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賁,程處默!”
“羽林,張大象!”
“鎮撫司,劉九!”
灞橋驛站。
程處默等魚貫而入,各自報上名字。
元宵已過,出發在即。
秦瑯巡省東南,皇帝旨意從京師各衙抽調才俊干吏隨行,擔任此次護衛的足有一千騎,不知道的還以為秦瑯這是要出征打仗去。東宮左衛率旅賁軍中郎將程處默率領五百旅賁,成為此次出巡護衛主將。
北衙羽林軍的校尉張大象隨領一百飛騎隨行,這是百騎營擴建出來的飛騎營,俱是禁軍精銳。又有千牛衛校尉吳師盛率一百千牛侍衛隨行。
同時這次還有三百神機營隨行。
張大象和吳師盛皆是功臣之子,張大象是原代州都督張公謹之子,老張剛剛改任襄州都督,改封郯國公,進封左驍衛大將軍,其實就是去接替進京拜相的尉遲恭留下的空缺。
而吳師盛的老子是由左金吾衛調任左羽林大將軍的吳黑闥。
“御史臺巡察御史韋文振,政事堂樞密郎來恒拜見相公!”
“吏部考功司員外郎元弘亮,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唐煦·····拜見相公!”
驛站內,房前樹立的雙旌雙節前,一千甲士匯聚,彪悍無比。
秦瑯見過了各部調來隨行的官吏們后,簡單的說了幾句話,便開始上路出發。
尉遲寶琪呈上擬好的路線,卻是出京后前往同州,經蒲津橋過黃河入河東,直趨太原,經井陘越太行山赴幽州,然后東臨海邊,最后沿海岸一路南下。
此行不經潼關,不過洛陽。
“既然去幽州,那干脆把大唐的海岸線全巡一遍,也不要以碣石、渝關為起點了,直接改到營州遼河口起!”秦瑯瞧了眼地圖。
尉遲寶琪此次也被抽調來,職務是參軍事,主管物資。
對秦瑯的調整,毫無意見,甚至隱隱有點小興奮,“到時找機會干高句麗一票,若是能順便把遼東城奪下就更好了。”
秦瑯對他這種瘋話也沒回應,遼東城豈是這么好奪的,不說在遼河的東岸,關鍵是高句麗人向來把遼東城視為他們在遼東的第一核心。
隋征高句麗以來,高句麗人倒也沒有以前那么囂張了,這些年來退守遼河東岸,不敢再輕易越過遼河,但是也絕不會輕易放棄遼東的,遼河就是最后的底線。
當年硬扛了隋軍三征,雖說元氣大傷,可隋亂以來,也是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現在還算是又續上命了,甚至都有余力去找新羅的麻煩。
大唐現在也根本沒有在東線再起戰事之意,一切都還需要時間。
秦瑯計劃從遼河口巡視,也只是去瞧一瞧那邊的情況而已。
皇帝給秦瑯的這次巡視任務,東部和南部沿海一帶,俱在他巡視范圍之內。
正月里天寒地凍,戰馬鐵蹄敲在硬梆梆的路面上,發出脆響。從長安到太原再到幽州的這條路線,是大唐的一條國道主干道,道路很寬,沿途都是密集的城鎮鄉村,每隔二十里就有一座驛站。
過蒲津橋的時候,秦瑯看著黃河兩岸拉起鐵索的一頭頭大鐵牛,很是驚嘆。為了保證這座貫通關中、河東要道的蒲津橋安全,朝廷在這里兩岸各立鐵牛四頭,前后鐵柱三十六,兩岸還各有鐵山四座。
此前,在號為盛世的開皇年間,這重要的河津上也只是浮舟相連,以竹索相連。這樣的浮橋并不穩定,甚至在冰棱期還得拆除,通道中斷。
貞觀初,秦瑯任轉運使司平章國計時,同意推動了這個項目,把竹索浮橋,改成了鐵索懸橋,成為永久固定橋梁。
為保證橋梁的安全,調集了許多鐵料,征召了許多工具,澆鑄鐵山、鐵牛、鐵柱為地錨,八頭大鐵牛,對拽八條大鐵索,鐵索橋上再鋪上木板,可以直接通車馬。
貞觀三年,蒲津大橋落成,八牛鎖蒲津,一橋連三城,黃河鐵牛成為此地一景,更加讓關中河東這兩地暢通無限。
從關中到河北,尤其是去幽燕一帶,基本上都是走蒲津大橋了。
幾年了,巨大的鐵牛依然紋絲不動的立在兩岸,更為難得的是居然渾身光溜溜的锃光發亮,一點繡跡也沒。
秦瑯詢問緣原。
“秦相有所不知,自鐵牛鑄成,蒲津橋通,從此東西暢通,方便了無數百姓商旅,甚至連帶著這里水患都減少了,百姓都稱為牛為神牛呢,說這些牛是河伯派來鎮水的大將。這四時八節啊,百姓都會趕來拜河伯祭黃河,也給神牛上供。”
“甚至百姓若有災病,來拜一拜,摸一摸,都能治病去災,十分靈驗。”
按這當地官員所說,這八頭大牛簡直無所不能,鎮水患,驅瘟疫,還能治病驅邪,所以不管是附近的還是路過的,都會拜一拜,摸一摸。
秦瑯看著那大鐵牛屁股下明顯摸的更亮一點的牛卵,“難不成這鐵牛還有送子的神通?”
“有,而且很靈驗呢,比以前的送子觀音菩薩還厲害!”
這就是扯淡了,鐵牛是秦瑯鑄的,他會不知道,這鐵牛別看不起眼,可其冶煉鑄造的工藝卻是極其先進的,僅其重量,每頭就重達六萬八千斤,這個重量再配上三十六鐵柱、八鐵山,就能保證能拉起八條大鐵鏈,穩如磐石。
當然,當初選用鐵牛而不是鐵虎鐵熊啥的,也確實有點講究,易經上說牛象坤,坤為土,土勝水,確實有用鐵牛鎮水這樣的美好希望。
但說其它的種種神通,就是扯淡了。
甚至這幾年蒲津這里風調雨患,尤其是黃河水患不再,其實跟鐵牛沒啥關系,而是這幾年朝廷拔了許多錢興修了防洪工程,治理黃河,擁有了更強的抗洪能力,自然就不容易受災了。
當初修鐵橋的時候,甚至抬高加固河堤,壘成了石堤,上下百里的河堤也都整修了一遍。
黃河天塹變成了通衢大道,也將兩岸的同州城和蒲州城經濟大為促走,尤其是蒲州城,因為這座鐵橋的修成,僅三年時間,現在蒲州城已經成為大唐最大的冶鐵中心和鐵制品中心。
其經濟規模,更是在長安洛陽揚州益州四大中心外,與廣州、鄭州、陜州、汴州、懷州、懷州、絳州、登州,并稱九大雄池,僅論經濟實力,甚至已經排到了并州、幽州、涼州、荊州、蘭州等之上了,連江南的杭州、潤州都比不上,可知道蒲州的了得。
依靠著位于兩京中間,并溝通太原幽州這樣的地利,再加上蒲州還有著整個中原最大的鹽池解池,以這寶貴的鹽業資源,使的這里成為供應關中、河東、河南諸地食鹽的中心。
朝廷實行鹽專賣之后,鹽價大增,可不但沒對蒲州的鹽業和經濟打擊,反而更加繁榮了蒲州的鹽池鹽業。
蒲州又還有優良肥沃的耕地,是兩京谷倉,除了解鹽,冶鐵兩大頂級經濟外,薄州還有造紙、釀酒也是名滿天下。
蒲州的士族也很強大,裴薛柳三姓,那是關隴六大姓,三相張氏和呂氏,也都是名門。
當初秦瑯力主要花大價錢造蒲津鐵橋,也正是看中了蒲州的重要性,軍事地理上,工商經濟上,居于兩京之間的蒲津,地理位置太得天獨厚了,這樣的位置,想不發展起來都難。
而因為蒲州地理的重要性,朝廷武德以來派到蒲州的官員,也都是精挑細選,都是比較能干的官吏,甚至李建成、李世民都曾經親自出鎮管理過蒲州。
裴薛柳三大河東名門,對于蒲州的經營更是不遺余力。
秦瑯過了鐵橋,在蒲州城逗留了幾日,跟著裴薛柳張呂等名門應酬了幾番,還住進了裴矩家族的莊園。
裴氏折了裴寂,死了裴矩,這幾年沉寂了許多,但也僅是在長安。到了蒲州,才會發現,這里最大的勢力依然是裴家。
蒲州的方方面面,到處都是裴家的影子,就連柳薛兩家,都遠不如裴家的影響力。
裴家現任當家人是裴矩的兒子裴宣機,如今在京城秘書省任個閑職,品級不低,實權沒有,蒲州這邊由裴宣機的一位族叔打理,這人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把秦瑯招待的很是滿意。
呆了幾天,仔細的考察了下薄州的產業,他發現這里的幾大產業,鹽、鐵、紙、酒,基本上被幾大家族把持了,而且后面還有長安的貴族豪門,比如長孫無忌就在鹽鐵里面都占了不少份子。
宰相高士廉家在酒里有不少份子,房玄齡在紙里有產業,甚至李淵的那些女婿駙馬們,居然在這邊都有份子。
看著蒲州城新建起的一座城樓,居然全是用煉鐵的廢棄坩鍋壘成的,那真是相當氣派,真正的銅墻鐵壁,展示著他們冶鐵中心的霸氣。
舜帝曾經立都之地,東西二百五十里,南北一百七十里,還沒有秦瑯的封地武安州大,可人家卻是塊山河環繞的盆地平原,有黃河之險,有中條山之屏,還有解池之鹽利,平原的沃土,還居于兩都中心,處于關中、中原、河東三大版塊的居中點,這是秦瑯那封地永遠趕不上的。
其戶口從武德初年的一萬九千六百多戶,到貞觀五年已經達到七萬九千多戶,現在貞觀六年估計破八萬了。而做為一座經濟雄城,蒲州還有大量非本地戶籍的工匠、商人,流口人口數量巨大,實際人口已破十萬戶,當之無愧的雄城。
中唐后,蒲州曾兩立為中都,也不是沒原因的。
可就是這么猛的一座雄城,他平康坊秦家居然在這邊沒什么產業,這么多賺錢的買賣,根本就插不上手。
這不得不說,還是讓人不免有幾分唏噓的。
連馬周都在老丈人蒲州刺史杜楚客的幫助下,已經于這邊的鹽鐵酒紙幾大產業,都開始進入了,他秦家卻連門邊都沒摸到,這太打擊人了。
蒲州人很排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