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灣處,一個巴朗蓋村社出現在眼前。
達圖古麻刺朗的摩訶利卡親兵吹響了小水牛號,一群騎著小水牛的親兵從村中跑出,來到河邊。
馬蘇耳也讓手下的親兵吹響號角,發出的是友好的號音。
船只緩緩駛入河邊小碼頭。
古麻刺朗帶著一群人前來迎接。
幾乎是全村出來迎接,站在最前面的是達圖古麻刺朗,然后是他的妻子兒女們,以及他的兄弟子侄等,兩邊站立的是他的摩訶利卡親兵,他們戴著牛角盔,披上了牛皮甲,舉著小水牛圖案的旗幟。
后面一些是提瓦馬自由民,然后是阿利平納貢者,以及阿利平奴隸們。
古麻刺朗一眼看到那條船上有幾個熟悉的面孔,劫掠者馬蘇耳,還有疤臉馬查阿斯,以及光頭伊洛。
馬蘇耳自船上一躍而下,健步來到古麻刺朗面前,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他,如同是多年未見的兄弟一般,“我聽說了我那可憐侄子的事情,立馬便趕來了。”
古麻刺朗嘆息一聲,被殺的兒子是他的長子,勇武敢戰,被他視為最佳的繼承人,眼看著自己一天天老去,兒子即將繼承達圖之位,可誰能想到,居然死在那些外來者手中。
連帶著麻葉巴朗蓋村的船隊也盡毀。
“我帶來了好酒,希望能夠洗去悲傷哀痛!”
疤臉和光頭也跳下船,指揮著船上的阿利平往下搬運一壇壇的酒。
巴朗蓋的傳統,若達圖或其親人去世,整個巴朗蓋的人都會送上酒或糧食,然后一起痛飲哀悼,關系好的其它巴朗蓋也會送來酒一起哀悼。
古麻刺朗打量著馬蘇耳,“你還是那么的強壯!”
“老了。”馬蘇耳挽起古麻刺朗的手一起往村中走去。
麻葉村因為周邊有許多蕉麻而得名,村子建在河彎處,十分簡陋,木頭柵欄圍起村莊,開有四門,門口還建有箭塔。
柵欄內,都是茅草屋。
最中心有一座兩層的木屋,便是達圖的家了。
木屋占地很廣,前面還有一個大空場,這里也是他的親兵們平時訓練的地方。把客人迎進木屋大廳,古麻刺朗命人給客人送上酒。
“再去殺幾頭水牛,再切一些新鮮的生魚片上來。”
麻葉村所在的民都洛島,與八打雁只一條不寬的海峽相連,距離馬蘇耳的巴朗蓋不過數十里,距離到如今秦人的舊金山城也不到三百里。
這個島很大,但相對獨立,因此島上有一種獨特的小水牛,長大后也就跟一般水牛的牛犢子般大,高不過三尺左右,最大的也只能長到二三百斤,跟頭大野豬似的。
島上遍地這種野水牛,后來島上的人將這些小水牛也馴化,用來耕田、運輸甚至是騎乘。
比如麻葉村就普遍使用小水牛做坐騎,古麻刺朗還有一支百人的小水牛騎兵。
當然,小水牛也成為島上重要的食物,其肉質還不錯。
馬蘇耳不是來尋找美食的,他此刻沒有這些心情。
坐下后,便迫不急待的對古麻刺朗道,“秦家的使者來過你這沒有?”
“來過。”古麻刺朗滿臉怒意,先前秦家的使者在一位向導的帶領下乘船來到,駕駛著一條高大的三桅雙層甲板大帆船,威風凜凜。
他們駛到麻葉村前,先是送上了一些禮物。
一套很精美的瓷器,幾匹華麗的絲綢。
然后他們提出了此行的目的,希望麻葉村能夠歸附秦家,以后隸屬于舊金山城的管理。
“那些該死的家伙,他們要向我們征收什一稅,還要我們把七到十二歲的子弟都派到舊金山城去,說是要為他們培養教育······”
古麻刺朗做為一名擁有一千二百戶巴朗蓋的達圖,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條件,況且秦家的條件不僅僅是這些,除了繳什一稅、送子弟去上舊金山為質,反正他覺得所謂上學就是去做人質。
秦家還要求他們承擔一定的勞役,而且所有青壯男丁都有服兵役的義務,年滿二十一歲的青壯男子,都有接受征兵服役的義務,被點選中的要承擔三年免費兵役,而如果條件不符的則要繳納一筆代役錢。
另外還有什么要清量田地、編戶入籍等等各種條件。
古麻刺朗如何能接受,他那脾氣火爆的長子更是憤怒的要拔刀,最后古麻刺朗的喝斥下才離開。
那位唐使沒招附麻葉村,倒也沒怒,只是提出他船上還帶來了不少的商貨,愿意跟麻葉村正常交易。
秦船上有許多好東西,鐵鍋、陶瓷、絹布,以及質量上乘的白鹽、甜蜜的白糖和醉人的美酒等。
只是這些東西都很貴。
古麻刺朗自產的只有黃蠟、珍珠、玳瑁和檳榔、椰子以及一些蕉麻布,另外就只有魚干、和特產小水牛了。
可秦人訂價,卻把他們的東西貶的一錢不值。
最后古麻刺朗拿出了一些積攢的金銀,再加上大量的土產,才買下很少一些貨。
秦船交易后滿載而去。
然后古麻刺朗的兒子不久后便召集了村中的摩訶利卡戰士,駕駛著所有的船追了上去。
他想搶劫這條唐船,不僅把自己的金銀土產奪回來,還要把船上那些精美誘人的貨物連帶著這條巨大的唐船一起搶回來。
古麻刺朗知道后已來不及制止,大罵兒子魯莽,卻也沒料到兒子這一去就不復返。
兒子死了,船隊也反被唐船奪了,連帶著船上的摩訶利卡親兵都被帶回舊金山,唐人只留下了一個俘虜,砍掉了他的雙臂簡單包扎下后,把他扔在岸邊,讓他帶了個口信回來。
秦家需要麻葉村一個交待,他們還會再來。
“我損失了一百名摩訶利卡戰士,外加兩百名阿利平·牙·吉吉打奴隸!還損失整個船隊!”
“我的兒子也沒了。”
馬蘇耳看到古麻刺朗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心中很高興,表面做沉痛狀,“那些人自西面過來,自稱唐人,把這片地方劃為他們的地盤,稱為秦島,建立舊金山和新金山城,還要我們向他們歸附納貢,他們想做我們的羅阇,想讓我們所有巴朗蓋人都做他們的阿利平!”
“我們不能屈服!”
古麻刺朗嘆息一聲,“可這些人太強大了!”
“他們并沒多少人!”馬蘇耳反駁,“舊金山城,我派人偵察過,也就萬把人,其它村、寨,人數更少。”
大的巴朗蓋也有一二千戶,多的人口也能上萬。
“可是他們的那些大帆船太大了,而且武器裝備好我們太多!我兒子率領我的全部船隊去襲擊那條唐船,結果全軍覆沒。而那條船在秦人那邊,還不是最好的,我聽說舊金山城還建起了高大的城墻。”
“古麻刺朗達圖,如果我們以一已之力去攻打秦人,當然未必是他們對手,但是我們所有的巴朗蓋可以聯合起來,一起把這些入侵者趕走,秦人雖強,但這里是我們的地盤,我們在這里多少年了?他們才來幾年?難道,我們就甘心就這樣拱手相讓嗎?”
這些呂宋的巴朗蓋都是從婆羅洲的渤泥國來的,而婆羅洲的渤泥國人又是從更西邊的蘇門答臘島上遷來的。
在很久以前,蘇門答臘島上建立起了干陀利王國,干陀利國王對外征戰擴張,每征服一地,就委派一位達圖,代替國王進行統治,本質上來說,其實就是一種間接統治,或者說是分封制度。
而干佗利崇佛,除了大量授封達圖以統治新征服地外,還大量將土地賜予僧侶,形成僧侶公社。
隨著干佗利國的強盛,許多馬來人開始自發的向外殖民,他們駕駛著船只出海,向著遠方前進。
一些人抵達婆羅洲,在那里建立了定居點,也自封為達圖,再后來他們聯合起來建立了渤泥王國。
再后來,渤泥國中的馬來人,又開始繼續出海,尋找新的自由的土地。
他們發現新的土地,建立新的定居點,然后這些還不在王國統治之內的土地就被稱為自由的土地,也就是不納稅賦的土地。
這些人建立定居點,自稱拉圖。
在這些自由的土地上,先到先得,誰先來誰先建立居留地,那地就是誰的,當然前提得是你能征服當地土人或驅趕他們。
這些自由土地上的拉圖們,不用向國王納稅,自由自在,相互之間當然也互不統屬,反正多年來這種方式生活的挺不錯。
為了避免沖突,為了能占有更多的土地,所以達朗蓋的居留地之間,都盡量保持較大的距離。
不過如此一來,也使的達朗蓋之間更松散。
加上移民數量的不足,使的他們一直都沒有如定居到婆羅洲的馬來人一樣建立起國家。
以前他們從渤泥北上,面對的是很早以前從中南半島移民過來的那批人,他們基本上同化了當地土人,可相對于這第二批移民潮過來的馬來人,那些人還是太落后了,因此他們之間的沖突并不激烈,很輕松的就搶奪了更肥沃的沿海河口平原等處,而那些土人被迫退往內陸山區等處。
達圖們沒有什么外在威脅,也沒有緊密聯盟的必要,相互間也沒有什么劇烈的地盤爭奪沖突等,故此大家一直都相處的還不錯。
可如今秦人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秦人不僅要占據最肥沃的平原,還要他們臣服、納稅、服役等。
達圖們都是平等的,誰也不比誰高貴,任何達圖都沒有權力凌駕于其它達圖之上。
秦家剛來時,他們也只視他們為商人,后來勉強接受他們也成為新的巴朗蓋,尊敬他們的實力。
可現在秦家過份了,居然想當羅阇,想稱王!
憑什么?
更重要的是,秦家根本不是與他們同族的馬來由人。
既不是從渤泥來的,也不是從干佗利來的,而是從西邊唐國來的,這樣的一群人,大家如何能接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