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捷報頻傳。
昆州刺史爨弘達、姚州刺史爨歸王父子在朝廷壓力下,不得不揮兵東進與東爨血拼。
而東寧州都督府長史張士貴領著黔中諸州刺史豪強們引兵西進,西寧州都督府長史段志玄又領著洱海六詔為首的河蠻諸部,和姚州都督府諸蠻東進。
通海都督程處默雖然正帶著他新建的通海牙軍四處出擊,攻打和蠻,卻也不忘記做出態勢,于玉溪增兵。
西爨的爨弘達爺倆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上,段志玄和張士貴這兩員大將,當然也不只是坐山觀虎斗,兩人都在緊要的時候,給了爨干福爨崇道崇崇圣等東爨諸刺史致命一擊。
將東爨幾位刺史全都干倒,攻占州縣后,緊接著對那些負隅頑抗的烏蠻部也是窮追不舍。
“烏撒部屬烏蠻三十七部之一,劃到黔中道不好吧?”
應州都尚寨中,秦瑯召開會議,一名參軍道。
賈務本卻是呵呵一笑,“年輕人終究是嫩了些,都沒弄明白三郎的用意,正因為烏撒原是烏蠻三十七部之一,也向來歸屬東爨,所以三郎才要把烏撒部之地設為威寧州,并劃入黔中道的,這里面用意可是很高深的,好好想想。”一把年紀的賈務本,眼光老辣,一眼就看穿了秦瑯的用意。
這次對東爨用兵,數路齊出,可謂是痛打落水狗,東爨的爨干福等錯誤的預估了形勢,結果倒是被群毆。
大唐朝廷確實沒出動多少大軍南下,可張士貴和段志玄一東一西,趕著黔中、洱海等地的諸部過來,程處默又逼著西爨進軍,朝廷三面驅趕著諸蠻來圍,偏偏烏蠻內部也有些部落投了西爨,這仗一打,東爨連一擊都沒擋住就敗了。
也算是所有南中各部都料想不到的。
可既然這一擊奏效,那么沒理由再把東爨的地盤留給西爨,也不會留給烏蠻,先前秦瑯已經對戰敗的東爨做出了處置,將東爨這些造反的各家直系的都殺了,其余的為奴。
剩下的東爨之地的那些大小豪強等等,但凡地主富戶全都要遷走,遷到通海、交州、廣州、西寧、東寧等地充實人口。
說白了,就是要徹底把東爨數百年經營起來的所有勢力連根拔起,不給他們半點死灰復燃的機會。
這一動,絕對是傷筋動骨,甚至根本就徹底的把東爨這個族群勢力給摧毀了,分散各地之后,也就再不復有東爨。
只留些一些普通的窮困小民,朝廷給他們分田授地,編戶齊民,緊接著還能有許多土地,可供接納安置移民過來,到時滇東地區的人口成分,都完全改變了,東爨怎么還可能再起來。
但也得防著東爨被連根拔起后,其它勢力來搶占這個真空區。
最有可能的當然就是滇東北地區的烏蠻諸部了。
“謝元深是黔中土酋,酬功可以有其它安置,何必授他威寧州刺史?”
“小子說你嫩還不服,謝元深現在是應州刺史沒錯吧?三郎現在以他破烏撒首功,授他威寧州刺史,甚至可以提升威寧州為下都督府,直接授他個都督之職,這便算是升賞了。”
老賈很有耐心的對這些年輕的參軍等講解其中關鍵。
“謝元深本是應州刺史,雖說如今應州明面上改土歸流了,他不再是世襲的土官了,可謝家畢竟在這根深蒂固的,所以借這機會,把他調到威寧州去當刺史,朝廷是不是就可以順利的再安排個刺史來?”
明升實降,或者說叫調虎離山。
對調一下,謝元深從刺史到都督,升了。
可卻被調離了老巢應州,這就有利于秦瑯下一步正式提升應州為都督府,并置平南軍,以及開路建堡等等了。
當然,還有一個比較重要之處,便是以謝元深這個刺史為黔人為借口,把威寧劃入黔中道。
這雖不是什么正當理由,但秦瑯也只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
威寧劃入黔中道后,便將成為黔中道突入云南道的一個釘子,三面皆是云南道的州縣。
而秦瑯給這個威寧州劃出的界線,是西以牛欄江為界,牛欄江是金沙江的支流,到了牛欄江畔,實際上就已經是控制了黔滇的一條重要門戶通道。
把門安在黔中這邊,對于進一步削弱烏蠻,并打壓爨氏,有很好的作用。
從威寧州沿三岔河而下,匯入鴨池河,可直抵播州(遵義),而威寧直抵牛欄江畔,可通過牛欄江匯入金沙江,直下曲靖(昭通),也可南通南寧州(曲靖)。
這個位置可是精心考量過的,尤其是若細看這威寧的沙盤,還能發現,這里是一片難得的四面開闊平坦的壩子,完全能夠筑城屯田的,且能供應的起很多兵馬,筑一座城關,不僅能聯通滇黔,而且有助于對滇東地區的控制,對烏蠻的威懾。
“既然這個威寧如此重要,那不是更應當派一位咱們自己人過去嗎?”
老賈笑笑。
“謝元深在應州,那是呼風喚雨一呼百應,畢竟家族幾百年經營了。可他到了威寧州還能如何嗎?他拿什么來號令威寧,你們可別忘記了,就算烏撒蠻首領自焚而死,可這邊依然是以烏撒為主的各烏蠻部落聚居區,除了烏撒,還有盧鹿部等大小諸部。”
謝元深就算從應州帶些人馬過去,也必須得依靠著朝廷授予的官職威信才能號令的了烏蠻各部,甚至光靠自己也不行,他肯定也需要朝廷在威寧設軍屯兵駐守,這才有可能震懾的住那些蠻部。
“謝元深是第一個攻入烏撒大寨的,也逼死了烏撒首領,所以這仇是結下了的,讓謝來做刺史,可利用他謝家在南中的名聲和實力,也正好削弱應州的謝氏實力,朝廷一石二鳥,拿下兩州,豈不正好?”
這番分析很透徹,幾位年輕的參軍們恍然大悟,齊嘆姜還是老的辣。
秦瑯指著地圖,“威寧州劃入黔中道,西以牛欄江為界。北面的播州也應當重新調整一下與滇地的邊界,便以曲水為界(赤水河),曲水河以東劃屬黔中道,歸播州。”
這一劃,又把好大一塊地劃出去了。
“劍南道與云南道便以瀘水為界,南北劃分!”
瀘水,便是金沙江,上游稱為磨些江。
秦瑯的這個劃分,基本上與后世的川滇黔的界線差不多。
“何不干脆把烏蒙山全都劃入黔地?”一名年輕參軍問。
秦瑯道,“烏蒙山實際上并不是一座山脈,他跟秦嶺、大婁山等不同,烏蒙山實際上是三座大山,湊的很近,北到南并列的。”
烏蒙山區很大,所以才有了烏蒙三十七蠻部,北起昭通、鎮雄,南到威寧、宣威,橫跨滇東黔西諸地,地域廣闊,蠻族林立。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片大山區分開來,分別由云南和黔中各管一座,然后再以中間的為界,分管兩面。
這樣一來,也是讓烏蠻諸蠻以后很難再整合成一個勢力。
甚至原本北面的一些烏蠻,以后也歸劍南道的盧、戎、嘉幾州管轄,通過這樣重新調整區劃,把原來一個完整的烏蒙山區諸蠻部,打散,分屬三道的七八個州來管。
一道管一片,一州管幾蠻,相對來說,肯定控制能力要強許多。
有些強迫癥的一位參軍,看著新調整后的蜀滇黔三道的界線,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十分難受。
他指著蜀滇的界線,“要不把西寧州劃給云南道,要么就把曲靖二州劃歸劍南道啊,這樣多別扭?”
老賈瞪了他一眼。
“賈老,難道我又說錯了?”
“當然,大錯特錯矣。”
“可曲靖等州,原本不就是由戎州所領嗎?如今直接劃入劍南道也沒錯吧?”
“哼,你以為這道州界線劃立,豈是隨心所欲的,劃分州郡界線,只按兩條來,一是考慮山川形勝,所以一般以大江大河大山為天然界線,就比如這蜀滇兩道的邊界,便以這滬水為界,滬水從西南向東北走向,曲折蜿蜒,所以邊界自然也蜿蜒。”
“再者一個,劃分界線,尤其是在一些關鍵的形勝之地,便需要把一些完整的形勝之地,拆分開來,這樣有助于軍事需求。就比如說巴蜀本來一體,但為了避免蜀地擁有漢中后所有的完整地理形勝,所以要把漢中從蜀地分出來,特設山南道以治。”
“所以三郎劃分滇蜀界線,以瀘水為界,既符合山川形勝的原則,而在這條邊界線導致兩道各有一塊突入對方的情況,根本沒必要調整,反而更符合第二條分界的精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看這邊境線上,西寧州和曲靖咬合,就如犬牙交錯,也像是隼卯一樣固定在一起。”
對于如今還不太平靜的蜀滇之地,尤其是滇地來說,朝廷更加需要加強控制,而以瀘水為界,使的劍南道的西寧州從東面深入滇地,距離滇地核心昆州和洱海很近。
而又讓滇東北的曲州靖州處于劍南、黔中的包圍中。
從軍事角度上來說,這就使的云南道的戰略空間很差,這也正是朝廷所需要的,西昌和威寧兩個突出部嵌入云南東西,再加上被半包圍的曲靖二州,整個云南道已經沒有了半點軍事防守上的立足之地。
別忘了,通海都督府如今又占了玉溪兩個壩子,由鎮南大都督府代管,這就使的立足滇地稱雄四百年的爨氏,現在真的已經沒有半點反抗的本錢了,被肢解了。
“年輕人,多看多聽多學!”
經過秦瑯這么一番分割,整個云南道,如今大致分為了五個版塊。
東北角被三面包圍的曲州靖州,剛被攻滅的東爨控制的滇東地區,以及如今全面倒向朝廷的滇西洱海六詔為首的河蠻諸部,以及如今劃給鎮南大都督府代管的通海都督府的滇南地區。
最后便是仍為西爨控制的滇池一帶的昆州、威州等地,但如今只剩下了很小的一塊地方,四面被圍,朝廷接下來要修路要筑城要屯兵要移民,西爨都毫無反抗之力了。
“唇亡齒寒,烏蠻諸部估計也不會就這樣任我們分割吧?”年輕的參軍問。
秦瑯笑了笑,把手中的筆放下。
“反抗肯定是會有的,但大勢所趨,他們就算反抗也不過是螳臂擋車而已,是擋不住歷史的滾滾車輪的!”
議事結束。
秦瑯坐在那里有些心不在焉。
“三郎還真擔心烏蠻會群起反抗?”
“我并不太擔心烏蠻,烏蠻不過是群山里蠻,平時就喜歡窩里斗,所謂烏蠻三十七部,也只是指較大的三十七個部落而已,實際上部落何止百個,這些人千百年來斗來斗去就沒停過,以前爨氏勢大,勉強壓的住他們,如今爨氏都已經淪落以這種地步了,烏蠻這次也是混亂的很,打來打去,連跟著誰都搞不清了。”
“那三郎在擔憂什么?”
“在在擔憂西海,擔憂太子殿下。”
劉仁軌坐下,也是嘆了口氣。
“太子雖然有些胡鬧,但也應當不至于太過份吧,他總該分的清輕重,更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只要太子不過份,應當不會有什么危險。”
“誰又說的清呢?”秦瑯嘆氣,“若太子真分的清輕重,又何致于鬧出如今這樣的局面來?”
這幾天秦瑯一直睡不好,眼皮子老跳,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承乾會出什么事。
想想歷史上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比如明朝的土木堡之變,英宗御駕親征,帶著幾十萬大軍出塞,結果卻兵敗被俘,并導致了明朝主力部隊幾乎喪盡,讓蒙古軍直接打到了北京城下。
再說近點的,楊廣征遼失敗,卻還要北巡抖威風,卻不料被早看透他虛實的突厥始畢可汗帶著幾十萬大軍突襲,將他包圍于雁門,要不是雁門關險,勤王軍也來的快,楊廣可也就成了突厥人俘虜了。
再有那個北齊有名的昏庸后主高緯,北周攻打平陽,晉州危急,高緯御駕親征,結果卻還忙著打獵,求援告急的驛騎來了三次,高緯卻都不理會,等到說平陽已經陷落,他才打算去救援,結果寵妃馮小憐一說余興未盡,還要再獵一次,這高緯居然就不管不顧,又帶著馮小憐繼續圍獵。
后來他帶著大軍趕到晉州,北齊軍挖地道攻城,把城墻都挖塌了一大段,士兵們正要趁勢攻入,結果高緯卻下令暫停,卻是要接馮小憐過來一起觀看,可馮小憐卻硬是梳妝打扮了大半天,等來時北周軍已經把缺口堵上了。
后來兩軍大戰,高緯又帶著馮小憐騎馬到陣前觀戰,本來兩軍打的正厲害,齊軍稍稍后退,結果馮小憐就在陣前高喊敗了敗了,高緯馬上就帶著馮小憐往后跑。
本來兩軍你來我往的正在血戰,北齊軍一看皇帝都跑了,也是無心作戰,齊軍因此大敗。
本來南北朝末期,齊周陳,齊國是最強的,可在高緯的各種折騰之下,最后硬是把北齊折騰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