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幻想著她戴上這些首飾里的模樣,嘴上便全是笑意,一路順著上次莊頭帶他來時的路,找到了平康坊衛國公府,繞到了側門前。
這只是衛國公府的一座小門。
衛國公府如這長安城一樣的又大又氣派,大門口有著皇帝派來的千牛侍衛們守衛著,他們高大而又魁梧,身上的鎧甲更是锃亮,讓人遠遠的就不敢靠近。
就連這小門,都有衛府家丁守著,這些人年輕高大,身上的衣服都是統一的,整齊而又威風,一人手里握一根齊眉棍,站在那里如槍一般筆挺。
“我是二道溝莊的劉有仁,上次跟我們劉莊頭來過府里的,我來見府里的趙管事······”面對著這些威風的家丁,劉有仁有些膽怯,口干舌燥的。
一個守門的家丁卻只是打量了他幾眼,然后沖著門內喊了一聲,結果便走出一人來。
“你是來接親的吧?”
“對對,我是二道溝的劉有仁,來接張氏娘三,可否通傳一下趙管事,把她們叫出來。”
屋里出來的也是個年輕人,身上的家丁服整潔而又威風,他笑著道,“娶親可是大事,哪有這么草率匆忙的,趕緊先隨我進府去。”說著他又道,“恭喜啊劉兄弟!”
“謝謝,謝謝。”平時劉有仁在莊里的時候,挺能說的,可是此時卻拘束的很。突然才想起自己還帶了東西來,于是便手忙腳亂的去取東西,抓了一大把吃的就往家丁懷里塞。
家丁笑著接下,然后給守門的另兩人也一人塞了一把。
“本來我們有規矩是不能收禮物之類的,可你今天是來娶妻接親,這是大喜事,這些我們也就收下沾你點喜。跟我來吧!”
劉有仁跨進了門后,便不敢再抬頭隨便亂看,雖然這里只是偏院,低著頭只盯著前面家丁的腳后跟,一步一趨的跟著他,左轉右折的好半天后,來到了一處院子。
“趙管事,二道溝的劉有仁來接親了。”高大家丁向屋里稟報一聲,然后還笑著把剛才劉有仁給的那把吃食放到了桌上,“這也是劉兄弟請的,大家一起沾沾喜。”
屋里一大群人,見了便上來你三我兩的拿,劉有仁見了,趕緊又去把他包里的拿出來。
上次見過的有些胖的趙管事抓了幾顆干棗,笑著打量他,“人靠衣裳馬靠鞍,這回可是精神的多了。”
“今日公爺還特意問過,說你來了帶你去見,跟我來吧。”
劉有仁聽說要去拜見衛國公,驚的雙腿戰戰,那可是宰相啊,他眼里劉莊頭趙管事他們,都已經是身份極高的人了。
“不用擔心,一會公爺問什么你就說什么便是,若是答的好,說不得公爺還有賞賜的。”
平康坊衛國公府里雖也是等級分明,但氣氛向來較為輕松,這也皆因秦瑯是個較好說話的家主。
當趙管事引著劉有仁來到前廳的時候,頭一次見到了秦瑯。
此時秦瑯正在翻看報告,秦家產業巨大,秦瑯也全靠一眾管事們打理,但為了避免被底下蒙蔽,所以秦瑯挑了一些管事,授予他們密報之權,可以不用逐級上報,而是直接把報告送到他這里,這些報告,連他平時的助理管事班子們也看不到。
這種密報的效果還是非常不錯的。
當然,秦瑯向來大方,管理層雖眾,但都有激勵政策,有職位身股分紅,若是貪污而被查,是得不償失的。
“三郎,二道溝迎親的劉有仁來了。”
秦瑯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看過這人的資料,二十二歲,很努力肯干的一個奴隸,現在已經放免了,是秦家的雇傭長工。
看起來都像是三十五六了,黑瘦,背微駝。
人看著老實本份。
“給劉兄弟倒茶,坐。”
被衛國公親口叫聲劉兄弟,劉有仁都差點感動的跪地上了,一杯茶送到面前,聞著那茶香,還有那杯中發散開來的好看茶葉,他從沒喝過好茶,這樣的好茶以往見都沒見過。
茶葉可是金貴金貴的,也就是在農忙的時候,莊子里搶收時才會煮點茶,但也用的是碎末茶或是便宜的茶磚,可就那樣,都足夠他們高興回味的了。
“謝相公賞賜!”
秦瑯笑笑,“用不著這么客氣。”他招手,“去把張氏叫來,兩孩子一起叫來,說小劉來了。”
劉有仁連那個精美的瓷器杯子都不敢摸,生怕碰臟了,這樣的瓷器杯肯定很貴的。
見他拘束的樣子,秦瑯便開口問他一些從前經歷,現在二道莊子上的情況等,說起這些熟悉的事情,劉有仁倒是慢慢的沒那么緊張了。
能從他的語氣里聽的出來,劉有仁對秦家對他,都是萬分感激的。秦瑯向來寬厚待下,主客戶法一出來后,他便主動給家里原來的部曲、佃戶這些半奴隸一樣身份的人,全都登記入籍轉為客戶,并遵照他們自己的意愿,雇傭他們做工,或是任由他們離開。
而就算秦家還有數量十分龐大的奴隸,有奴契在秦家,有奴籍在官府登記的這批人,秦瑯也還是經常強調要善待。
雖然他并不能改變大唐的奴隸制度,但是他還是認為要對奴隸好些,這個好是保障他們的基本人權,不能隨意的虐待他們等,其實本質上來說,也只是一種保護財產的做法,就如同善待家里的牛馬等一樣。
不少地主家對奴隸其實也還不錯的,畢竟奴隸是寶貴的私人財產,跟牛馬一樣屬于比較貴重的,一旦受傷或死亡,可是損失不少的。
不過秦瑯的善待還是有些區別的,他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土著,思想里終究還是很難當人當成牲畜一樣對待。
他提倡不要用鞭棍驅使奴隸工作,而是提出了分任務設獎勵的計劃,給不同工作的奴隸事先制訂好較為合理的工作任務,然后根據完成度打分,做的好有獎勵,做的太差有懲罰。
根據情況,獎勵從諸如食物到錢,累積獎勵還能放免自由。
這其實跟后世老板們給員工股權激勵等是一樣的,有這個獎勵吊著,自然能調動起積極性來。
秦家家大業大,奴隸數量也眾多,且每年都還在不斷增加奴隸,秦瑯給奴隸們設置了終極獎勵自由后,一年放免的奴隸其實也是極少數,相比龐大的數量來說,百不足一。
但效果卻是極明顯的。
而秦瑯要的就是這種效果,豬狗一樣的對待奴隸,秦瑯覺得這是種落后的手段,還不如給予足夠刺激的獎勵激勵,效果會更好。
他注重效益,奴隸們若是消極做事,就算鞭打、罰餓等,也只是增加管理成本,并可能會帶來奴隸死亡等額外損失。
現在改成激勵,給食物給錢,甚至給更好的待遇,直到自由等,這固然是筆開銷,但是合理的管理成本,而由此帶來的效率提升,必然帶來更好的效益,這怎么算都是值得的,還能獲得額外的仁善等好名聲,何樂不為?
對那些實在是過于桀驁不馴的,秦家選擇直接轉賣掉。
秦瑯并不是那圣賢,不是純粹的好人,因為他本身改變不了奴隸制度,他自己一樣有從事奴隸買賣。
對秦瑯來說,這只是一種成本更低效益更好的管理辦法,但是對于劉有仁等來說,這就如天王菩薩一樣仁善了。
張氏帶著兩個孩子進來拜見,這是一個已經有了白發的女人,很瘦,臉黃黃的,看著好像四十了都快,手很粗。
劉有仁看到她后,眼神里卻是滿意。
張氏也在悄悄打量劉有仁,對這個丈夫似乎同樣滿意。
兩個苦命人,組成一個新家庭。
唐人沒有拜堂成親的習俗,也沒有入洞房的規矩,傳統的習俗是黃昏成親,見過姑舅(公婆),飲過婚宴喜酒,晚上在院里搭個青帳,在院里先過一夜。
婚服也是紅男綠女。
頂級豪門或皇家嫁女,那是熱鬧非凡,娉禮嫁妝那更是耗費無數,同族親戚還要添妝送嫁。
比如唐朝公主們出嫁,歷史上最奢侈的都花費超過五百萬貫了,花費百萬貫的好幾個,嫁個寵愛的女兒,能把國庫都給嫁空。
秦瑯看著雙方都很滿意,于是便賜下酒菜,讓兩人在衛國公府拜堂成親,秦瑯和玉簫他們就充當著雙方的證婚人、長輩等,觀禮成親。
最后還每人給了一個紅包,玉簫和魚玄機他們還是頭一次參加這樣下人的婚禮,覺得很新奇,于是也大方的賞賜些錢、絹布匹等。
秦瑯便干脆也立了個新規矩,以后府里的奴仆婢女,每年擇優放免一批,并為年輕未婚的放免者介紹配對,由秦家替他們辦場簡單的婚禮,給男方一千錢,讓他做娉禮,給女方一千錢,讓她做嫁妝,再給他們一人一套新衣服等。
錢財雖不多,但也算是給他們祝福,讓他們開始全新的生活了。
“三郎真是宅心仁厚呢。”
秦瑯笑笑,花幾千錢,但卻能換來兩人的忠心耿耿,其實還是很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