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朔二年春。
呂宋的種植園里正在砍甘蔗,還有許多人在田里忙著插秧。
秦瑯正在寧遠河谷巡視著王室的茶山,沿著河谷平原邊緣的山坡上,開墾出無數的梯田,種植著茶葉,以及胡椒、肉桂等經濟作物。
“三郎真不去洛陽瞧瞧?”
八十多歲的魏昶笑問。
“沒興趣。”秦瑯直接回答,扯了把茶葉嫩芽,秦瑯放在巴掌心上仔細的觀看著,不得不說,呂宋的氣候確實出不了什么太好的茶葉,中原的明前茶那種品質,呂宋就很難有。
這茶葉看著倒也挺嫩,但做上等綠茶還是不夠,只適合做外貿的紅茶,經過發酵等工藝后,形成一種獨特的口感,倒是還不錯。當然,如果做成黑茶也是可以的,一般茶葉采摘季后期,最后會采一茬刀子茶,直接拿刀連芽帶葉帶梗的割下。
這些起碼長了六個月的老葉,采摘下來后還要下紅鍋,在加熱的鐵鍋中殺青,然后要經過反復的蒸揉、發酵、干燥,然后要放入倉庫中,渥堆進一步發酵,還得翻堆,發酵好后出倉,還要曬茶,曬好后上倉,然后還要經過揀選挑茶,去除霉變以及雜質。
最后還要鍘梗,雖然采的時候要連梗采,但得控制梗的比例,茶梗保持在兩成半左右,多余的鍘掉,如果是優等的,則還要將梗控制在一成二左右。
最后把曬干擇凈的茶葉、茶梗,按比例、品質,重新配制。配倉好的茶葉,用特殊的竹篼秤,一甑一甑地稱好重量,裝在“麻帕”(麻布縫的袋子)內,稱為“打吊”。
工人把打吊后的麻帕內的茶葉,提進甑內去蒸,稱為“走帕”。
再經過蒸茶、舂包、出包、揀刷、裹紙、捆包,最后才形成了呂宋黑茶。
這種黑茶,原本也是巴蜀茶葉的一種加工方法,主要就是生產銷往牧區的,茶呈黑色,條索緊卷,香味醇厚、湯色紅褐,這種茶對于吃奶肉等為主的牧民來說,無疑是相當符合口味的,搭配牛奶馬奶等奶制品煮成奶茶,味道更佳。
黑茶也因產地茶葉不同,采摘和加工方式的不同,有著好幾個品種,比如云南的普餌,也是黑茶的一種。
呂宋也有些野生茶,但這種茶也就是原來的島蕃們當草藥用,如今呂宋的茶,還是以中原茶種移栽培育的,這邊的氣候又使的這些茶與原來產地的味道不同,甚至到如今加工方式也有了改良,以適應本地茶葉。
現在呂宋的紅茶、黑茶兩大類,又細分有十幾個小品種,主要做外銷,同時也在島內銷售。
雖說地理氣候等對茶葉品質影響很大,不過秦家在茶葉這一塊,經營幾十年,一直就是中原最大的茶商,在制茶技術這塊也是相當優勢,這大大彌補了呂宋茶葉品質的不足,通過技術把呂宋茶葉名氣打響,銷量不斷提升,茶葉種植面積也越來越大。
相比起糧食種植,茶葉無疑是一種更值錢的經濟作物,尤其是需求量大,不同于糧食不易運輸利潤低的差點,而且茶葉種植甚至對土地也沒那么高的要求,呂宋的山里也可以種植。
在與南洋諸國建立了聯盟后,尤其是如今秦瑯還兼著南海宣慰使這個頭銜,呂宋新建了南海宣慰使司后,呂宋領導南洋就更名正言順,諸國也更安心的跟著呂宋。
借著香料聯盟,秦瑯如今也把呂宋茶葉加入南洋貿易中,今年僅南洋諸國盟友對呂宋茶葉的訂單就非常喜人。
現在秦瑯忙著要打好這開門炮,讓呂宋茶葉的牌子叫起來,對于洛陽城發生的那些事情,他還真沒什么興趣。
雖然在接到洛陽那邊的急信,聽說皇帝病危時,他也嚇了一跳,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但后來匯總了情報信息,知曉了這一切的真實情況后,秦瑯也只能長嘆幾聲。
除了說李曌運氣不好,就只能說他命不好,或者說他太年輕。
好在朝中有來濟等在,倒也沒有更惡化,雖然那場大謀逆案牽涉的有些過多,甚至這案子有點趁機清除對手甚至擴大化的嫌疑,但秦瑯也不想多干涉。
任何時候,這種黨爭總是免不了的。
太上皇的復辟行動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皇帝才在位一年便病危,太子又早早夭折,如今才三歲的外孫隆慶立為太子,改名李燁,也得到了大臣們的擁護,起碼也算是安穩住了政局。
只能說造化弄人。
李曌沒當過太子,最后被秦俊等擁立,可即位不過短短一年多,才二十多歲居然因為服食丹藥而命將休矣,好在他還有幾個皇子,不至于后繼無人。
等李曌一死,洛陽肯定會有些動蕩。
但因為李曌與來濟等宰執提前把太上皇給按死了,又把一些敢冒頭的潛在對手一網打盡了,所以就算動蕩,也不會有大危險。
在這種情況下,他秦瑯還回洛陽干嘛。
自己走時說了不會再回去,現在回去,那在別人眼中豈不成了自食其言,甚至被懷疑是想回去攬政奪權?
秦瑯人在呂宋,但對洛陽還是比較了解的,他有著自己的信息渠道,一直關注著朝堂,也是差不多比較了解如今洛陽滿朝諸公的那點心思的,真想自己回去的并不會有幾個。
就算想他回去的,也不會有幾個會愿意支持他秦瑯取而代之。
就如他先前早就想明白的一樣,別說他秦瑯不想謀朝篡位,就是他想,也根本沒有這種條件。
時局不允許,沒大環境。
非要逆天而行,沒什么意思,還未必能成。
又何必呢。
既然如此,他非回去討無趣干什么,除非說皇位傳承真的出大問題了,那他秦瑯得回去,起碼得保證皇位是傳給李曌的兒子,再次也得是傳給秦淑的其它兒子,而不能讓帝位落到其它皇族手里。
這涉及到秦家的根本安危問題,秦瑯也只能在關鍵的時候插手干涉了。
但只要沒到那地步,他秦瑯就沒必要也不應當回去。
甚至萬一秦太后和秦皇后這姑侄倆鬧翻,各想立自己的兒子為新皇,秦瑯也不會輕易去干涉的,反正有朝堂諸公嘛。正常當然是按順序來,擁立如今新立的李燁是最好的。
可萬一局勢脫離計劃,秦太后取得了一些宰執元勛們的支持,最后立了皇弟李弘做天子,只要成了既成事實,秦瑯也不會非要去改正的。
這種心思一般人理解不了,秦瑯連自家的子孫們也不會談及,但他心里確實是設了這么一條底線,盡量不去干涉朝堂上的事,除非危及到了整個秦家的根本。
“想不到上皇都這地步了,竟然還想著翻盤呢。”魏昶也非常佩服那位老瘸子了,先前在位時,病的好像快死了一樣,如今這被迫退位形同幽禁,結果反而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倒是年輕健壯的新皇,說不行就不行了。
“圣人難道就沒想著,自己離開前把上皇一起帶走?也徹底解決了一個隱患?上皇畢竟是當過二十一年太子,做了十五年皇帝的人,還曾經親自上過戰場的狠人,誰能保證將來年幼太子繼位后,在他成年親政前,還會不會出現什么反復?”
“畢竟夜長夢多,就算這次狠狠的干掉了一大批人,可只要上皇還活著,只要他還有那個野心,相信總也還會有一些野心勃勃的投機者,或是在朝中的失意者,可能想以此投機、翻身呢?”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啊!”
秦瑯扔了兩片鮮茶入嘴嚼著,“要不老魏你親自去一趟洛陽,把上皇送走?”
“三郎,你好意思勞煩一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子?”
“我聽說你現在每個月都還要納一房美妾,有時甚至還能梅開二度,你這身子骨可還結實著呢。”
“我也就剩下這么點愛好,三郎莫取笑我。不過說真的,三郎若真是需要我去一趟,我倒是可以悄悄的走一趟,保證把事情干的漂亮。”
秦瑯還真就認真的考慮了一會。
最后搖了搖頭,“算了,上皇也畢竟是我的學生,又是太平的兄長,我跟他也相識數十年了,雖然他負過我,但我也不想落井下石。就讓他在上陽宮養老吧,也許如今這種生活,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懲罰。”
魏昶笑笑,也不再多說什么。
雖然他覺得上皇李早就變態的沒有了人性,根本沒必要跟他念什么舊情,但做決定的是秦瑯,不管他做何決定,老魏都會尊重。
“也許皇帝走前,會親自把上皇帶走呢,到時也就不勞三郎費力臟手了。”
“哎!”
秦瑯嘆氣,如果真那樣,也只能說是一樁人倫慘劇。
“對了,之前三郎讓安排船和人去阿拉干建商館一事,派過去的人已經寄信回來了,一路挺順利的,他們到了那邊后,跟王玄策見過面,王玄策對三郎可還是很尊重的,他很支持呂宋要在那里建商館的事情。”
“他同意了三郎選中的那個地方給我們,而且胃口很大,提出要跟我們合作,并招商引資,直接筑一座軍港要塞,既是鎮守黑山東南阿拉干地區的軍事要塞,同時也還將建成一座沿海港口碼頭,甚至將來成為水師的停泊補給駐扎之地。”
“王玄策說他出兵出人,把俘虜送來修城,派兵保護工地,由我們秦家出港口碼頭要塞的圖紙設計,以及出錢。當然,他不要我們白出,而是由藏南道向我們貸款借錢修港城,建好后再以地皮、商鋪等做為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