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以身飼魔

慈航靜齋后山。

山霧云靄流淌。

齋主梵清惠，一身杏黃道袍，佇立于山端云峰，手中的浮塵迎風飄揚。

她的身后，薄紗遮面的師妃暄蹙眉而立，心中微微嘆息。

梵清惠凝視云靄好一陣，才面無表情的說道“那魔頭又突破了？還引動了天地異象？”

師妃暄嘆道“是的師傅，此事魔門并未遮掩，當日在陰癸派附近數里的人都看見了，霞光垂落，氣象萬千，天地梵音持續十數息，異香傳遍數里。”

梵清惠攥著拂塵的手掌摩挲三個來回，道“這是一個魔頭突破該有的異象嗎？”

像是詢問，又像是在自語。

如今那個橫空出世的魔皇，已經打亂了她慈航靜齋的一切計劃。

支持李建成，打壓李世民，收攏兩派六道，劍退寧道奇……

一件件事情組合起來，已經讓本來躊躇滿志，誓爭天下正統的佛門，完全處于了劣勢。

師妃暄不語。

實則她初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感到十分震驚的。

雖然突破到大宗師，真的會引動一部分天地異象，譬如寧道奇，他當日晉升的時候，天空中就繪出了一個十余丈的半透明陰陽魚。

這是大宗師武道的彰顯。

但是昔日寧道奇造成的異象，不過數息便緩緩消散于天地間，附近數百丈，只有其武道意志深入人心，哪像魔皇那般經久不衰啊。

其造成的威勢和持續時間，都跟那魔皇突破的程度不能比。

一個魔頭。

竟然引起了天地意志的共鳴，天地梵音都響徹十數息，傳遍數里，為魔皇賀。

這是十足十的打佛門的臉啊。

因為他們在這一世，還未有一位大宗師強者誕生呢，只有對慈航靜齋態度友善的道門大宗師寧道奇，還算拿得出手。

可是寧道奇終歸是道門的大宗師，而不是佛門的大宗師，在如今這大爭之世，佛門想要成事，恐怕真得要出一個拿得出手的人物來扛鼎，才能壓服下日漸浮躁的人心與口聲啊。

特別是在寧道奇被魔皇半劍迫退，被證實中土第一人名不副實之后，寧道奇自身的影響力和號召力，都被削弱到了極致。

更莫說無一大宗師，只是趨附寧道奇的佛門了。

況且，能以天地梵音陣陣，為大宗師賀的異象，更是佛門武者，數千年以來的最終追求，若不是佛法登臨化境，武道已近破碎金剛，即便突破到了大宗師，也根本不可能引起這種異象。

往前看兩百年，佛門都沒有走出一位這樣的人。

如今卻是被魔門舉教指摘詆毀的魔皇，達到了這種境界，著實讓人臉皮上不大好看。

突然。

梵清惠開口道“妃暄，你怎么看魔皇這個人？與石之軒相比如何？”

師妃暄思索一陣，道“武道魁首，人道極致，破碎門口，天人化生……與思維兩極分化的邪王比起來，更穩定，更強大，更……溫和。”

梵清惠點點頭，道“不錯，雖然為魔皇，但是卻從未傳出嗜殺之事，也未曾聽過他以勢欺人，以武欺人，更是能夠在洛陽城做出以明珠，補償無干人等的大德之事，比起邪王石之軒，確實更容易接觸。”

在聽到“更容易接觸”這幾個字眼時，師妃暄心中一緊。

果然。

梵清惠轉過身來，凝視師妃暄，道“妃暄，你愿以身飼魔嗎？”

以身飼魔。

以佛度魔。

比起指點江山，爭奪天下來說，這才是慈航靜齋最擅長的事情。

每當佛門不堪魔門重壓，難以一爭天下大勢的時候，慈航靜齋就會走出一個這樣的人。

以自身為代價，去度化那一任邪帝，或者最有機會成為邪帝的人。

魔門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天縱之才，被慈航靜齋的女人給毀了。

譬如邪王石之軒，便是被她們給害慘了，上一任慈航靜齋圣女碧秀心，便是那以身飼魔，以佛度魔之人，還為石之軒生下個女兒，石青璇。

然而事實證明他們做到了，雖然期間發生了一點意外，沒有完全把石之軒度化到佛門。

可是碧秀心卻做到了讓石之軒精神分裂，時而是長安大德圣僧，時而是隋朝重臣，其次才是魔門邪王。

紊亂的心智，讓他難以去統一魔門。

并且此后數年，武道難以精進，更是替最終石之軒被四大圣僧度化，埋下了伏筆。

偏偏歷任邪帝就算知道了自己的枕邊人，是別有所圖的，他們也難以下手去除掉這個禍根。

因為即便是以身飼魔之人，要取得邪帝的信任，便是事先愛上他，將身心都獻給他，然后才是圖謀以佛度魔之事。

試問世間有幾個人男人，能夠選擇親手手刃，深愛自己，并且為自己生子安家的結發妻子？

反正石之軒是沒做到。

所以他瘋了。

魔門也在那段時期，失去了一個最有才華，最可能成為邪帝的人。

師妃暄和梵清惠久久對視。

最終。

從小接受的教育，和畢生追求佛門大興的夙愿，還是讓她選擇了點頭，毅然道“妃暄，愿意。”

梵清惠在心中嘆了口氣。

作為慈航靜齋的齋主，她又何曾想讓自家的圣女，去成為那以身飼魔的種子呢。

可是如今的局勢，卻讓她不得不這樣選擇。

就算是自己當年，如果那個時代也出了一個魔皇，她也會如同師妃暄一樣，選擇放棄齋主的位置，去度化魔頭，給佛門喘息之機。

這就是慈航靜齋圣女的宿命。

梵清惠隔著面紗，伸手摸了摸師妃暄的臉頰，道“那便把魔門分化的種子，放在你身上了，妃暄，魔皇的佛性必然充盈，不然也不可能引起天地梵音，如果魔皇成為佛尊，佛門當屬此事最大的贏家。”

師妃暄仍舊不語。

只是微微點頭。

突然。

身后，懸在半山腰的一處高閣，漫天霧靄為之擴散流轉，逐漸形成了一副陰陽魚的模樣。

而后。

陰陽魚如同壺口倒垂的水流一般，沖散于天地之間。

一股玄奧莫名的武道意志，充斥在每個慈航靜齋的弟子心中。

師妃暄看向那個方向，道“寧宗師，突破了。”

梵清惠點點頭，道“他自洛陽回來后，便處于閉關的狀態，上次魔皇引動天地之間，讓寧宗師有所感悟，不算突破，不過也算一次武道意念、境界的一次精進。”

師妃暄欲言又止，道“寧宗師閉關之前，說如果他再次出關，便有五成把握，接下魔皇的那一劍。”

梵清惠這下也不說話了。

感悟著那武道意志當中，蘊含的無盡愉悅與信心。

梵清惠不知道該如何給寧道奇解釋，你閉關的這段時間，人家魔皇又突破了，你開心的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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