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安息吧

那天山南麓最上方的八萬新墳很遙遠嗎？

那是六年前李河圖一夜白頭的那一戰苦戰之后葬下的！

才六年啊，六年而已。

只不過大漢在六年里頭的發展太過于迅猛快速了，這六年之變化，是前人六百年都無法比擬匹及的！

也是這六年之中，讓大漢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前所未有的強盛，讓漢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以至于……

似乎有很多人已經忘了，老國柱李河圖和他的西涼鐵軍在帝國史冊之上的悲壯無比的最后一戰了！

那一戰就在六年前。

那一戰，十萬西涼兒郎在三天之內戰死八萬！

此時的安西軍七十二將星之中，還有十數位出身于老西涼鐵軍，他們經歷過大漢的至暗時刻，也見證過國朝甲士為了一寸國土而無畏赴死的雄壯時刻！

他們也哭了。

七尺男兒，將星在肩，他們是帝國脊梁最堅挺的那群人，卻此時此刻哭的泣不成聲！

大漠風沙疾，十月即飛雪。

那天山之山無名埋骨的忠勇們，沒有向國朝討要過半點，在百死無悔的枯守著這漢土的邊關！

那一刻，趙元開也淚目了。

他比誰都清楚，沒有這天山之上的幾十萬枯墳白骨，就沒有大漢的今日。

對于一個帝國來說，內亂的屠害是遠遠不及外敵的入侵。

沒有這些英勇烈卒死守著大漢的正西國門，蠻族的鐵蹄將會無情而殘暴的踏碎這大漢的大好河山！

西涼一戰，三天戰死八萬啊！

當時整個西涼軍才十萬編的甲士啊！

趙元開至今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剛剛平定了袁門之亂，幾萬精銳尚在并州雁門關。

而就是那個時候，蠻族二十萬大軍突襲西涼！

沒有那八萬死士的死守，就根本等不到天子師的千里奇襲和霍去病的一戰封神！

趙元開至今都是敬重李河圖和他的西涼鐵軍了！

要知道，那是處于怎樣的至暗時刻和腐朽時代啊。

朝堂腐朽，四王禍亂，保衛國都的禁軍竟然敢將兵戈指向天子！

西涼如此貧瘠之地，李河圖十幾年沒有得到了朝堂的半點軍餉和糧草，就靠著西涼父老一把米一塊肉的養著那支鐵軍！

兄戰死，弟跟進！

子犧牲，父從戎！

八萬西涼兒郎戰死之后，李河圖一聲號令，五萬老兵披甲上陣，沒有任何的怨言！

當年高昌反擊戰，數萬西涼父老自覺上陣，帶著家中的米糧臘肉、鍋灶碗盆，要親自給天子師做飯踐行！

那一戰，讓陳慶之淚流不止，至今不敢回首！

國朝有此百姓，豈能不勝啊！！

那時趙元開沒有親臨涼州，而是身居長安。

當這些消息傳到他的耳中之時，何等震撼，何等感動！

也正是因此，李河圖歸長安見天子之時，趙元開恩賜騎馬入皇城，天子降階，親身接迎！

甚至好不夸張的說，國朝能有今日，就是天山之上那幾十萬忠骨用血和命換來的！

“拿酒來！”趙元開咬牙，沉聲吼道。

北風驟起，似乎是眼前那幾十萬枯骨在怒吼。

隨從的司禮監要員將攜帶的幾箱酒端了上來，擺放在地，拆開之后，將一瓶呈送到了趙元開的手中。

六年了啊。

大漢已經不再飲濁酒了。

曾經的陶瓷酒壇也基本被摒棄了，取而代之的是玻璃瓶裝的烈性白酒。

酒只有三箱，幾位老將拆開一箱，一人一瓶一步一步走向那幾十萬的忠骨枯墳，緩緩灑下。

余下兩箱則是分到了身后的七十二將星手中，一人一口。

“西涼忠骨們，朕……來看你們了！”

“你們的老將軍老國柱說的沒錯，這盛世如你們所期！”

“你們埋骨天山之時，天山未歸漢土，你們說要死守邊關。現在，安西軍秉承你們的遺志和使命，橫掃突厥和匈奴，徹底滅除蠻族！”

“朕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沉睡的地方，就叫漢土，也是你們的故土！”

“朕還告訴你們，你們的家人，那些了不起的西涼父老，他們現在過得很好，他們因你們而榮耀，國朝不會虧待他們，大漢子民更不會忘記你們！”

“朕的西涼忠勇烈卒們，安息吧！”

趙元開聲腔嘶啞，最后一聲更是沉吼而出。

身后，數千老將新甲，更是同時一時間齊聲嘶吼：

“安息吧！！”

“安息吧！！”

趙元開咬牙，閉眼，兩行熱淚滾落。

伸出敬酒的那只手收了過來，將那瓶一斤的杜康白酒一飲而盡！

身后，霍去病亦是淚流滿面，一口干了半瓶，而后將酒傳到了身邊的副帥。

七十二將星在這一刻，一人一口，眼眶濕紅，卻眼神格外堅毅！

而老國柱李河圖，沒有喝酒，他顫顫巍巍，向前走了幾步。

而后，掙脫了攙扶他的人，直接雙膝跪地。

這位守了西涼四十多年、半生歲月和一生修為全交在了這片大漠之中的老國柱，面朝天山幾十萬枯墳，直接跪下！

他無愧于天地，無愧于天子和百姓，唯獨……愧對這幾十萬忠骨！

趙元開沒有攔他。

轉身，面朝新安西軍的一帥七十二將星，目色沉冷，神色雄壯，嘶吼道：

“安西軍聽著！！”

“你們要永遠記住這幾十萬的忠骨先烈，無論未來帝國的版圖擴向哪里，無論你們身上背負著多少顯赫的戰功，都不要忘了天山幾十萬忠骨留給你們的使命和精神！”

“你們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你們只是命好，恰逢盛世強漢正興，但這盛世，是他們用命換來的！！”

“告訴朕，也告訴這沉睡的幾十萬西涼忠骨先烈們，你們記住了嗎？”

一帥七十二將星三千甲，異口同聲，怒吼震天：

“牢記不忘！！”

“牢記不忘！！”

那一刻，趙元開是深吸一口氣，心情沉重且欣慰。

他相信這些人，相信這支安西軍。

因為他們有著最寶貴的使命感和精神內核，而這些將會支撐著他們勇往無畏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