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迫

武青悠這會兒乖乖地坐在武太后身邊，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聽著命婦們把自己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僅有。

可云祺的視線實在讓她坐立難安，她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甚至都未朝云祺偷去一眼。

“這丫頭本就心氣兒高，你們要再夸她，她可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了。”

“武小姐才貌雙全，還拜得東皋先生為師，敢問云國女子可有第二人，心氣兒高也不是什么壞事，這姑娘家就是得有點心氣兒才好”

“可不是……我家那丫頭就是太懦弱無用，害得我這做娘的老是操心。”

這些話從武青悠左耳進，右耳便出來了，聽了半晌，只覺得耳邊嘰嘰喳喳吵鬧得緊。

“哀家就這么一個侄女兒，從小便把她當親閨女，眼看著這便及笄了，也留不到幾年了，哎……”

這些朝臣親眷，那個是沒眼色的，捧著武青悠自然是討好武太后，原本也不是沒動過把她娶回去做兒媳的心思，可是人家的身份明擺著是要入宮為后的，所以自然也不敢再往她身上打主意。

只是武太后這話，怎么聽著有點不對？

武青悠也覺得奇怪，姑母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這般想著，便抬頭朝武太后看去，見她也正瞧著自己，臉上帶著一貫的慈祥端麗笑容，心里更加摸不透。

卻在這時，坐在一旁的云祺突然開口道：“母后既然舍不得青悠，不如讓青悠進宮去多陪你幾日。”

武青悠知道云祺打的什么注意，眉頭微擰，朝他看去，心里卻想著，姑母應該不會同意吧。

哪想武太后卻笑著道：“還是皇上琢磨透了哀家的心思，青悠，這幾日，你就隨哀家進宮去，待哀家給你定下親事后，你再回來。”

事情都說到這份上了，武青悠張了張口想拒絕，可是想著武太后這么做莫非另有深意，再轉而一想，不過是進宮陪姑母住幾日，又不是一輩子都留在宮里，于是臉色緩了緩，應道：“好的，一切由姑母做主。”

武太后笑著點了點頭，便又和其他命婦聊起來。

武青悠說完，再次朝云祺看去，他也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所在的位置，漆黑的眼珠如一汪深潭，看不真切，可是面上沒有半點表情，讓她實在捉摸不透。

這會兒已經入過席，大部分客人已經離開，容妍今日也有來，武青悠一直在陪著武太后，是以一直沒機會上前來。

武青悠坐了半晌，找了個借口離開，容妍便也瞅到了機會，跟著上前來。

“容姐姐，你也來了？”武青悠瞧見她，笑著說道。

容妍上前挽著她的手臂，“今及笄禮，我怎能不來？”

兩人挽著一起朝后園走去。

“與我一般年齡的姑娘都已經出嫁，如今還能說上話的就只有青悠你了。”容妍笑著說道。

“容姐姐要是不嫌棄，便常常來找我玩便是。”因為容妍的大度，武青悠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

不知是否看出了武青悠的心思，容妍笑著道：“就是想趁著沒定親前與青悠你多走動走動，你我雖來往不多，但卻投緣的緊，我也真舍不下你這個朋友。”

“就算容姐姐以后嫁了人，也一樣可以找青悠的。”

容妍笑著點了點她的頭，“你才多大，張嘴閉嘴就嫁人嫁人的了。”說到這里，頓了頓，“不過，我年齡也的確大了，肯定會在你之前嫁人的。”

“還說我呢你自己還不是想著嫁人了。”一句話，兩姑娘笑做了一團。

過了好半晌，容妍才收了口，對青悠道：“我已經給我爹娘說過，讓他們做主，興許過不了半年，你就能喝上我的喜酒了。”

“容姐姐……”武青悠皺著眉喚了她一聲。

“怎么？”容妍笑道，“你以為我受了傷，隨意就把自己嫁了？放心吧……我那么說是覺得這些年讓爹娘操了不少心，到最后選擇的人，肯定也要自己喜歡才行。”

武青悠呼了口氣，“嚇死我了，你能這么想就好。”

“你還記得云萱嗎？”

武青悠點了點，表示記得，“她怎么了？我前些日子還見過她。”

容妍一笑，“她沒事，只是她喜歡何坤這么多年，終于如愿以償了，只是……”

“如愿以償？”武青悠疑惑問道。

“她被指婚給何坤了。”

“啊？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早上才見過何坤，可是以他的性子，自然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

“就前幾天，”說到這里，容妍嘆了口氣，“萱兒喜歡何公子那么久，可是何公子心里顯然也是沒有萱兒的，我勸說過她，可她一根筋地扎進去，也不知道這婚姻帶給她的究竟是幸福還是……”

“容姐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雖然這件事何坤未必是自愿的，但皇上已經下了旨，他沒有反抗，說明也是能接受的，況且十公主性子其實挺討喜，也許他們一冷一熱，以后真能幸福也說不定。”

容妍聽她這么說，緊皺的眉頭倒是松泛了幾分，“你說得對，是我多操心了。”

“你也是關心她才會想這些。”武青悠與她聊著，也想到了云萱當時攔在自己面前，蠻橫地說要是自己對不起云諳，她不會讓自己好過的模樣。

對于云萱，她并不討厭，相反，覺得有這么一個真心對云諳好的妹妹，她替云諳開心。

容妍因著與云萱還有約，便早早地離開了武府。武青悠把她送出了門，第一時間便是回到自己院子里。

這會兒只有采汾和云珠在院子里坐著曬太陽，有一句每一句地小聲嘀咕著什么。見武青悠回來，才一齊起身，把放針線的簸箕放在凳子上站了起來，“小姐怎么這會兒就回來了。”

武青悠看了一眼自己緊閉的房門，猜測著云諳是否還在，只對著兩人擺了擺手，“我回來歇歇，有點累。”

聽她這么說，兩丫頭一齊上前，要扶著她往里走，武青悠連忙擺手，“你們顧你們的，我進去歇歇就好，不要來打擾我。”

說罷，就邁開步子朝里走去。

采汾心思有些恍惚，對于武青悠的舉動并沒有想太多。

倒是云珠，端起簸箕，又看了一眼已經進房門的武青悠，對著采汾說道：“小姐怎的不要我們伺候就睡了？”

說了半晌沒人回答，轉頭一看，見采汾正盯著一根樹丫發愣。

便也沒再說什么，低頭做起自己的事情來。

武青悠進房后，并沒有看到云諳的身影，又不敢大聲叫喊，就輕聲地喚了兩下，卻見云諳從屏風后走了出來，“你怎么還在這里？”

云諳微微一笑，“我在等你回來。”說罷，頓了頓，“不過剛剛出去轉悠了一圈，聽到皇上下旨讓你進宮陪母后了。”

說話間，他已經走上前來，把她摟在懷里，“青悠，不管母后說什么我都會堅持的。”

他這句話莫名其妙，武青悠拱了拱，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姑母說什么？”

他揉了揉她的頭頂，“姑母同意讓你入宮陪她，恐怕也是不想看到我們兩兄弟反目，她興許還會讓你改變主意……”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沒有再往下說。

武青悠這才明白，姑母為何一下就答應了云祺的要求，原來她也看出來了云祺是在較勁，恐怕也是趁著這機會，想跟自己好好談談。

“我不會改變主意的，”感覺到云諳的擔憂，她微笑著說道：“我不是搖擺不定的人，選擇你，就真的放下了過往，”

聽到她肯定的回答，云諳臉上浮起一絲笑容，抱著她的手更緊了兩分，“我知道，只是還未娶到你，我心中懸著的石頭就無法落下來。”

武青悠明白他的感受，沒有再出聲解釋什么，只是伸手反摟著他，讓他感受到自己的選擇和決心。

這一刻，兩人都沒有出聲，良久之后，武青悠才道：“晚上我就得和姑母一道進宮去了，有些事我想跟爹爹說說，你先回府去吧，否則讓皇上知道你一直沒回去，恐怕也會猜到什么，對你我更不利。”

“嗯，好吧，”云諳緩緩松開了手，“我先回去，讓他的人放心，過兩日我進宮看你。”

“嗯，好。”她踮著腳尖，親了親他的唇，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退出了兩丈，壓低聲音哈哈一笑，轉身離開了房間。

云諳好笑地搖了搖頭，摸了摸自己的唇，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一旦被她就難受得緊，所以才故意這樣的。

武青悠出了房門沒多久，就見窗戶那邊悉悉索索一陣輕響，明白云諳已經從窗戶施展輕功離開了。

收起了笑容，她剛剛是故意讓他緩解一下心情的，畢竟他們兩人要面對的是來自皇上的阻力，能否成功她不敢肯定，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說服姑母，讓她堅決支持自己才行。

給采汾和云珠交代了一聲，武青悠便去找武承義。

這會兒武承義也在陪著來武府恭賀的大臣們在嘮嗑，本來不好打擾，可是想著晚上就要離開了，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事情發展成什么模樣了，還是提前給爹爹說一聲的好。

吩咐丫鬟把武承義從書房里單獨叫出來后，武承義看著她道：“青悠，怎么不在前面陪你姑母，到這里找爹爹有什么事？”

“爹爹，皇上下旨讓我進宮陪姑母幾日。”

武承義沒想太多，“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好好陪你姑母。”

武承義以為她只是來說這個，說完便要轉身進書房。

武青悠上前一步拉著武承義的手，“爹爹，我有些話想給你說說，你隨我來一會兒。”

“房里有客人，爹爹要陪他們，乖，你先去找姑母玩，爹爹一會兒空了找你。”

武青悠搖頭，“爹，是很重要的事情，只耽擱你一小會兒時間。”

武承義知曉她平時是個知輕重的，這會兒這么說恐怕也真是有什么要緊事，于是說道：“好，你等爹一下，爹進去跟他們說一聲。”

“好。”武青悠笑著答。

武承義進去沒多久便又出來了，武青悠拉著他走到涼亭里坐下。

“爹爹，女兒找到了那個能像爹爹一樣寵著我的人。”面對武承義她并不害羞，與爹爹相依為命長大，爹爹在她心中比娘更親，比爹更重。

武承義一愣，“是哪家小子？”

武青悠嘻嘻一笑，“是皇家的小子。”

“哦？是靖王？”武承義竟然一語中的。

“爹爹怎么知道？”這下換武青悠不解。

武承義倒沒有過分的驚訝或是表露出其他情緒，“爹爹又不是瞎子”

“爹爹……”武青悠倚上前去，賴在武承義懷里，“爹爹，師兄他對我真的很好，他也會很孝順你的。”

武承義哭笑不得，“爹爹有說他不好嗎？這還沒嫁人，就開始幫人家說好話，爹爹在你心中地位一下就比不上他了”

武青悠知道他是故意這么說的，“爹爹，我不是怕你不滿意嘛。”

“要不是他，爹爹這條命說不定就交代在了離落谷里，況且是青悠的選擇，只要是真心對你好的，爹爹不會不同意，只是……”

“爹爹放心，我會好好跟姑母說，只要姑母堅決同意，皇上也沒有法子反對的。”

武承義搖了搖頭，“但這樣，皇上心中哽著，對你們終究是不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為了他不哽著，便放棄自己的幸福。爹爹放心，我們不會鬧得太過。”

“你知曉分寸就好，不管怎么說，只要你幸福，爹爹也會支持你的。”

武青悠站起身來，摟住武承義的脖子，“我知道爹爹會同意的，只是今日就要隨姑母進宮去，后面若是發生什么事情，也不能和爹爹直接說，所以才告訴你的。”

“傻丫頭你無法出來看爹爹，爹爹不能進宮看你嗎？”武承義笑著搖頭，可是臉上的笑紋泄露了他此時很幸福。

“好了，好了，客人還在書房等著，你先去前面陪你姑母，爹爹得回去了。”

武青悠松開手道：“好吧，爹爹過幾日要進宮看我。”

武承義應了聲好，便邁著大步回書房去了。

因云祺要忙碌國事，在武青悠離開不久，便也回了宮，在他看來，反正從今日起，武青悠要入宮陪太后，他多的是機會，便也不爭這片刻時間。

武太后在武府待了一整日，才在眾臣，內眷的簇擁下登了輦，與武青悠一起回宮去了。

此次進宮，武青悠原本只想帶兩個丫頭，反正慈寧宮有這么多宮女伺候著。

可是采汾和云錦最先響應要跟隨進宮，然后流綰不知道怎么回事，說不進宮伺候著，她不放心，獨獨留下云珠一人，云珠倒沒什么意見，只是她想著反正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是以四個丫頭全都帶了進來。

這會兒全部安排在慈寧宮側殿里。

今日出宮，武太后沒有歇晌，于是被蘭姑姑伺候著歇息去了。武青悠見著武太后睡了，便起身出去，走到門口，哪想恰好撞到了一個人。

她尚未開口，便見撞人的女子低垂著頭，一個勁兒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武青悠沒有立馬吭聲，而是大打量著她，這女子有點面熟，可是看裝扮，不太像宮女，可若說是主子，身后也沒個伺候的人，且更不該撞了人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就道歉個沒完。

大量了半晌，她輕咳了一聲，“沒關系，我沒事。”

那女子聽到回答，才抬起頭來，一張清麗的臉龐上掛著兩朵紅云，“對不起，我走得太急了。”

她的笑容很誠摯，讓武青悠倒生出兩分好感來，“你來這里做什么？”

她往里看了一眼，“我來給太后請安的。”

請安？那便是宮里的主子了。

武青悠微笑，“太后歇下了，你明日再來請安吧，對了，你是哪宮的主子？身邊怎么也沒帶個人？”

她笑容微僵了下，“我是住在西邊云翔宮的蘇美人。”她并沒有回答身邊為什么沒帶宮人。

武青悠也不準備挖根刨底，瞧她模樣，便知道有什么隱情。于是點了點頭，“原來是蘇美人，等太后醒了，我會告訴她你來過。”

蘇美人笑了笑，“謝謝你了，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慈寧宮的宮女？”

蘇美人這話沒有貶低的意思，純粹是問一下，她雖然也覺得眼前這位的打扮不像是宮女，可是各宮的主子她沒有誰不認識，是以才這么問了一句。

武青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來之前便把那身及笄禮的禮服脫了下去，換了身普通的衣服，發式也隨意綰了一下。雖然她沒有穿宮女特制的衣服，可這么清水的模樣，確實不太像個主子模樣。

武青悠搖了搖頭，“我不是宮女……”

她這話說完，便聽云祺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響起，“青悠……”

聽到這個聲音，武青悠還沒什么表示，倒是蘇美人嚇得大驚失色，一臉無措地看著武青悠，倒叫武青悠摸不著頭腦，緊接著就“咚”地下跪在武青悠面前。

武青悠被她這一舉動弄得有些發懵，尚未說話，就聽云祺不悅地聲音道：“蘇琳，你來這里做什么？”

明顯感覺到蘇琳身子一顫，那雙眼里閃動的怯意像極了前世畏縮的自己，她心下一軟，伸手扶她，“起來吧。”

可是她不敢搭手，囁喏著道：“臣妾，臣妾是……來，”她的話吞吞吐吐地說了一截，武青悠便轉過頭去對云祺道：“她是來給姑母請安的。”

云祺聽聞她的話，皺眉盯著地上的蘇琳，“你這時候來給母后請安做什么？”

這話武青悠回答不了，就見蘇琳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手指使勁扣著膝蓋，緩緩慢慢地答道：“臣妾，臣妾……每日，都會來……給母后，給母后請安的。”

武青悠蹲下了身子，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沒事，你慢慢說。”說罷，還抬頭看了云祺一眼，“皇上，你板著臉的樣子嚇壞了蘇美人，笑一下不好嗎？”

云祺一瞬間哭笑不得，可是卻聽了她的話，臉色沒那么黑沉了。

興許是被武青悠安撫后，蘇琳的情緒穩定了點，聲音雖然小，但是很順暢了，“今日早上來時，母后不在，所以我這會兒才又過來給母后請安。”

云祺聽完不置一詞，武青悠卻覺得這蘇琳雖然膽小，但是看眼神非常干凈，難得她真的把請安當成了對長輩的一種尊敬。

“難得你有這個心了，姑母起來要是知道你這會兒來給她請安，肯定很高興的。”武青悠笑著道。

蘇琳悄悄撇了云祺一眼，見他臉色沒有剛剛那么嚇人了，才松了口氣，朝著武青悠害羞一笑，“謝謝小姐了。”

“不用謝……”

武青悠話音剛落，云祺幾步踱到了她身邊，對著蘇琳道：“你先回宮去吧……”

蘇琳臉上的笑容霎時一收，小聲地應了聲“是”，脧了武青悠一眼表示感激，便轉身離開了慈寧宮。

待蘇琳走得不見后，武青悠挪開步子，與云祺保持一些距離。

卻不想云祺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你為什么對一個陌生人都這么好？”

武青悠沒有掙扎，側頭看他，也沒有什么好撒謊的，直接說道：“因為她眼神很干凈，心思一定很善良，只是懦弱膽小了一些，能伸手幫助為什么不伸手。”

“說得挺好可是你對她笑得那么溫柔，為什么面對朕，你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笑了？”

“皇上如果把我當做妹妹來看待，我也會像以前那么對你的。”武青悠面色平靜地說道。

“你……”云祺搖了搖頭，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面對她，就只剩下無力。

“罷了……朕就是過來看看你，不想又鬧的不歡而散的下場。”說罷，邁步朝里走，“進去坐吧。”

如果云祺肯平靜對待問題，她也不會故意激他。

兩章合一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