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瑯設宴,為程咬金接風洗塵,派人殺豬宰羊,為凱旋將士們慶功。
夜宴大廳,老程騷包的換上了一身鮮艷的絹甲,這絹甲顏色艷麗,麒麟吞肩獅蠻帶鳳翅盔虎頭抱肚,那真是威風凜凜,雖說這種絹甲只是將軍們的高級禮服,并沒有啥實戰防御作用,但穿起來確實好看。
平時將軍們頂多也就是在大朝會時穿一穿,可今天老程居然在這邊地也穿上了。
前來赴宴的一眾大將們,倒是看的驚訝。
老劉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這位剛調任廓州刺史的平原郡公,卻是一襲儒衫配上頂折腳巾子,手里還拿了把折扇。
兩個老家伙,裝模作樣,讓大家覺得惡心不已。
“侯君集沒來”
老程一進廳,就張口大喊,好像侯君集只是個偏將一樣,就差沒來一句小侯了。
秦瑯今天倒是挺正常的,紫袍玉帶,頭上是束發紫金冠,手里頭捧著把皇帝御賜紫金錘,“老侯啊,沒請,咱們痛快喝酒,請了他,那不惡心人嘛,還如何喝酒”
“也是。”老程呵呵笑道。
段志玄張志貴諸將見這模樣,也是無語。
宴會開始,侯君集、柴紹,還有薛萬徹三人沒來。侯君集是沒人請,他自恃身份,當然也不可能不請自來掉身價。柴紹則自矜身份,托辭不來。他是皇帝的姐夫,也是開國重臣,但在貞觀朝混的一般,跟著程咬金秦瑯這些后進小輩一起,總是不自在,心里不太爽,便干脆不來。
至于薛萬徹嘛,他跟秦瑯之間有私人過節,因為丹陽公主之事,薛萬徹曾經差點要跟秦瑯決斗的。
哪怕秦瑯再三拍胸脯保證他跟丹陽是清白的,可薛萬徹還是不信,一見到秦瑯,就覺得自己頭頂帽子的顏色不對勁。
哪怕現在他們夫妻二人名存實亡,早就是分府別居各過個的了,但是這事一直讓薛萬徹非常不舒服,這次被調事隴右,他還特意進宮向皇帝推辭過,他不是不愿意來隴右打仗,只是不愿意到秦瑯手下當官為將。
可皇帝最終還是讓他來了,或許皇帝讓薛萬徹來隴右,正是因為這點私人恩怨。
三人沒來,秦瑯程咬金等反倒是自在了許多。
這酒宴倒是喝的很爽。
大年初一,諸將有家不能回,也沒法回京朝集參加正旦大朝。
今年的大朝,因為皇帝依然還留在洛陽,所以是在洛陽舉行,本來好面子的李世民想趕回長安,好在長安舉行大朝會,畢竟太極宮比洛陽宮輝煌巍峨的多,外國蕃使們前來朝賀時也有面子。
而突厥黨項嶺南等諸內附酋長朝拜時,也能盡展大唐的強盛威儀。
洛陽宮在隋末毀于戰火,未免寒酸了些。
但皇帝雖有心炫耀,可房玄齡魏征蕭瑀這些宰相,可不慣皇帝的臭毛病,一個個都堅決反對,連遠在長安的王珪、李靖兩位留守宰相,都上書說長安暫未有能力迎接圣駕返京,更沒有能力舉辦大朝會。
最后李世民不得打消了這念頭。
這一場夜宴很歡樂。
侯君集呆在自己的院里,聽著相隔不遠處那院子傳來的喝酒猜拳行令之聲,甚至還有絲竹伴奏之聲,恨的咬牙切齒的。
堂堂宰相,兵部尚書前來,這些軍頭居然敢不給面子。
政事堂的宰相們平時瞧不起他也就忍了,離了京師朝堂,來到這隴右,一群家伙也敢這樣待他。
尤其是秦瑯,再了得,可你也才二十歲啊,你憑什么敢這樣拿捏稱大我好歹也是跟秦叔寶一輩的,當年天策府一起帶兵的,你小子懂不懂尊老愛幼
“都有哪些人參與了秦瑯夜宴”
侯君集紅著眼坐在屋里烤火,對手下問道。
“除了柴都尉和薛刺史兩位沒去,其余的都去了。”
“去偷偷瞧瞧夜宴場景,最后找個精通丹青繪畫之人,我要他偷看過后,回來把看到的場景全繪下來,尤其是要把秦瑯那囂張跋扈的嘴臉給刻畫下來,還有程咬金等人的奉承嘴臉。”
“這些該死的家伙,相互勾連,目無朝廷!”
人派出去了,可侯君集坐在那里,越想越氣,聽著那一聲聲的喧囂傳來,根本坐不住,想了想,提了壇子酒去找薛萬徹喝酒去了。
薛萬徹跟秦瑯有解不開的過結,正好可以拉攏。
夜宴廳里。
大家邊喝邊聊,程咬金跟大家吐槽伏俟城那個大土圍子。
“他娘的什么王者之城,就是個大羊圈,那王宮,還沒咱們大唐鄉下地主老財家的院子大,他娘的,真是白跑八百里。”
秦瑯給老程倒酒,“也不白跑,起碼你們也打了兩仗,俘斬三千,擒獲名王,獲牛馬三萬余,不說別的,這次出征的五千兄弟,不論生死,哪個都能生上不份不錯的戰利品,不虧。”
“虧,怎么不虧,虧的心難受,這么多兄弟愿意相信我老程,以為能建大功賺大賞,結果頂風冒雪跑了這么遠,馬吃雪人飲冰,我們一個月在冰天雪地里,沒吃過幾頓熱乎的,哪個沒凍傷,結果就得了這,虧的慌。”
“你們可是大唐第一支攻占吐谷渾都城的軍隊,值得紀念。”
“別提了,伏允老賊的面都沒見著。”
張士貴等都認為伏允確實夠狠,這冰天雪地的五千人馬也不接戰,直接帶著人跑,跑就算了還燒草,這種自殺式的對敵方式,真不是一般人能學的了的。
若是黨項人當初也這么狠,大唐也沒那么容易就擊敗招降他們了。
“為今之計,我們還是要整編隴右邊軍,盡快把九軍立起來,從各軍府抽調兵馬到位戍守,沿邊緊要之處,要守好。再有一個,烽燧得完善。隴右邊界極廣,我們雖立九軍,可數量也有限,必須得依靠烽火傳訊,來調集兵馬,及時應對。”
對于秦瑯提出的這個,諸將倒都是認同。
說白了,這些人哪個頭上不是頂著南北衙諸軍衛的大將軍或將軍銜的,跑來隴右任刺史,其實也只是權宜之計,是來打仗掙軍功的,否則還真沒人愿意來。
侯君集雖說什么要罷秦瑯之職,可秦瑯理都不理他,沒有皇帝的旨意,或朝廷制書,同樣身為宰相的秦瑯,哪會理他。
只要皇帝一天沒有下旨來正式說結束戰爭,撤消西海道行軍大總管行營,撤消洮河道行軍總管行營,撤消秦瑯這個隴右宣撫使職,那么秦瑯的職責,依然是代表皇帝和朝廷在隴右守邊御敵,甚至可以擇機反攻。
西海道大總管秦瓊返回了松州過年,表面理由是舊疾復發,要回去療養,實際上秦瓊不是那種爭功之人,而且戰事告一階段后,秦瓊也不想繼續以大總管的身份來節制諸軍,掌握隴右河西劍南諸道的兵馬,這個權力太大。
低調謹慎的秦瓊不等皇帝命令,直接以養傷為名回去了。
于是現在是副總管的秦瑯主持行營事務,但因秦瑯的職務限制,他現在只能指揮隴右諸軍,劍南和河西的他插手不了,這也變相的削弱了行營的職權,能讓朝廷那邊沒那么擔憂猜忌。
秦瑯已經擬計劃編設隴右沿邊九軍,稱為沿邊九鎮,沿邊五州刺史兼任其中五鎮軍使,剩下四鎮擇悍將充任。
每鎮兵額三千,騎兵一千,步兵兩千。
這是正兵,由各折沖府抽調府兵戍守。
而另外的輔兵,由各鄉團和內附羌部中抽選,基本上就是一名正兵配兩名輔兵,兩個輔兵一個是擔任協助作戰的,一個則擔任輜重后勤任務的。
老程今天喝了不少酒,不過人還挺清醒的,這次奔襲吐谷渾的失敗,讓老程對吐谷渾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伏允是個難纏的對手。
“九鎮邊軍,一鎮三千,那就是兩萬七千人,而輔兵是五萬四,這加起來可就是八萬一千人,僅憑我們隴右道自己,總共十二州,只怕供養不起。而咱們又得罪了老侯,這家伙向來小心眼,有他在兵部做尚書,只怕會故意卡我們后勤軍需等,到時會很麻煩。”
隴右有不少折沖府,兩萬七千人肯定是有的,甚至遠不止。
但折沖府隸屬于南衙十二衛,調動府兵,這得經過兵部和十二衛,都督和刺史是沒有這個權力的,雖然調動府兵,最后也要經過都督和刺史的合符驗符,但刺史只是起監督作用。
哪怕是邊州,都督刺史們真正能調動的其實是邊軍體系,和地方團練體系。邊軍是從各軍府中抽調府兵輪流到邊疆鎮戍的,邊軍源出府兵,但是兩個不同的體系。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整編九軍,第一步,兵員就得從府兵中調,編設軍制,調動府兵,這都需要兵部批準。
折沖都尉們平時統領各府的府兵,受兵部和十二衛管轄,十二衛有統兵權,兵部有調兵權,而都尉們是實際擔任諸府統兵、訓練、組織任務的。
邊軍則是由都督們統領的邊防軍事體系,邊軍士兵由府兵中抽調而來,后勤輜重等由兵部、戶部、衛尉寺、軍器監等供應,主要負責的就是守邊。
而朝廷用兵,一般又會組建行營,會從邊軍或府兵中抽調兵馬組成,派出將軍擔任總管統領兵馬。
這種極復雜的軍事組織體系,使的大唐雖有六十多萬的府兵,但控制嚴密,很難兵為將有,更難出現擁兵自重的情況,兵將分離,統兵權和調兵權,以及將領的任命權都是分開的。
秦瑯現在是疊州都督,可以統領疊州都督府下的邊軍,但無權統領境內折沖府府兵,只有監督權。
他還是隴右道宣撫使,也可以節制隴右邊軍、府兵,但這個宣撫多是監督權。
只有他頭上的西海道行營副總管,和洮河道行軍總管,是西海戰區副總司令和洮河道分區司令,這讓他可以指揮隴右軍隊兼直領洮河軍隊。
但涉及到新設邊軍,兵額,供應這些,也離不開兵部。
“要不,還是把老侯請過來喝兩杯”段志玄問。
“喝個鳥,沒了張屠夫,難道就要吃帶毛的豬不成”老程最先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