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港。
今日格外熱鬧,淡水碼頭,一條條船順流而下,有獨木舟,也有小漿船,一個又一個的番子們抵達碼頭,站在這個他們并不算陌生的淡水城前,卻頭一回有了一種惶恐不安的感覺。
再不是過去前來貿易買賣時那種感覺了,過去,他們是主人,這些漢人只不過是些外人,是商人。
而今天,他們卻都接受了衛國公的召喚前來會盟。
不來不行,鳳凰八社酋長的腦袋被數千人馬高舉著巡游各地,兵臨一個個寨社前,向他們耀武揚威,懸首示眾。
有不服氣的,結果三兩下就被他們攻破山寨,落得個酋長被斬,全寨皆沒為奴的下場。
八社外又有數個社寨被滅后,其它的番社終于沒有人再敢捋虎須了,面對耀武揚威的漢人,他們只得客客氣氣。
送上鹿皮樟腦等禮物。
會盟。
衛公召集諸番酋長會盟,雖然好多人也擔心那漢人不懷好意,可沒有誰敢拒絕,也沒有誰敢不來。
一邊是強弓勁弩的威脅,一邊是美酒絲綢的禮物,他們又還能有什么選擇。
碼頭。
三大水師的戰艦停泊港口,白帆點點,蔚為壯觀。
水師陸戰隊更是直接在碼頭上操練,旗幟如林,號令震天。
那耀眼的明光甲,堅固的魚鱗甲,甚至還有從波斯傳來的精鋼索子甲,陌刀、馬槊、長斧,步槊、長矛······
看著這些比先前來到他們寨前耀武的兵馬更加強壯威武,番酋們暗自慶幸來了,可也更加不安。
一排全副武裝的士兵擋在碼頭上,所有到來的酋長被引到一邊登記。
“來自哪族哪社,酋長姓甚名誰,社中多少人口,青壯多少,此次前來的領隊是誰,來了幾個······”
樹蔭下,長袍吏員在那里問話,旁邊有通事翻譯。
如同盤查戶口一樣,盤問的清清楚楚,最后每人得到了一塊木牌,上面寫了他們的名字,族社,以及相貌等。
“這是你們的臨時身份牌,也是通行證,記得掛在脖子上,一定要顯露在外面,否則若是沒這牌子被巡邏的士兵們逮住了,弄不好可是要送去奴隸營的。”
淡水港新城區工地上,秦瑯正在帶人祭祀城隍。
新城還剛規劃好,還沒正式開工,可城隍廟卻第一時間先建立起來了。
城隍廟,是用來祭祀城隍神的廟,城隍又稱城隍爺。
城隍本指護城河,祭祀城隍神的例規形成于南北朝時,大唐百姓對城隍信仰滋盛,朝廷一面大力打擊各地的淫祀,一面卻也正式把城隍列入了國家祀典。
城隍是城池的守護神,在百姓的傳說里,他是冥界的地方官,相當于是一座城的長官,但城隍廟還有一大特色,那就是各地的城隍爺都不同,基本上是以有功于地方的名臣英雄來充當。
因此各地的城隍們,有著這種接地氣的身份,再加上冥界使者的神通,故使的城隍在大唐深受歡迎。
尤其是貞觀以來,抑佛汰道,各地大量的佛寺道觀被取締之后,百姓們燒香拜佛沒處可去,于是官方正祀里的城隍等就熱鬧了起來。
秦瑯是貞觀抑佛汰道的發起人,但并不表示他就反對信仰。
信仰是百姓的精神寄托,這是好事,他只是反對佛道過盛,甚至是充斥大量害群之馬。
新城即將建設,先立一座城隍廟,也是先請來守護者。
淡水城隍廟里的城隍爺,本來眾人想請秦瑯的天王像坐鎮,不過秦瑯拒絕了,如今他又是天王又是門神的夠張揚的了。最后他提議讓張鎮周來做淡水的城隍爺。
理由是張鎮周在隋朝的時候曾經兩上流求島,并帶兵擊敗過拒不向中原稱臣的番王,并且,他還曾經帶艦隊經流求向東,穿越釣魚島并發現了后世的流求群島。
而張鎮周在隋朝時官拜金紫光祿大夫,入唐后也是多有功勞,以淮南道行軍總管身份鎮撫江淮,又任舒州總管,平定洪宣兩州叛亂,后任家鄉舒州的都督時,更是為官清廉,深負名望人心。
后入朝拜左武侯大將軍,死后追贈廣州都督。
張鎮周不是第一個到流求的中原官員,也不是第一個帶兵征討流求的將軍,不過張鎮周在番人中還是有很大威懾力的,包括秦歡這些曾被他遷往中原的番人,都十分畏懼張鎮周之名。
“城西立城隍廟,城東則設東海龍王廟,城南設南海觀音廟,城北則是三郎父子的天王殿。”淡水縣長笑著道。
“就沒必要建天王廟了。”秦瑯搖頭。
“要的要的,天王廟可是列入國家正祀,而且是最高的國家級,咱們淡水當然得建,況且天王廟向來靈驗,能保一方風調雨順,鎮蝗遏疫,怎么能少的了。”
秦瑯不再反對,但是提醒,“城中要記得建文廟,要建的莊嚴大氣,不僅要以顏淵為先師配享,還要擇左丘明以下二十二先儒從祀廟庭。”
新淡水城中最中心的黃金地段,秦瑯特意規劃給了學校,學校的中心又為孔廟。
李世民近年正式確定了孔子為先圣的地位,并建立起從祀制度。
孔廟也成為學校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國子監太學孔廟為最高孔廟,然后又有州學孔廟、縣學孔廟等,都有嚴格的規格章程。
淡水新城將是流求州城,孔廟自然也是州級孔廟,附帶這里也將是州學。
秦瑯很重視學校,也是因為要想在流求長遠發展,文化教育這塊是重中之重,一手刀劍,一手書筆,方能把這個寶島納入中原版圖之中。
“三郎,番酋們已經陸續抵達了。”阿黃過來通知。
“來了多少?”
這次會盟,秦瑯也沒有召集全島,只是召集了臺北盆地,宜蘭平原還有桃園平原的平地番社,部份山地番也通知了。
更遠的地方,暫時還鞭長莫及,就連山區里也暫時沒法聯絡。
“來了大約一百多位。”
秦瑯心里有了計較,來的不算多,一半不到,但能來這么多也算不錯。
“有山地番嗎?”
“來了幾個。”
“才幾個嗎。”
程處默嚼著檳榔,他對這島上產的這玩意挺喜歡,剛開始接觸時覺得很沖,可試了幾次之后,居然有些上癮的感覺,越嚼越有味道。“要我說,咱們就是還太過客氣了,殺的人還不夠多,滅的番社也太少。讓我帶兵,再去滅他幾十個寨子,看誰還敢不奉令。”
秦瑯對程處默這種粗暴的想法搖頭。
“光靠打打殺殺哪行,統治是什么?統治不是簡單的殺戮征服。算了,來了一百多個也不錯,先跟他們談一談。”
舊淡水港,衙內,一百多個番酋被請進來,所有人的護衛隨從都被留在了外面。
進入守衛森嚴的牙城,看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唐軍,許多酋長都不由的兩腿戰戰。
好在并沒有刀光劍影,反而是有好茶好酒招待。
那裝飾的極其有長安味道的大廳,地上都鋪的打蠟的木地板,幾案都刷著精美的漆。
站在門口,酋長們都有些不敢走進去,看看自己那骯臟的草鞋或是赤腳,總覺得不配。
一名酋長討要清水洗腳。
一眾酋長們每人得到了一盆水一塊布巾,于是都松了口氣,認真的洗臉洗手把腳擦洗的干干凈凈,這才敢踏入廳中。
跪坐廳中,每人一張小幾,上面有酒水茶點。
看著那些精美的漆器,酒具,點心,卻沒有一個酋長敢動。
等了許久。
“開國協謀奉天靖亂天策元從功臣、檢校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崇賢館大學士、史館監修國史、平章政事、太子詹事、世封武安州都督、駙馬都尉、上柱國、食邑五千戶賜實食封兩千戶,賜紫金魚袋、欽差東南觀風俗使、奉旨總督編練水師北海、南海艦隊防御使、衛國公到!”
一連串長長的頭銜接連而出,有通譯開始翻譯。
為了能夠表達出準確的意思,那位漢人通譯很費了些腦筋,每個頭銜要翻譯成讓番人聽的懂的意思都不容易。
足費了好大一番口水,才終于翻譯完成。
那些番酋們卻都聽呆住了。
什么是十二個字的功臣號,什么是司空,什么是檢校,又什么是開府儀同三司,什么大學士,什么平章政事,太子詹事,又是都督又是都尉的,聽的頭都大了。
可他們最后明白過來一件事,這位衛國公果真是位煊赫無比的貴人。
大唐居然有五千多萬人口,帶甲百萬。
這位年輕人,不但是皇帝的女婿,還是太子的老師,又是帝國的宰相,更是帝國兩洋水師艦隊的總督·····
“坐!”
看到拜伏一地,一個個屁股全都高高厥起的番酋們,秦瑯微微一笑。
坐到上首榻上,秦瑯半邊身子倚在憑幾上,掃視著這群番酋。
基本上都是平地番,主要來自淡水河兩岸的平原,也有部份桃園平原的人,宜蘭平原派人去通知了,雞籠灣一帶也派人通知了,但都只來了兩三個,還都是跑來貿易做買賣的。
山地番,也只淡水港附近的幾個番社來人了。
番酋們長的都差不多,皮膚很黑,索頭斷發,而且紋身刺青,大熱天,許多人都只穿著件只到大腿根的短袍子,露出兩條黑壯的腿,半個胸膛也都敞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