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2章

枯樹上，一只烏鴉低頭梳理羽毛，不時叫兩聲。

聲音低沉嘶啞。

黑色的雷云懸在天空邊緣，蜿蜒的電蛇如同生長的荊棘，刺開層層天幕。

雷聲時遠時近。

詭異的是，沒有風。

一絲風都沒有。

萬物就像浸沒在濃稠的液體中，沉重而壓抑，讓人窒息。

此地叫黑鴉林，紅色的土壤，鮮紅得像要滲出鮮血，樹木的葉子綠得發黑，耳邊聽著烏鴉嘶啞的叫聲，讓人不寒而栗。

傳說，黑鴉林是百萬年前的神魔戰場。

在張鳳鳴看來，不過是以訛傳訛。

他在黑鴉林已經住了整整十年。

神魔的蛛絲馬跡一點沒有，倒是發現了一條隱藏的雷脈。

此地詭譎多變的氣候多半于此有關。

此時。

張鳳鳴的模樣無比凄慘——頭發散亂，一身血污，一條傷口自左肩斜貫到右肋。

若是再深一些，下場就是開膛破肚。

更慘的是，他的左臂被硬生生折斷，白森森的骨頭刺破血肉，就這么裸露在空氣中。

今日，必死無疑。

可是就在瀕臨死亡的前夕，既沒有回味宗門曾經的溫馨，也沒有想起師兄弟被屠殺的無邊憤怒。

這一刻，居然在想，黑鴉林的傳說。

可能是，這十年的日日夜夜，沉浸在這刻苦銘心的仇恨中。

夠了。

太累了吧。

張鳳鳴背靠著樹干，右手持刀拄地，盡量讓自己坐直。

死，也要挺直脊椎。

沒有等太久。

一只黃色符箓折成的紙鶴飛過來，在張鳳鳴上空盤旋。

張鳳鳴吐出一口血箭，擊落紙鶴。

這是一只追蹤用的紙鶴。

意味著敵人找到他，并且來了。

果然。

幾道白光閃過，十幾個御劍飛行的術士懸停在空中。

高高在上。

視張鳳鳴為螻蟻。

為首青年身穿白袍，黑色長發，金冠束發，面如冠玉，只是一雙眼睛掩飾不住的陰鷙。

這人是七劍門的少門主，李君亦。

“張鳳鳴，棲霞峰余孽，逃亡十年期間，戕害我七劍門弟子二十余名，罪大惡極。”

李君亦冷冷地說道，“還有什么想說的嗎，遺言？”

“呵呵。”張鳳鳴居然笑了，笑得很燦爛，“確切的說，是四名紫衣內門弟子，八名青衣中級弟子，十二名灰衣低級弟子，現在還要加上少門主一個、護衛長老一個，十三個劍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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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鳴的笑容刺痛了李君亦的心。

一個將死之人，如此放肆。

完全沒有身為螻蟻的自覺。

李君亦怒極反笑：

“張鳳鳴，你自以為聰明，那你可曾注意到，死掉的四個內門弟子是我的對頭。說起來，我要好好謝謝你替我除掉絆腳石。”

“十年……憑你的實力能躲過七劍門十年追殺？別得意了，只不過是時機還未成熟，等你成了七劍門的弟子們眼中的魔頭，再殺了你，我的威望必將更進一步。”

“而你就是我坐上掌門之位的踏腳石。”

“哈哈哈，絕望吧！憤怒吧！怨恨自己的弱小吧！”

李君亦五官猙獰，聲音巔峰，和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形象截然相反。

而張鳳鳴臉色平靜。

“哦，原來如此。”

“我還以為是上天憐憫呢。不過無所謂了……希望你們不會后悔吧。”

李君亦指著張鳳鳴，對劍奴下命令。

“不能讓他死得這么便宜，抓活的。”

“割了他的舌頭。”

“我要在所有弟子面前，將他萬箭穿心。”

十三個劍奴沒有做聲。

所謂劍奴就是生死掌控在主人手里的奴隸，他們只有耳朵，沒有舌頭。

拔劍。

動作完全驚人的一致。

在李君亦的命令下，面對重傷的張鳳鳴，依舊擺出了劍陣。

張鳳鳴艱難地舉劍。

劍，名斬星辰。

“我棲霞峰與世無爭，只不過是恰好地下有條精純火脈。你們為了火脈而滅我滿門，又將罪名嫁禍在我身上。”

“十年，每時每刻我都處在無盡的煎熬當中。”

“你們會后悔的。”

“伙計，抱歉了。”

最后一句話，張鳳鳴是對著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斬星辰所說。

藍色的寬刃劍身嗡嗡作響，似乎在說：“沒關系。”

斬星辰崩解。

劍身化為無數碎片，爆射出去，速度奇快無比。

噗！噗！噗……

十三個劍奴，來不及做出反應，被碎片穿透身體，爆發出一陣血雨，然后從空中栽落。

李君亦身后的護衛長老上前一步，以指為劍，畫弧。以無數的劍氣編制出弧面的護盾。

斬星辰的碎片擊中護盾，居然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同時火星四濺。

李君亦瞥了一眼一地的劍奴尸體：

“廢物就是廢物。”

“死不足惜。”

瞥了一眼張鳳鳴：

“還有什么招，盡管使出來。”

“沒有了。”張鳳鳴咧嘴一笑，“也不需要了……”

說完，精神更加萎靡，生命之火似乎隨時熄滅。

護衛長老突然一陣心悸，第六感的危險感應瘋狂地跳動。

這時，他終于注意到，斬星辰的碎片分散到了一里范圍內，且十分有規律，構筑成一座陣法。

能量的波動讓護衛長老手腳發軟。

擋不住！

這是護衛長老內心的第一個想法。

這是第二個想法。

護衛長老二話不說，取出一張極其珍貴的紫色空間符箓。

捏碎。

身形化為一道光，朝符箓制造的空間縫隙竄去。

完全不管李君亦。

生死關頭，有些人是靠不住的。

李君亦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目眥欲裂。

“想逃，來不及了。”張鳳鳴冷笑，“如果沒有大意，沒有被斬星辰碎片攻擊吸引注意力，還有一丁點的機會，現在嘛……”

在護衛長老啟動的時候，天上降下一道水桶粗的雷電。

不得不說，護衛長老逃命時的速度真的很快。

只是再快能快得過雷電？

嘶啦！

一聲裂帛似的聲音。

雷電擊中空間門，竟然直接將空間震碎。

傳送了一半的護衛長老，上半身傳送過去，下半身則永遠留在了這邊。

留下的還有性命。

“混蛋！活該！”

李君亦在心里咒罵死掉的護衛長老，“不過倒是替我爭取了一點時間，殺你全家的時候，我會盡量讓他們死得沒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