些道行的。
“請!”
裴矩親自泡了壺茶,用的居然還是秦瑯獨家的功夫茶手法,本來這也只是秦瑯私下跟親近好友時裝逼用過的招,沒想到裴矩這老家伙也不知道哪里學來了,還青出于藍勝于藍了。
人家那動作,那鶴發童顏,那仙風道骨,那長須飄飄,那一臉慈祥的樣,秦瑯只能說,僅從外表和氣質來說,裴矩確實勝過裴寂無數了。
就連李綱都完全比不上裴矩。
“知道三郎喜歡喝茶,所以今日特備了點好茶,這茶還是先前特意從三郎的茶莊里買的西湖龍井呢。”
秦瑯知道這茶,可不便宜呢。
以前也有些散茶和極少量的炒茶,但不成體系,是秦瑯來了后,帶動了炒茶,尤其是秦瑯發現不少人喜歡裝逼跟風后,在去年就開始在許多產茶地買茶園,建茶坊,推出了炒茶工藝,并推出紅茶、綠茶這不同的品種。
而秦瑯又是深諳營銷的人。
所以什么西湖龍井,武夷山大紅袍等,炒的神乎其神,再加上這些茶的制作工藝確實十分精妙。
制作之精、品質之高、包裝之奢華,結果必然是價格之昂貴。
一盒極品西湖龍井,必然要用紫檀盒包裝,一盒一斤,分成二十小包,每小包價值黃金二兩,一斤茶就賣到了四十兩黃金。
精美的茶盒茶袋,還附贈上一本秦瑯編寫的茶經,配有一套上等的紫砂茶壺茶杯,甚至還要搭上一套煮茶的紅泥小火爐,一箱上等銀炭。
最關鍵的是,這么貴的茶,還搞起了饑餓營銷,正所謂黃金易得,龍井難覓。
今年最好的龍井,總共才九斤,其中一斤進貢給太上皇,一斤進貢給皇帝,一斤進貢給皇后,還有一斤進貢給太子。
于是只剩下了五斤,而秦瑯據說留了一斤。
于是外面只剩下了四斤。
很多人裝逼想買一斤,倒不是真覺得這茶有多神奇,主要是他稀少,買了就能提升品味嘛。
可總共才四斤,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多的是,想買也難。
裴矩能夠買到一斤,可是相當不易的。
“這一斤茶,我花了百兩黃金!”裴矩笑道。
他其實是已經是第N手買賣了,中間經過了好多中間商,價格已經翻了一倍多。不過裴矩也不虧,一百兩黃金花出去,可一斤有二十包,于是他拿了十包送人,又拿了五包轉手高價賣了,其實也還好。
“一杯龍井茶,百姓三年糧!”
裴矩端著那小杯散發著茶香的龍井,嘆道。
“世人只道三郎的國公酒和國公糖名滿天下,美名暴利,卻不知,三郎家這國公茶,現在也是十分了得,今年新茶上市,就能有如此名聲,今后就更加了得了。”
秦瑯想不到這老家伙對秦家的炒茶買賣也這么了解,秦家的炒茶生意其實也只是剛開始,畢竟剛布局,買的茶山不多,建的茶坊也不多,制茶師傅也沒培養出多少來,所以秦家的茶才會宣傳的這么火,供給卻這么少。
不是非要搞饑餓營銷,而是現在確實沒啥產量,但茶市場是巨大的,打響了品牌后,銷量肯定也能起來,只要多買下茶山等,那么量一起來,到時這利也就不得了了。
相比起團茶等現在的茶,秦家的這炒茶可是獨樹一幟,并已經開始在上層貴族階層中興起的。
“裴公莫非也想建茶莊種茶葉?”
裴寂笑著搖了搖頭,“我也沒有這制茶的技術,真要說也附庸風雅跟著種茶葉,那不也只能是給三郎你供青茶而已嘛,除非三郎你愿意傳授點炒茶技術。”
“裴公說笑了,河東裴氏家大業大,豈看的上這么點小買賣?”
裴矩嘆了聲氣,“樹大招風啊,之前我也勸過玄真幾次,可他就是不聽,如今玄真這一枝被連根拔起,河東聞喜裴氏也是元氣大傷。”
“行儉那孩子課業不錯,也許他是將來我裴氏未來的希望。”
裴行儉也是河東裴氏的,只不過比不得裴矩裴寂這幾支的興盛,裴仁基父子死后,裴行儉也是孤苦。
可當年裴寂也不是這樣努力崛起的,裴寂少時,也是因為父親早死,而家道中落過。
“三郎,因為行儉這個孩子,我們也算有點淵源了。”裴矩也終于不再藏著掖著,“我八十了,陛下讓我做太子詹事,也不過是讓我來替年輕人把把關,也許三五年也許一兩年,我不死也會退,到時這東宮還是要交由你這年輕有為的秦三郎手里的。”
裴矩今天請秦瑯來喝茶,其實就是要表明一個態度。
他雖然上任東宮太子詹事了,但今后東宮里還是秦瑯這個太子少師說了算,他呢會全力配合。
裴矩所求不多,就是希望秦瑯這個天子寵臣能夠照顧下裴家,出了裴寂之事,裴氏說不受影響是不可能的。
裴矩兩朝為相,但畢竟老了。
裴家青黃不接,如今缺少掌門人物,這種時候,只能是找一個在朝堂上有地位的暫時的靠一靠。
“我知道三郎你打算要修五經正義,還打算要造竹紙、油墨,還要研究雕版印刷術,其它掌握著這些技藝的家族,估計不會讓自家的工匠流出。”
“我裴家也有造紙、制墨、制筆等作坊,相關的工匠還不少,技術也還可以。我現在還能當裴家的主,我愿意借三郎一批工匠。”
秦瑯笑了。
“裴公倒是好大魄力,那裴公付出這么多,又想要什么回報呢?”
“裴家希望三郎的這印刷術真的成了后,將來也能讓裴家有一份子。”
“印刷術是太子牽頭。”
裴矩呵呵一笑,老頭那溫和仁慈的笑容里,又帶著幾分狡猾,“不出意外,未來二十年,可能都是三郎你替東宮做主,所以我們裴家也愿意跟著三郎追隨東宮殿下的。”
“你為何如此篤定我能照顧裴家?我秦家可沒有裴家幾百年的底蘊。”
“論底蘊,秦家確實不如裴家,但現如今,裴家可不敢跟秦家相論。”
秦瑯也不知道裴矩是真的這么相信他秦瑯,相信秦家,相信太子承乾,還是說這不過是這老頭的一個下注而已。
但不管怎么說,裴矩拿出來的誠意還是不錯的。
裴家的底蘊,讓他雖然如今受重挫,可其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裴家愿意加入到秦瑯掌舵的東宮這條大船上來,這確實是好事。
“三郎為何猶豫,莫不懷疑裴某,還是說畏懼裴家?”
秦瑯呵呵一笑。
“裴公如此厚愛小輩,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相視一笑,一起舉起了茶杯。
一筆交易就此達成,雖然沒有白紙黑字,但這紅口白牙卻勝過一切。
雙方的合作基礎是信任,也是實力。
不是一方收編一方,而是相互合作,雙方都有掀桌子的實力,只是基于同樣的目標,而結合在了一起。
這樣的合作能維持多久?
其實秦瑯也不清楚,但他也知道,多個朋友就少個敵人。
哪怕是暫時的朋友,也勝過眼前的敵人啊。
跟裴矩這種老滑頭談事情,其實比跟李綱談事簡單,也更痛快。大家都是赤果果的利益交換,沒那么多什么人間大道。
事情談妥,兩人都輕松了許多。
“三郎啊,你這茶葉真不愧是四十兩黃金一斤啊,確實不錯。”裴矩笑呵呵的望著秦瑯,“你看,要不你也傳授點制茶之技,老夫也讓人去買些茶園弄幾個莊子,明年也能吃些自家炒的茶葉了。”
“裴公要喝茶,直接派人來我府上取就是,何必這么麻煩呢!”秦瑯也樂呵呵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