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宮門。
來濟跟程處默嘆道,“眼下是特殊時期,必須多做準備,以防萬一。”
“我明白,這段時間洛陽會一直宵禁的,城中主要街道也會增加巡騎,洛陽城郊也會增設關卡檢查。”
來濟直接道,“盯著洛陽城中的宗室諸王,尤其是諸位皇弟們。”
程處默點頭。
“切不可大意!”
“放心吧,現在已經是戰時了。”程處默道。
一眾宰執們在宮殿前分開,各回本衙,太上皇駕崩,接下來大家都會很忙,不過倒也免去了大家一個心頭之患。
宰執們離去。
秦皇后與宮人一起為皇帝丈夫更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還為他又端來一碗參湯,看到皇帝喝了加入了安神藥物的參湯后終于沉沉睡去。
皇后心中很是難過。
皇帝雖然沒有告訴她南宮的駕崩內情,但聰明的她也還是能猜到這事跟皇帝離不開關系,尤其是她之前見到高福從皇帝這里離開,不久后就聽到高福從南宮回來稟報說太上皇駕崩了。
一猜想到里面那可怕的內情,皇后忍不住顫抖。
但她也明白,丈夫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和太子,為她們娘倆掃清最后一點障礙。
此時呆在宮中,她覺得無比的孤獨,甚至沒有半分安全感。
沒有人能讓她覺得可信,以前很寵愛她的姑姑太后、太淑妃,如今也關系變的有些疏遠生份起來。
她知道這是因為丈夫要急著把幾位小叔子趕出京去,這件事情上,讓太后有些不快。更重要的還在于,之前已經有些聲音,說當立晉王李弘為皇太弟,不當立才三歲的二皇子為儲。
這件事情,雖然皇太后沒有發過聲表過態,但秦皇后以已度人,誰又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呢?
也許本來沒這想法,可當外面有這種聲音后,誰不會往那邊想?
最后事與愿違,那么有些東西就回不到過去了。
“咳!咳咳咳!”
“陛下!”
“御醫,速傳御醫!”
“召宰執入宮,朕······朕要·····”
洛陽剛入夜,但全城早已宵禁。
各門緊閉,外城六街也是巡騎舉著火把往來不停巡邏,街角的街鋪武侯們也是加派人手守衛,連各坊里,洛陽府和河南、洛陽兩縣衙門也都加派了差役吏員們加強管理。
憲臺也派出了巡城御史。
本已緊閉的宮門,居然半夜開啟。
麟臺的幾位少監在大隊禁軍侍衛的護衛下,捧著圣旨趕往宰執相公們的府邸,緊急召他們入宮。
宮門、街道、坊門,一道道關卡,攔截、詢問,查驗,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確認無誤后才放行,望著這些宮中大黃門,守夜巡騎們都不由的滿臉疑惑,這半夜又發生了什么緊急事情?
右相來濟晚飯后,正在書房里寫信,特殊時期,緊張的氣氛,讓他心神不寧。
太師秦瑯拒絕上洛入朝,這段時間只是給洛陽這邊回了幾封信,秦瑯也給來濟來信,信里也說的明白,他是不會再來洛陽的。
對于皇帝病危,立二皇子為儲等事情,秦瑯也說的明白,他擁護皇帝和朝中宰執諸公們的最終決定。
此時他提筆給秦瑯去信,主要是說太上皇駕崩之事,信剛寫了幾行,結果兒子過來敲門。
“父親,宮中麟臺來了位少監,說圣人急召宰執們入宮。”
來濟眉頭一皺。
“可知是何緣故?”
“聽說圣人大咳血,情況危急。”
來濟一聽,趕緊收拾東西,“快,更衣,備馬!”
來濟等宰執十余人趕到宮中,看到皇帝臉白的跟紙一樣,見到他們來了,卻在發笑。
“總算來了,朕要內禪!”
“內禪?”
皇帝看著已經只剩下了一口氣,氣若游絲,但卻還在強撐著,神智挺清醒。
“朕要不行了,朕決定,提前傳位給太子,內禪。”
“你們趕緊草制。”
來濟等都不由的愣住,這大半夜的內禪傳位太子?
不過看到皇帝的樣子,來濟還是立馬明白過來,雖然白天時皇帝才剛跟宰相、太后他們議好了對諸皇弟、皇子們的分封等,但明顯皇帝還是有些擔心。
怕萬一自己撒手西去后,宮中還會出意外。
所以打算趁著還有一口氣在,直接內禪傳位太子,直接扶太子坐上那把御座。
“本來應當等到明天一早更好的,只是朕覺得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皇后聽到這話,早已經忍不住淚如雨下,不顧大臣們在場,擁著皇帝抽泣。
李曌撫著皇后的背,眼中也流下兩行熱淚。
“去把太子抱來!”
三歲的太子正睡的沉,被抱來時還在發脾氣,李曌讓宮人把太子給他。
“太子,今日,朕便把這大唐江山交到你手上了。”
秦太后也被半夜請了過來,看到殿中場面也有些驚訝。
等聽皇帝兒子說要內禪傳位給太子時,也明白兒子這是要不行了,心痛忍不住落淚,但也很快明白這是兒子對她這個太后母親不放心,怕自己偏心向著李弘,而不會向著孫子李燁。
被兒子如此提防猜忌,太后心中刀切般的痛,一邊是次子一邊是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玉堂閣老崔敦禮年紀大了,有些疲憊,可也只能強打起精神,在燈光下起草內禪詔書。
事急從權,一切從簡。
李曌退位為太上皇,傳位于皇太子李燁,即位為大唐皇帝。
皇太后加尊為太皇太后,秦太淑妃加尊為太皇太貴妃。
皇后加尊為太上皇后。
“太子李燁即位,皇后秦氏為太上皇后,軍國重事,權取太上皇后處分。”
當著眾人的面,李曌再次明確了秦氏臨朝聽政的權力,這是太皇太后沒有的權力。
等一切擬定,皇帝已經昏過去了。
御醫救治。
皇帝只剩下了一口氣在,卻是昏迷不醒了。
于是宰執們就在太上皇李曌的榻前,拜見新皇李燁,以及太上皇后秦氏,并太皇太后等。
大家擠做一殿,誰也沒有退去,就這么值守宮中,守候太上皇。
丑時剛至,御醫悲痛的聲音驚醒了殿中休息的宰執們。
“皇帝駕崩了!”
丑初(午夜一點),這個時候也叫雞鳴,是雞打頭遍鳴的時候。
隨著皇帝駕崩的聲音響起,殿中響起了御史、宮人內侍們的哭泣之聲。
然后太上皇后秦氏大哭,還不懂事的三歲新皇被吵醒了睡眠,看著母親和祖母等都在哭,也跟著哭了起來。
“皇太后請節哀。”
來濟上前來。
太上皇一崩,那么太上皇后也就成了皇太后。
其它宰執們也上來,圍在大行皇帝榻前,為皇帝默哀,送這最后一程。
接下來,便是要準備喪事了。
昨天,太上皇還是李,午時一過,駕崩于上陽宮,然后到了晚上,皇帝李曌內禪傳位給了太子李燁,自己退位成了太上皇。
但午夜一過,這位才當了半天的太上皇便大行了。
甚至除了宣政殿的這些人,其實全天下的人都還不知道內禪這回事。
不過對于來濟等宰執們來說,李曌雖然只當了半晚上太上皇,但昨晚上的這內禪退位依然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有太皇太后在場的情況下,東西兩府以及其它院閣都在皇帝面前見證了內禪,見證了太子繼位,也一起擁立了新皇。
所以李曌就算只當了半天太上皇,那也意味著李燁已經當了半天的皇帝了。
這已成既定事實。
現在,外面依然還昏暗著。
大家只能繼續坐等天亮,然后召集京師百官,于大行皇帝靈前拜見新天子。
相隔不過半日,李李曌兩位太上皇帝駕崩,前所未有的事情。
好在這一切都有提前心里預備,倒不至于慌亂。
程處默和牛建武帶著幾位參知政事,已經在向皇太后建議馬上下詔,由他們連夜去禁軍諸營坐鎮,以防萬一。
等天一亮,便可以加強城防、宮禁,以策萬全。
誰也無法肯定,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會不會又人趁機作亂。
來濟等宰相也表示同意,但建議樞帥們分往各營中坐鎮,暫時以靜制動,讓士兵安守營中便好,只要外面沒有出亂子,那就靜侯到天亮之后再行動。
“好。”
程處默留守宮中宣武殿一起陪著天子,其余幾位樞帥則拿著太后與宰執的詔令、兵符、調令,在麟臺的少監帶領下出宮分赴各營坐鎮。
來濟也請示太后之后,派了左匡政裴行儉回皇城中省省內,先跟當值的省內官吏傳達情況,并值守中書,以防萬一。
天微微亮。
宮門打開。
無數內侍黃門涌出宮,趕往各處傳旨。
鼓樓的大鐘昨天敲了一整天,響了三萬記。
結果一大早,便又開始響起沉悶的鐘聲,跟昨天一模一樣。
被吵醒的洛陽人還以為到了開城的時候,結果起床一看,天都還沒亮,還早著呢。
再細聽,這鐘聲怎么不對勁?
而這時左右金吾衛已經接到了宮里傳出來的詔令,正派巡騎奔赴各街各坊,敲鑼告示。
皇帝駕崩了!
被驚擾了好夢的洛陽百姓,聽到這消息,一個個還茫然呆立著。
皇帝不是昨天就駕崩了嗎?
不對,昨天駕崩的是太上皇。
不對不對啊,怎么昨天太上皇才駕崩,今天皇帝又駕崩了?
這是怎么回事。
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聽著那低沉的喪鐘悲鳴,無數洛陽人都呆滯著,似乎都還不敢相信這個最新的消息。
一天一個?
而洛陽城中的官員們,也都很快就接到了最新的通知,所有在京九品以上職事官,以及無職事官的選人、散官、勛爵等,都要立即趕往宮中。
然后他們又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昨天上半夜,皇帝召宰執們入宮,已經正式內禪傳位給了太子李燁,午夜時駕崩。所以當時是以太上皇身份駕崩的,太子半夜時就已經即位為天子了。
消息一個比一個驚人。
有人忍不住問,“昨夜是太子繼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