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絕不允許還有國中之國的存在!”
李世民霸氣畢露。
“陛下大贊,大唐確實不能容許有國中之中的存在,但臣還是認為眼下不宜對嶺南大舉用兵!”
“為何?”皇帝皺起眉頭,不解的望向秦瑯。
“陛下,打仗最忌諱的就是兩線做戰啊,如今朝廷正準備用兵漠北,此時如何能在嶺南再起干戈呢?”一個北方草原,一個五嶺之南,這種仗可不好打。
“朕從沒有把嶺南那些土酋放在眼里,之前只是抽不出手來而已!朕已經給過他們很多次機會了,甚至就算入籍征稅,也只讓他們納半稅,可這些人卻還做著割據稱王的白日夢,朕豈能容許?”李世民的眼里,嶺南那種地方是蠻荒之地,也是落后之地,嶺南的俚獠土兵,更是對朝廷沒什么威脅。
只要朝廷發兵,肯定能一戰平定他們。
這也是有歷史依據的,隋朝時,朝廷就多次派兵與西南和嶺南的那些俚人、獠人叛軍交戰,每次都打的他們落水流水,甚至隋朝時還曾派兵遠征林邑國,直接攻破了林邑王都而還。
對中原王朝來說,南方真正有威脅的從來不是他們的軍隊,而那邊的氣候和瘴氣。
“朕知道你家大郎的乳母是馮盎兒媳婦,可你也不應當替他們說話!”皇帝指責秦瑯。
“臣絕不敢因私廢公,冼氏雖是馮家婦,但也只是我兒的乳母,臣豈敢因此左右國策?臣所言,只是實事求事為國而謀。”
“那你的理由?兩線做戰不是理由,朝廷根本不怕兩線做戰。”李世民很霸氣的道。
大唐的北方現在已經沒有了迫切的威脅,攻守已經易勢,所以大唐最精銳的百戰府兵,現在確實有能力抽出身來分兵南下,對于嶺南的這些土王來說,大唐府兵南下,那真是降維打擊。
不過秦瑯有他的考慮。
“陛下,臣反對直接出兵嶺南,還是擔心此舉太過簡單粗暴,容易激發整個嶺南俚獠的不安之心,甚至被有心人利用后容易引發嶺南大叛亂啊。”
“再者,嶺南自武德四年開始陸續歸順朝廷后,雖也屢有叛亂戰事,可畢竟總體來說,也僅限于嶺南這一小塊地方,朝廷這幾年在嶺南也并不是毫無作為,起碼對于桂州、廣州、交州這三處的控制已經略見成效了。”
“所以臣認為,對于嶺南,還是應當分而化之,以柔制剛。”
嶺南地區遠離中原,加以南嶺阻隔,其內部的自然和人文環境也是向來復雜的。
當年隋攻滅陳朝,當冼馮兩家做主的冼老夫人選擇了率嶺南歸附隋朝,讓嶺南避免了一場戰亂。
隋朝幾十年,對于嶺南的經營也還是比較有效的,如廣州和桂林這兩個要點,還有交趾,都加強了影響,這幾處都是嶺南的核心。
從秦漢起,中原王朝就一直以這幾個核心來控制嶺南。
桂林是中原進入嶺南的門戶,有靈渠從湘江過嶺南入漓江,再順江直抵廣州。而廣州也是沿海大港,是中原從海路抵達嶺南的要港,也是通往交州的重要港口,這還是歷來的貿易商港。
至于交州,不僅是大港,也是控制廣南之地的核心。
不過在隋末之時,朝廷勢力失去中原支持,嶺南各方漢俚勢力紛紛趁機而起,割據一方,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半獨立王國。
唐朝在擊敗了蕭銑后,迅速平定了江南,然后趁勢進入嶺南,武德四年冬,各方勢力見大勢所趨,紛紛降唐,到武德五年夏七月,整個嶺南基本上就完成了統一。
因為嶺南的形勢復雜,所以各方歸附以后,朝廷其實是基本承認嶺南各方勢力地盤的,給賜予總管和刺史等職。
甚至因為當時嶺南有八大割據勢力,所以朝廷在嶺南設立了九個總管府,這九個總管府正是以當時八大勢力加上廣州府而設。
朝廷直接控制廣州,而其余八個總管府皆是那些地方割據勢力。
如李襲志授桂州總管,丘和授交州總管,李俊南授德州總管,李光度授南尹州總管,陳智略授康州總管,楊世略授循州總管,寧長真授欽州總管,馮盎授高州總管,馮士翙岡州刺史、鄧文進東衡州刺史、寧道明南越州刺史等。
這八大總管里,李襲志和丘和原本也都是隋朝的嶺南地方官員,比如李襲志原是桂林的始安郡丞,丘和是交趾郡太守。
他們本就是中原朝廷的勢力,隋末時率領軍民自守,唐一統江南后,便立即上表歸附。
而寧長真、馮盎、陳智略則代表的是嶺南勢力最強的漢人豪強勢力,這些人的家族幾乎是在魏晉時從北方南遷來的,比如馮家就是北燕國君后裔,南下歸附南朝后,被安置到嶺南鎮守。
他們世代與俚族首領冼家通婚,借助冼氏在俚人中的影響力,迅速擴張勢力,歷經南朝多個朝代,勢力越來越強,形成了嶺南強大的一方勢力,就算是隋朝時,馮家也沒有受到影響。
當年馮盎也曾入朝為官,還隋楊廣征過高句麗,擔任過大將軍之職,隋亂后,回到嶺南招兵買馬,割據稱雄。
陳智略是嶺南第一個奉旨歸附唐朝的豪強,隋末時,他就曾募集一萬子弟兵北上加入楊廣的驍果軍,侍衛皇帝。
后來宇文化及江都弒殺楊廣后率驍勇果軍北上西歸,陳智略率子弟跟隨,后在與瓦崗交戰時敗于秦瓊,因此率部歸附瓦崗,李密敗投唐后,陳智略也因此降唐。
不久后,李淵派陳智略率部返回嶺南家鄉,做為唐入嶺南的先遣軍。
而楊世略是潮州豪族,隋朝時就是潮州總管的部將。
當然,除了這幾位大總管外,如談殿等俚帥也有不少。
嶺南之地,雖然從秦朝開始入嶺南,設郡縣,但實際控制不強。秦軍入嶺南后不久,秦始皇崩,嶺南由秦將趙佗趁機割據自立,到漢朝時被攻滅并入中原,但依然不是正式州縣,沒有稅賦。
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嶺南之地,原來都是百越各族控制,到了隋唐時,稱這些土人為俚人或僚人,他們人數眾多,勢力復雜。漢人一代又一代的南遷過去,但數量上始終只是少數。
不過借著中原的支撐,倒也在嶺南立足了腳根,甚至形成了許多百年數百年的漢人豪族大戶。
總的來說,嶺南形勢十分復雜,數量最多的族群是俚僚土人,而地位最高的卻是漢人豪強大戶們,再又摻雜著中原朝廷控制的一些地區,于是就形成這么一個嶺南現狀了。
李世民先前廢總管府,又并都督府,結果就是嶺南現在又打成了一鍋粥,這些豪強各自混戰,卻又有默契的趁機侵占或驅趕朝廷的勢力。
李世民也是沒有了辦法,才說出要派兵去干他們的話,靠普通手段,真的是行不通了。
整個嶺南地區,到現在為止,大唐還沒有設立過一個折沖府。
不過朝廷繼承了隋朝時在嶺南的勢力,還是直接統轄著廣府、交府和桂府的。
“陛下,嶺南的丘和、李襲志等都是中原人,也是前朝時就駐于嶺南之官,他們是心向朝廷的,這些人可以信任倚重,可稱之為自己人,因為他們根在中原,與其它嶺南土酋不一樣。”
“馮盎、陳智略、陳龍樹、寧長真這些人則是嶺南漢人豪酋的代表,這些人其實離不開中原朝廷,所以這些人可以利用。”
馮盎這些人是嶺南漢人代表,想維持住地位,控制轄下那數量眾多的俚僚部落,肯定得借中原王朝的勢,甚至需要中原王朝授封的官職爵位這些,才能去管理那些蠻子們。
這么一分析,那么朝廷真正要先對付的就只剩下那些蠻子們了,這些俚僚大多被漢人豪酋們逼退到了山區里居住,以垌寨為組織,形成大大小小的部落和聯盟,他們與漢人豪酋們的關系是分分和和,經常因為土地或者是貢稅等開戰。
打痛了就臣服,好了傷疤又忘記了痛繼續敲響戰鼓吹響牛角號來干。
也經常會被漢人豪酋們利用,成為這些豪酋們利益爭奪戰中的炮灰。
“陛下,派人加封馮盎之官,讓馮盎出兵打俚人叛軍首領談殿,先讓他們狗咬狗,然后朝廷順勢向廣州、桂林、交州調派府兵,設置軍府。”
秦瑯的想法還是先不要跟所有嶺南人為敵,不要把他們都劃入叛軍,而是分化拉攏,以夷制夷。
讓親唐的馮盎出來跟叛唐的談殿去打,同時呢,朝廷向嶺南自己的直轄區直派兵馬,加強實力。
“原嶺南九總管府改設的都督府以及后設的諸都督府,只保留廣州、交州和桂州三府,交州大都督府改設為安南大都護府,廣州都督府升格為廣州大都督府。”
其余的都督府全都廢除,并對嶺南現在的幾十個大小一不的州,進行一輪并撤。
趁機把先前叛唐和暗里反唐的那些勢力,直接擼去官職爵位,不帶他們玩了,讓馮盎、陳龍樹、寧純、陳智略他們去打,然后把丘和、李襲志這些前朝的嶺南官員們,召回朝中,另派可靠又能打的將領過去接任。
“臣建議可以將嶺南道拆分為廣東、廣西、廣南三道,分別以廣州、桂州、交州為首府。”
桂林是中原入嶺南的橋頭堡,這個必須得握在自己人手里,雖然李襲志也是向著朝廷的,畢竟是前朝人,所以還是需要一個更可靠更能打的過去鎮守。
交趾則是北部灣一帶的核心,丘和也忠心,可已經老了,還是得派個年輕力壯的過去。
廣州的重要性更不用說了,是嶺南東部的核心,所以要提升為大都督府。
以三個核心,將嶺南拆分為三道,既是要加強控制,區劃小利于管控,也是嶺南之地,這三處本來地理上也是有分隔的,比如兩廣之間的云開大山,雖不算高,可綿延五百余里,確實是阻止了東西間的交通的。
而廣西和交趾在此時連陸路都不通,基本上都是依靠海路航線的,以前寧氏家族就一直掌握著這條航線。
控制桂林橋頭堡,然后順江下廣州,再由海路抵交州,把這條線路控制住了,則朝廷也就控制住嶺南了。
而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嶺南向來與中原有隔閡,所以更不應當讓他們繼續為一個整體,必須得拆分它,才有利于中原分而治之,并加強實際統領。
皇帝沉吟不語,細細思量。
皇帝想的是犁庭掃穴般的征討,武力鎮之。
可秦瑯說這樣做未必有什么好效果,嶺南復雜的形勢擺在那的,與其想著一役解決,倒不如老實一點的先把自己的基本盤廣桂交三府加強,至于其它地方,可以驅虎吞狼。
讓親唐的馮盎這些漢酋先出兵把談殿這些俚帥們給干趴再說,畢竟這些俚人對中原朝廷可沒什么親近忠誠之心。
等虎狼相爭,兩敗俱傷之時,朝廷再出手也不遲,到時朝廷給馮盎等征召入朝,或是來個對調,又或是取消他們的土兵,他們能反對嗎?
敢反對,那時朝廷就搞他。
馮盎等剛跟俚人們打完,這時要反,俚人不會跟隨他們,甚至朝廷還可以招安那些俚帥,利用他們再來打馮盎他們。
如果馮盎不敢反,那朝廷一步一步推行新政,合并州縣,派遣官吏,部署軍府,裁撤土兵,清查人口,入籍征稅········
這就是溫水煮青蛙,馮盎等只會越來越沒能力反叛朝廷,直到他們再無能力,被朝廷肢解。
“你說的這么好,朕都想讓你前去嶺南了。”李世民笑呵呵的道。
秦瑯一怔,這不坑爹嗎。
他可不太想去嶺南,這個時代的嶺南那真是野蠻落后的代名詞,也是朝廷貶官們的貶謫流放之地啊。
對中原官員們來說,最大的痛苦,就是被貶為嶺南長流人,終生不得再回中原了。
皇帝看秦瑯那緊張的樣,哈哈一笑。
“朕隨便說說而已,不用擔心,你剛在塞北立下大功,朕怎么可能將你趕去嶺南那瘴癘之地呢。”
“你給朕舉薦幾個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