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九月。
青海湖一步一景,美的讓人心醉神怡。太子承乾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離開長安,出這么遠的遠門。
跨下是武德初時西域昭武九國中的康國當年進貢的汗血寶馬后裔,擁有純種的大宛寶馬血統,高大而威武,騎在這樣的高頭大馬上,看著那遠處的祁連山,承乾一路發出開心的哈哈大笑。
天空湛藍清澈,四周雪山蜂聚。
云彬圓柏林立山澗,蒼鷹掠過天際,羊群在草原上悠閑的吃草,好似天上的云朵散落人間。
離開了長安那個牢籠,他終于如同脫籠的鳥,可以自由自在的飛翔了。
承乾騎著大宛寶馬,還特意換上了吐谷渾王室的鮮卑服飾,連椎髻都打散,梳了滿頭的小發辮披著,他還弄了大金環掛在耳朵上,還在脖子上掛了幾串玉石獸骨串成的項鏈。
身上的絹綢也換成了皮袍子。
手里揮動著馬鞭,馳騁于草原之上,別提多自在了。
九月,承乾溜出長安一路跑到青海,尋到了侯君集所在的鄯州湟水臨洮軍城,在度過了最初的興奮和擔憂后,洛陽一紙詔令送到,讓承乾終于徹底松口氣。
皇帝并沒有派人來把他帶回長安或洛陽,反而是授了他一個宣慰大使的頭銜,讓他得以名正言順的留在青海,甚至幫他把偷溜出長安的行為給掩蓋了。
侯君集對于他的到來,既驚訝也有些惶恐。
不過在收到洛陽旨意后,侯君集也是態度大變,承乾催促著出兵伏俟城,討伐慕容承,護送諾曷缽回去。
他也想去看看那美麗的西海,甚至想登上湖中的龍島,看一看島上的青海龍駒,他還曾聽秦瑯說過,青海湖有一種美味的特產湟魚。
每年的春夏之間,青海湖里的漁魚回游入湖各河內,甚至能出現遍河灘都是密集的湟魚的壯觀南面,而那邊還有遍地都是的黃羊、野羚羊、野驢等等。
棒打黃羊瓢舀魚。
秦瑯跟他說這些的時候,那時他大約也就是十歲不到,兩人關系正是最親密的時候,那時的他非常崇拜年輕的秦三郎,覺得他才是自己的偶像,對待他,就如父兄一般信任。
可是如今那個家伙卻辜負了自己的信任,一見到自己失寵,就直接摞下東宮的差事,跑到嶺南去了,整天只想著自己封地那一畝三分地。
秦瑯雖然還未過而立,可卻老了,這家伙已經沒有當年的那股子勁了。
可惜現在來的不是季節,湟魚此時還沒到回游季節,此時都在青海湖里。剛到臨洮軍城后,承乾就跟侯君集提過想吃湟魚,侯君集倒是立馬就派輕騎奔馳數百里,跑到慕容承控制范圍內的青海湖里捕來新鮮的湟魚。
味道確實還不錯。
不過承乾更想親自在青海湖上泛舟撒上一網,或者是垂竿而釣,親自捕幾尾湟魚,然后就在湖心島上,架起土灶放上鐵鍋,撿柴燒火,煮上一鍋鮮美的燉魚。
他忘憶中最好吃的魚,似乎就是當年秦瑯帶他到秦嶺終南山里,以捕捉的山溪雜魚燉的一鍋鮮,那味道至今難忘,雖都是些小雜魚,但那湯鮮的啊。
此后再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魚了。
秦瑯做菜的本事確實了得,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任何一樣平平無奇的材料到他手上,總能做出美味的菜肴,甚至是一些野菜野草野蟲子,他都能變成美食,這一點,承乾至今非常佩服。
也許自己可以考慮一下,等將來自己繼承大寶,坐擁大唐天下后,可以讓秦瑯專門給自己做做菜?
想想秦瑯到時頂個太尉或是太保這樣的尊銜,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宰相之尊,天天給自己做菜,想想也很痛快啊。
遠處,牛角號響起。
那是侯君集統領的隊伍,這些主要來自隴右、河西的士兵,裝備著明晃耀眼的帶大圓護的明光甲,高舉著鮮艷的紅色大唐軍旗。
這些關隴的彪悍精壯將士們,騎著馬排著整齊的隊列。
隊伍排成了一條長龍,首尾相連長達二十余里,前軍是輕騎斥候,接著是步兵,然后是中軍的輜重部隊,后面又是步兵,再兩翼安排的是騎兵。
每行進一段時間,大軍都要停下來休息、整理隊伍。
承乾是跟隨中軍一起行動,侯君集原本要讓他留在臨洮軍城,甚至想讓他退到涼州或蘭州又或是秦州,可他好不容易才跑出來,怎么可能退到后方。
他拒絕了侯君集的安排,堅持要隨軍同行。
跟隨兵馬同行,承乾又不安份,總是騎著馬帶著侍從東奔西走,大軍在認真的行軍、扎營、露宿,他卻總在奔馳跑馬、打獵游玩。
草原上的任何一樣東西,他都感到稀奇。
他以前在終南山里,帶著東宮的旅賁軍建立過一個突厥營地,在那里模擬過突厥人的部落游牧生活,立了許多氈帳,還散養了許多牛羊,也讓人擠牛奶放羊打奶酪,甚至是翦羊毛紡毛線織毛氈曬牛糞等等。
但終究只是在一片山谷里玩的過家家,哪有如今這般的真實。
他們沿著湟水河谷而行,自鄯州湟水的臨洮軍城向西而行,一路經過了數座隴右軍鎮,臨洮軍、河源軍、宣威軍、安人軍。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牛心堆的神威軍城。
不久前,自青海西南河源北上的慕容承,進入了伏俟王城,然后分兵四路,向青海湖周邊的唐軍駐兵軍城鎮戍發動進攻,試圖拔掉這些釘子。
慕容承與其新授封的丞相宣王親自領大軍進攻神威軍。
牛心堆是先前秦瑯鎮隴右時,率軍曾大破過吐谷渾的地方,在秦瑯斬殺伏允后,朝廷幾乎把伏俟城以東三百里吐谷渾之地,盡割入大圖,并一次性分封了十二位宗室功臣世封。
其中牛心堆一帶,就被皇帝授封給了長孫無忌為世封地,賜名海宴州。
朝廷此后又將神威軍移駐到海晏,駐于牛心堆,扼守青海湖東北角,這里也成為了鄯州的西大門。
當初秦瑯為滅吐谷渾,而在隴右編置九鎮,到如今,早已經不止九軍,僅鄯州和其西面,就先后設置了八軍。
承乾他們這次一路來,經過的各軍都派兵加入,而未經過的振武軍、白水軍、威戎軍也都派兵加入。
西面長孫無忌、高士廉、房玄齡、杜如晦這四位封臣的領地,也都派出了團結軍,另外境內安置的黨項羌、氐人、白蘭羌以及吐谷渾人,各部也都派出了不少青壯,做為協從。
所以一路西來,隊伍越來越大,聲勢浩蕩。
承乾還是頭一次親自參與這樣的軍事行動,看著那連綿不見頭尾的軍隊,便感覺興奮無比。
相比起承乾的興奮,那位比承乾還小些的慕容諾曷缽卻一路有些悶悶不樂,這位跟承乾也算舊識,早年曾被李世民召送到宮中撫養,其實就是讓慕容順交出人質,養了三年,因此跟承乾他們也算相熟的,在長安這幾年,也是天天當太子陪讀了。
后來被慕容順請求接回去,留在伏俟城身邊,但他爹在吐谷渾也是內外不服,慕容順母親是隋朝公主,有一半漢家血統。而他又是慕容順在隋朝時娶的一位隋朝宗室女所生,所以也是個混血。
他雖在中原呆的時間不長,但漢話說的不錯,畢竟母親是漢人,祖母也是漢人,父親又在漢地為質十幾年。
他更適應漢人的生活,而不是吐谷渾草原上的生活。
伏俟城兵變時,他被祖母和母親帶著逃離,在侍衛的忠心護衛下,一路逃入唐境。
他這次并不想再回伏俟城,他更想去長安或是洛陽,從此遠離那些打打殺殺,在長安或洛陽當個富貴閑人多好,享受那的太平世界,他才不想當什么河源郡王什么吐谷渾可汗。
出發前,他曾請求承乾,想暫留臨洮軍,理由是照顧祖母和母親。但承乾可不想留下,所以硬是讓他同行,甚至還讓他把年邁的隋朝公主和他驚嚇過度的母親也一起帶上。
湟水是一條好河。
在隴右,青海湖東面,黃河與湟水蜿蜒而行,帶來了六百里的肥沃河谷地帶,這些肥沃的河谷地,山川相間,宜耕宜牧。
這一條并不算大的狹長河谷,猶如一條上天遺落人間的玉帶。
這條六百多里的河湟谷地,如今從各地遷移來了超過十萬戶漢家移民,還有數萬戶的突厥人、鐵勒人、鮮卑人、黨項人等等,各族聚居,建立起了一個又一個的移民屯莊,筑起了一座又一座嶄新的城池。
沿河谷修起了寬闊平坦的大道,沿路每隔二十里便有一座驛站,在河谷四周的山上,是一座座烽火臺在遙望守衛著。
大唐在秦瑯擊敗吐谷渾后,向西拓土三百里,這片河湟谷地也不再是最前線邊疆,有了西面的諸軍鎮守,使的如今這片在數年前還是吐谷渾人牧馬之地,現在變成了米糧川,變成了著名的商路。
承乾行進在這里,真正的感受到大唐的強大所在。
無論是突厥人還是鮮卑人又或是鐵勒人,還是黨項人、白蘭人等等,這些人以前居住在其它各地,但最后都被大唐征服,然后遷移至此,并在大唐的規矩下,和諧共處。
他們開始改穿漢家衣冠,說漢家話語,使用大唐的錢幣,連神明都開始迪拜漢人崇敬的神了。
如今這些蠻夷胡狄,卻從四面八方的匯聚而來,他們騎著馬,提著刀,背著弓箭舉著繪有各式圖案和番號的土團番號旗幟,加入到了大唐西征的王師之中來。
那些過去的酋長、頭人們,如今都成了大唐的鄉長里正或是保長、甲長,他們遠遠的向大唐皇太子跪拜。
這種感覺,遠比在長安金殿上,接受文武官員們的拜見感覺好的多。
這讓他有一種征服之感。
他覺得自己帶著這些人,騎著馬一路西行,能夠征服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