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升起。
五星要塞周邊的草原上,開滿了美麗的格桑花。
一條寬不過七尺的白龍江從谷地蜿蜒流過,一江分隔了兩城,一面是小卻堅固的五星要塞城堡,一座是大而無防的安化土城。
這片風光秀麗同時也地勢險要的盆谷地,在羌人世代留傳的故事里,是一處圣地,他們稱之為黑虎穴仙女谷。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羌人們發現這谷地山中一處穴洞,那處洞穴在一座形似老虎的黑山上,那口就如同虎口,據說洞穴中曾有黑虎,很有神通,故此得羌民們祭祀朝拜。
后來人們在那虎穴中,又發現有一形似仙女的石頭,羌人們尊稱為虎穴仙女。
代代相傳,有虎穴仙女,并常有神通靈驗的黑虎穴仙女谷,就成了羌人們尊敬的圣地。
黑虎也成了許多附近羌人們崇拜的圖騰。
黑虎穴洞外地下涌出的泉水,也是那羌人奉為圣河的羌水之源。
據傳說,當年羌人祖先老祖母曾經得虎穴仙女所救,居住在虎穴之中,后來與一頭黑虎開枝散葉,繁衍子孫,兒孫們沿羌水而居,逐漸壯大羌落。
藍天白云,青青的草地。
谷地四周那黑色光禿的石山,半山下那青蔥的森林,高低不平的谷地,蜿蜒的白龍江。
秦瑯望著那美麗的景象,依然是那么的歡喜。
雖然這處谷地的海拔,已經有些高了,與拉薩相當,剛來時是有些不太適應的,有些高反,但年輕強健的身體,很快就已經適應了這些。
后世這里被稱為東方小瑞士,景色確實有一種超凡脫塵般的氣質。
牛角號聲打斷了秦瑯的思緒,攻城的羌人五面圍攻,越發靠近了,他們抬著簡陋的梯子、舉著粗糙的大木盾,還抬著過壕的梯橋,倒是氣勢挺足。
站在鐘鼓碉樓頂上,秦瑯感覺到似乎伸手便可摘下星辰,自己似乎也脫離凡塵了。
喧囂狂叫的攻城羌人,安靜的五星要塞。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郭待封手持著一張弓,這是他父親左驍衛將軍、陽翟縣公、上柱國郭孝恪曾經用過的良弓,他入三衛時,父親親手送給了他。父親送他的這張弓,已經為他立下了不少功勞。
上一次戰役里,郭待封雖沒兄長郭待詔立的功多,可也憑這張弓射殺了十余羌賊,軍功簿上很是漂亮。
如今他兄長待詔做為游騎兵隊正只能呆在城中休息,卻輪到他立功的機會了,前幾天,兄長待詔帶回了李道彥,此后又陸續接引回了上千的敗兵,也擊殺了上百羌人追兵,又添新加,待封可是看的十分羨慕的。
做為瓦崗派子弟,又是太子旅賁軍出來的,郭待封兄弟倆跟秦瑯的關系自然是不錯的,大家父親都是山東人,又都是瓦崗出來的。
當年中原大戰之時,正是郭孝恪獻上了擒竇建德之策,戰后李世民論功,以他功在諸將之上,特為他請封上柱國。
只不過郭孝恪在中原大戰之后,就沒繼續在秦王麾下,他在瓦崗中也是徐世績單雄信的人,中原大戰后,郭孝恪先后在地方為刺史,后入朝為太府寺少卿,跟秦王府往來少了,玄武門之戰,郭孝恪也錯過了。
因此當年的上柱國,如今也依然還只是個縣公,想想當初投唐時職位等遠不及他的牛進達李君羨吳黑闥等人,如今一個個都身居要職顯爵,郭孝恪也是有點郁悶的。
他對幾個兒子倒是寄托了很大的期望,老大取名待詔,老二待封,老三待娉,很有幾分將來兒子們要受詔聽封尚公主的意思。
郭孝恪早年家里也只是個小地主,年輕時跟劉邦一個德性,好無賴不事生產,整天就想當個大俠,其實就是個街溜子。不過趕上亂世,倒也正好有了用武之地,投奔瓦崗,表現出眾。
雖說錯過了玄武門這波大好機會,可一個無賴街溜子,如今也是堂堂左驍衛將軍、陽翟縣公,還掛著個上柱國的銜,倒也還是混的不錯的。
他的三兒子倒也很有幾分遺傳父親,個個打小都是尚武崇俠不喜歡讀書的,書沒讀進去幾句,但要說這本事還真不錯。
老大待詔精通騎術,一把馬槊舞的極好,老二待封則擅弓弩,是個神箭手。
“郭隊,賊近二百步了。”
隊副湊到待封旁邊道,“是不是可以讓弩手開打?”
待封搖頭,他人雖年少,可卻長的老相,絡腮胡子,濃眉大眼,滿身的毛,明明二十不到的勛貴子弟,看著卻跟三十老男人一樣。
雖說隊中個個都比他年紀大,但待封的箭術早就鎮服全隊了。
“就那點羌賊,哪還用的著動弩?放他們到百步,我們用箭射就是了,都瞄準點射,別浪費箭支。”
五星要塞里儲存了不少弓箭,但弓箭消耗也大,現在補給不易,得省著點用,“我們盡量一箭一個羌賊!”隊副吹牛。
待封笑笑也不說他,一箭一人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最外圍的那道壕溝前還有一道坡堤,坡堤是一個斜坡,坡中間有一排粗木尖樁插進坡里,尖刺直指前方。
坡不算高,但有這尖樁也不好寬。
可處于前方半月堡和外層三角堡上的弓手們,卻能居高臨下,占據有利地形,整個五星要塞本就是節節升高的,而堡壘又是高高升起,更加便于弓手們了。
對于待封等人來說,再也沒有這么好的戰場了,簡直就是為他們弓手們量身定做的。
郭待封率五十個弓手,就駐于一個外圍半月堡上,他的旁邊有兩個三角堡,身后還有一個三角堡,前方還有一個方墩堡,每個堡上都是弓弩手,弩車。
堡與堡之間,有深深的壕溝,他們如置身于一座座孤島之上,可大家卻并不擔憂,反而覺得這孤島很安全。
羌賊還沒靠近外圍坡堤,可卻已經完全進入了前排堡壘弓手們的射程之內了。
郭待封不急,提起弓,看了眼箭支,抽了一支長箭。
這種箭最輕,射程也最遠,但破甲等效果一般,不過對付那些羌人應當是足夠了。
張弓,拉弦。
上好的柘木制成的弓,兩角用的是犀牛角,弓弦也是用的最上等的牛筋制成,這弓強勁無比,一般人也難以挽開,不過力大如牛的郭待封拉開這弓卻輕松無比。
多年的苦練,使的他早已人弓合一。
早就練出了一種弓感,讓他能夠掌握極高的準頭,這種感覺是弓手們苦苦追求的,需要常年累月的訓練才能得到。
在郭待封的專注下,他鎖定了一個舉著木盾小心前進的羌人,隨著步伐前進,那人不時會有部份身體露出盾外。
微微一笑。
郭待封松手,箭離弦而去。
雖然那人只露出了細小的破綻,而且露出的身體會很快的摭回去,可那瞬間對于郭待封來說,已經足夠了。
再小的破綻,在這種神射手眼中,都會無限的放大。
箭破空而去,帶著一道尖銳嘯氣。
那個羌人應聲中箭,他的腦袋剛露出來一點,結果就正好被射中,悶哼一聲倒地。
前排盾手倒地,使的盾墻立即露出了一個缺口。
郭待封身后立即有數名弓手紛紛放箭,在后面的人舉盾補上缺口之前,已經有數名羌人中箭倒地了。
“郭頭,再來!”弓手們歡呼。
幾乎是同時,五星要塞最外層的半月堡、方墩、三角堡上的弓手們,紛紛張弓搭乘,尋找目標。
他們居高臨下,箭射的又準又狠。
上千名羌人擠到了要塞的第一道坡堤前,斜坡、尖樁,擋住了他們前進的步伐,雖然舉著粗糙的大木盾,可卻也依然防不勝防。
前排的羌人過不去,后面的羌人還在擠過來,隊伍越來越密集,這使的郭待封這些弓手們,射起來更加不費力氣。
羌人也開始朝著堡上放箭,只是他們從下往上射,本就要難的多,射程還縮短了。
頂著箭雨還擊,效果卻不理想。
后面督戰的羌人首領,看的直皺眉頭,明明他們人多,唐人外圍堡上的弓手,加起來也就幾百人啊。
“擂鼓,沖!”
他憤怒的咆哮著。
鼓聲大作,羌人大盾后面沖出一群羌人,手持著小皮盾開始爬坡堤,坡堤倒是不算高,而且有斜度,可以不用梯子就直接往上爬。
可終究遲緩了速度,而且半坡上那排密集的尖樁,讓他們不得不暫停。
羌人一手舉盾摭頭背,一手持斧子砍起木樁來,試圖砍出幾個口子。
郭待封冷哼一聲,“先解決那些刀斧手!”
他側身讓過一支飛來的羽箭,還手一箭,就把一個奮力揮起斧子的羌人射中,那羌人中箭后仰,一路滾了下去。
雖然坡堤下羌人也開始密集放箭,不過堡壘高,多數箭都射不上來,射上來的也難保持準頭,更別說堡上還有城堞,把唐軍弓手們大半部份身份都護住了,而他們又都戴了頭盔。
轉眼兩袋箭已經射的將空,只留下了一些破甲箭等,郭待封大叫一聲,“箭來!”
立即有一名弓手抱著兩捆箭彎著腰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