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天子親冊的第一位淑妃,就已經意味著蒙耶青憂是天子的人了,身與心,都屬于當今的天子。
蒙耶青憂是很單純很簡單的人。
換而言之,就是在感情方面懵懂無知情竇初開。
祖訓說,她生來就是大漢天子的人,這是不可逃避的宿命。
所以青憂在入宮之前,對于天子的一切幻想都是對于宿命的遵從而已。
但……
她愛天子嗎?
這個問題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也是不能隨意想的。
因為她沒有選擇。
可是在入宮之后,她見著天子的第一眼,還有方才孝懿太妃轉告的那句天子偏愛的霸道話語,讓蒙耶的心弦猝然一顫。
她還不懂那種異樣的感覺,叫做……心動!
明日便是沐浴大禮,而后便是嬪妃們自古以來的份內之舉,等著天子的臨幸了。
用一句很典雅的話來說,叫做行周公之禮。
這是說來、想來,皆是讓人面紅耳赤的羞人事情。
孝懿太妃依舊是一臉姨母笑的看著蒙耶青憂,心中不禁唏噓感嘆啊,輕撫著青憂的手,又道:
“青憂,這周公之禮呢……”
此外。
弘農郡安周縣周氏宗族祖宅。
周氏一門的老族主周先河至今扔在氣頭之上。
他最疼愛的掌上明珠周淑怡才剛剛入了宮,就被妖女殺害,而當今的天子不但不給個交代,還……還反而冊封妖女為妃!
這口氣,周先河咽不下!
再加上白天之時,平田張門的張昭友又前來一陣蠱惑,更是讓他怒火沖天,直接傳書周氏舉出的門人吏員罷官怠政,要跟天子談一談!
就在周先河坐在宗祠之前的太師椅上憤憤悲戚的時候!
張氏的族人疾步進門,呼道:
“老……老太爺,姑爺回來了!”
“姑爺?是華林回來了?回來的正好,正好啊!”
周先河大喜。
他的長女當年嫁給了弘農郡有名的寒門書生朱華林,在周門的運作推舉之下,愣是讓朱華林坐上了弘農郡太守一位!
一郡太守,那可是既有治權又有兵權的!
朱華林雖說是依靠著周氏的推舉才有了今天,但畢竟實權在手,不可與往日同比了。
所有周先河直接起身,沒敢在這個女婿面前托大,直接迎了出去。
剛剛出了宗祠大院,就看著朱華林陰沉著一張臉疾步走來,一見周先河,頓時臉色一沉,眼神之中盡是憤怒和無奈啊。
“岳丈,我聽說你傳信周氏舉出的所有門人吏員,要他們罷官怠政,可有此事?”朱華林直接問道。
他在弘農太守府得知這個消息之后,臉色當場就嚇白了。
然后借助一郡太守的能量,在瘋狂的遏制郡內吏員罷官怠政之趨勢,最后更是馬不停蹄的趕回安周祖宅!
“沒錯!當今的天子欺人太甚,這一切都是被逼的!”
周先河憤怒道,絲毫都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朱華林整個人都要氣炸了啊。
“岳丈,你……你!!”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你這在公然忤逆天子,是在謀反,是在將弘農周氏的百年家底推往火坑啊,你知不知道!”
朱華林嘶吼道。
但,周先河根本就聽不進去。
尤其是在看見自己的女婿胳膊肘往外頭拐的樣子,更是氣憤無比。
“哼!忤逆天子又怎么樣?當今的天子暴虐無道,藐視天下門閥,已經徹底的激怒了所有的貴族世家了!”
“老夫告訴你,我這么做其實是在敲打天子,讓他清醒過來,讓他意識到自己放下的錯誤有多么的愚蠢!”
“還有淑怡,老夫必須要為她討個公道!”
暴虐無道?
藐視天下門閥?
你還要敲打警醒天子?
朱華林聽到這兒,頭徹底的大了,整個人直接被嚇到了。
“岳丈,真正愚蠢的人是你,你知道不知道!天子不是在藐視天下門閥,他就是要動天下門閥,他在摒棄舊制革新吏治,你……”
“唉,我沒法跟你解釋那么多了!”
“來人,將老太爺請上馬車,我們馬上前去平田,給特使大人請罪!”
朱華林直接喝道。
他從太守府帶過來一眾親衛沒有任何的猶豫,魚貫而入,直接將周先河架了出去。
“你……你這個不孝女婿,你要干什么?”
“你的眼里還有我這個岳丈大人嗎?你……你無法無天,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天,可都是我周氏給你的!”
周先河憤怒嘶吼著。
周氏門中,無數的族人跑了出來,十幾位白發蒼蒼的族老震驚色變。
“這……這是怎么了?”
“太守大人,都是一家人,咱們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啊?”
“太守大人你太謹小慎微了,今日上午平田張門的老太爺親自登門拜訪,可都是在控訴天子昏庸殘暴啊!”
這些人只敢勸道,卻也不敢出言不遜。
畢竟朱華林這次回來,是帶著親兵的!
“談?”
“還有什么可談了?”
“在晚一步,咱們弘農周氏就全完了!”
“你們幾個族老也一起上馬車,去了平田,你們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朱華林動作極為果決。
周氏一門之中,但凡有點聲望的老人,全部被親兵送上了馬車。
而后急速的趕路,直奔平田。
為首的馬車之上。
朱華林和岳丈周先河面對而坐。
周先河氣的臉色發白,一路上不停的破口大罵。
終于,朱華林忍不住了。
“岳丈!!”
“當今天子雄才大略,魄力驚天!新相推行吏治革新,馬上就要廢除察舉制了,你知不知道?”
“廢……廢除察舉制?這怎么可能?那天子以后怎么選拔人才?”周先河愣住了。
“開科取士,廣納天下寒門貴子,不拘一格降人才!”朱華林顫聲道。
“什么……什么?開科取士?”
“沒錯!吏治之上,還要推行考成法,所有的大漢吏員半年一次考成,能者上,弱者下,一切全憑才能說話!”
“還有國朝長安的那些京官,全部被陛下抄了家,知道陛下是怎么說的嗎?大漢的官吏,越清貧,越光榮!”
“岳丈,陛下現在要動的,就是貴族門閥壟斷仕途和土地的詬病!你這個時候還鼓動門人罷官怠政,你……你是在找死啊!”
“你以為你能威脅到陛下?不!等到科舉制度和考成法深入民心之后,不用陛下出手,那千千萬萬的大漢寒門黎民就能扒了你們的皮啊!”
“這大漢的根基,從來都是黎民社稷,當今的天子更是高瞻遠矚雄才大略啊!”
朱華林一連說了一大堆,是一句話比一句話驚人。
他畢竟是從二品的地方大吏,水暖先知!
周先河聽到這兒,徹底的震驚了。
作為中州治下的門閥魁首之一,自然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通曉禮法政令,所以幾乎是在瞬間,就意識到了這項制度性改革的可怕之處!
這……是在斷貴族門閥的根啊!
“那……那天子當真如此的可怕?”周先河顫聲問道。
“等去了平田,你就知道了!這一次幸好還有個平田張氏橫在我們的前頭,讓我們有機會去主動認錯!”
朱華林嘆道,臉上盡是不安,他不知道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啊!
很快。
馬車隊伍便到了平田縣城之前。
剛剛一到東門城下,隊伍就直接停住了,親兵首領顫聲來報:
“大……大人,出事了!”
朱華林掀開馬車的門簾,一抬眼,直接一屁股癱坐回了馬車之中。
“賢……賢婿,怎么了?”
周先河現在慌亂無主,將心神全部寄托在了朱華林的身上,連稱呼也變成了恭敬無比的賢婿二字了。
“你……你出來看看吧。”朱華林顫聲道。
周先河探出了頭,一看東門之上,頓時臉色慘白如紙,嚇得一聲尖叫啊。
“張……張老!”
“這……這怎么可能?”
那東門城樓之上,懸掛著三個人頭,正是數個時辰之前才見過面的張昭友父子三人啊!
而東門側邊,還張貼著一張皇榜,圍著數百寒門苦讀的窮苦書生,在喜極而泣啊!
“開……開科取士,不問出身,不論年齡,不拘一格降人才!”
“仁政啊,國朝八百年來最振奮人心的天大仁政啊!”
“我等寒門子弟,終于有了出頭之日了,終于不用再看門閥貴族的嘴臉,不用在違背風骨氣節了啊!”
“我大漢有天武皇帝,何愁不能振興啊,哈哈哈……”
“我等讀書人,生在天武治下,何其幸哉啊!”
除了寒門出身的讀書人。
這皇榜之前還圍著更多的不識字的黎民百姓,他們不識字,也不懂什么叫做科考制度。
但一個個的寒門子弟告訴他們,說當今天子以萬民為重,一視同仁,封侯拜相不問出身,寒門白丁照樣能登太極御殿!
只是黎民百姓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曾經的他們,生來窮苦,為奴為俾,便生生世世如此!
現如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天武治下的大漢,以黎民蒼生為首重!
“賢……賢婿,這……這可怎么辦啊?這大漢要變天了啊!”周先河已經震驚的手足無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