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夏天的夜晚極其短暫,從晚上十一點到凌晨四點才是完全黑下去的時候。所以當陳英雄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雖然才十一點半,但天空卻好像天陽才落山一樣。
他看著窗外的天空,在西方還有一道余暉。
更多的天空已經變成了深藍色。
在旁邊的床上,他的父親已經酣然睡去,并且響了呼嚕聲——這是他爸爸的習慣,睡覺總是要打呼嚕,而且這呼嚕還打的千姿百態:有尾音拉長型的,有逐漸進入高潮型的,有起伏不定型,有疾風驟雨型,也有小夜曲型……
總之變著花樣折磨你的神經。據說結婚之前,媽媽不知道爸爸有這個毛病——那時候還不興什么婚前同居和婚前性生活呢,結果結了婚,洞房花燭夜就被這呼嚕聲給搞的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嚴刑逼供,才知道原來爸爸有這樣的毛病。一想到自己要和這樣的呼嚕聲同床共枕一輩子,媽媽頓時就悲從心來,幾乎就要離婚了……
結果現在呢?
兩個人在一起幾十年了,媽媽常開玩笑,沒了爸爸的呼嚕聲,自己都睡不著了。
陳英雄以前就知道爸爸的呼嚕聲很厲害,卻很少像這樣近距離感受過。很小的時候他就不和父母睡在一起了。
這次歐洲之旅,算是最直觀的感受了。
一開始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后來陳英雄學會一招——戴上耳機將CD的音樂聲開大,壓住了爸爸的呼嚕聲,才得以安然入睡。
打著呼嚕的爸爸睡的正香,他心中的一件事情了解了,心里的石頭也落地了。
就在十分鐘之前,父子之間結束了談話。
這次談話確立了核心思想,那就是——接受魯斯蘭·潘琴科的邀請,去圣彼得堡澤尼特碰碰運氣。陳英雄此前擔心盤纏不多了,能否堅持下去,父親拍著胸口對兒子說:“我給你說,英雄。什么錢都可以不夠,去圣彼得堡的錢必須有!”說的斬釘截鐵的。
陳英雄對圣彼得堡澤尼特其實一無所知。他之前雖然是一個半職業球員,可別說職業球員了,就是球迷,也不見得有多少人了解這支球隊。在中國,有關俄羅斯超級聯賽的報道少得可憐。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歐洲五大聯賽中,對那些豪門球隊如數家珍。像俄羅斯這樣的二流聯賽幾乎無人問津,除非那些玩賭球玩足彩的人才會有興趣去了解這些小聯賽。
陳英雄并不知道圣彼得堡澤尼特在2004賽季拿到過聯賽的第三名,05/06賽季的聯盟杯也曾經闖入過八強,是一只正在努力崛起的球隊。
躺在床上,他猜測起明天自己將會遇到什么事情來……會和在莫斯科中央陸軍時一樣,被人羞辱被人瞧不起嗎?如果還是那樣,自己要怎么辦?
自從被原來所效力的俱樂部解約之后,自己簡直就像是喪家之犬一樣。今天終于在莫斯科中央陸軍討回一點尊嚴。
別說,抽別人耳光的感覺真爽啊……他翻了個身。
如果那什么圣彼得堡澤尼特和中央陸軍一個德行的話,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像今天一樣,狠狠的抽對方,拼了命也要抽!
自己可不是那種受的了氣的人啊……
現在想起來,一切都源于自己受不了氣。
在國內俱樂部,被人下了黑腳,就不顧一切要報復回來。
在莫斯科被人羞辱了也是一樣的。
你讓我不舒服,我就讓你更不舒服!
這似乎就是自己的人生信條了。
出了在國內俱樂部打人的事情之后,爸爸讓自己要冷靜一些,要穩重一些……陳英雄想了想,那不成老頭子了?
他才不要呢!
他才十八歲,他要活就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做什么都束手束腳,畏首畏尾的,那怎么行?
算了,不去想了。不管明天遇到什么事情,都照著自己的風格來做就是了。
我是誰?我是陳英雄!
你們要是讓我好看,我就讓你們好看!
嘿!
陳英雄戴上了耳機,然后把音樂打開。
在邦·喬維的“Is_My_Life”高潮部分疾風驟雨般的歌聲中,十八歲的陳英雄帶著少年特有的自信和那么點狂妄睡去了。
歌聲透過耳機音樂飄出來,在安靜的房間中飄蕩。
“……這是我的人生——把握現在,機會稍縱即逝!我不希望長生不老,我只想趁活著的時候認真生活!這!是!我!的!人!生!……這是我的人生!當別人找你麻煩,挺直身軀!不要屈服,不要放棄,寶貝,不要畏縮……”
每一個音符每一句歌詞從隱約到清晰。
歌聲似乎變得有形,音符在夜空中飄然起舞。
窗外的天空似乎也在隨著音樂發生變化。
遙遠的夜空中突然扭曲了起來,星空在急速旋轉幻變著。然后猛地固定了下來,就像是急剎車一樣。這段幻變過程極其短暫,就算有人恰好在這個時候抬頭仰望夜空,也只能夠看到定格之后的畫面——
一幅美麗的七彩極光橫在莫斯科的夜空中,光芒流轉閃爍,讓每一個人看到它的人都不得不驚嘆于它的美。
這幅極光幾乎占據了莫斯科的半壁天空,它是如此龐大和醒目,以至于幾乎沒有人能夠忽視他。
最先有人發現了它,于是驚呼了起來。接著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仰望天空,大家抬起頭來,張大了嘴吧。有些人一臉不可思議,有些人則興奮莫名,還有人掏出手機、相機朝著天空中按下了快門。
極光在這個星球上不算什么太稀罕的自然奇觀,哪怕這極光的顏色多了點,看起來更漂亮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太驚人的事情。
但是它出現在莫斯科,可就不正常了。
莫斯科的緯度是不可能看到極光的,因為還不夠高。在圣彼得堡,看到極光倒是沒什么稀罕的……
極光在莫斯科的夜空中變換著形態,就像是一幅流動的抽象畫。
在引得數萬人出來圍觀,維持了半分鐘之后,這意外的極光現象消失了。
天空中瞬間恢復了平靜,就像之前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這極光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不少人還仰著頭望著天空,沒回過神來呢。
不過相信這段奇景一定會出現在明天的莫斯科各大媒體上——實際上就在這之后不久,網絡上都已經出現了有關這件事情的報道,網友們將自己拍攝的極光照片傳上網,向其他地方的網游講述剛才在莫斯科夜空中發生的這美輪美奐的一幕。
但誰也不知道,極光并未消失,而是鉆入了一幢小旅館的某間客房,在將一個聽著音樂入睡的少年渾身上下掃描了個遍之后,才化為一縷星光,消失不見。
魯斯蘭·潘琴科在自己的車上打開了一份報紙。他一大早就又來了到了莫斯科中央陸軍的訓練基地外面。作為一個球探,似乎為自己的俱樂部尋找那些具有天賦的球員是他的職責。當然了這年頭,凡是天才都早就被人盯上了。如今社會資訊越來越發達,幾乎沒有什么天才會不被人所獲悉的,歐洲那些豪門對好苗子的爭奪戰已經打到了十歲以下年齡段的球員了……那些七八歲的球員,只要他們的父母上傳一段自己孩子踢球的錄像視頻到視頻網站上去,就可能被歐洲的球探們盯上。
說到資訊發達……潘琴科看著報紙嘖嘖稱嘆,莫斯科昨天半夜的天上突然出現了往常根本看不到的極光現象,當時的情況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全城轟動,哪怕是睡著了的人都被叫醒了來欣賞這番奇觀。
當時潘琴科還沒有睡,他也看到了那個奇景。確實很驚訝,因為俄羅斯的緯度可是看不到極光的。而且這極光很怪,他在圣彼得堡看過多次極光了,卻從沒見過這么漂亮的極光——七種色彩仿佛是流動的一樣,不斷交替變幻。見多了極光的他都被眼前這一幕所驚呆了。
昨天半夜,或者確切來說是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情,現在他在報紙上就見到詳細的報道了。
圖文并茂,采訪了很多人,有普通的目擊者,也有專家學者,試圖從科學的角度來分析這個事情。
不光是報紙,大早上的新聞節目也播放了極光的視頻,另外廣播、網絡上全都是有關這次極光的討論。大家都很興致勃勃,因為在莫斯科,是看不到極光的,況且還是這么美的。
不過潘琴科并沒有將注意力都放在這件事情上,極光固然很美,出現在莫斯科上空也故事很稀奇,但和他的關系都不大。
他想起了昨天給那個東方少年的號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動靜。
也許他們以為自己是騙子?
潘琴科笑了起來。自己當了職業球探二十五年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當作是騙子的。
那對父子說他們在意大利曾經遇到過自稱是球探的騙子,那么他們還經歷過那些事情呢?他突然對這對父子為什么會出現在莫斯科中央陸軍的訓練場,又為什么要苦苦哀求給一個試訓的機會的故事很感興趣了……
在來俄羅斯之前,他們還去過意大利?那么還去過其他國家嗎?難道就這樣一家家俱樂部找上門去推銷自己的兒子嗎?
那可真是……潘琴科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那個……魯斯蘭·潘琴科先生嗎?”電話中響起一個不太標準的英語。
“是的,是我。”
“我是……呃,我是您昨天給我們留了電話的人,您希望我們去圣彼得堡澤尼特試試,我說過我要和我的爸爸考慮考慮來著……”
“對對對,是的,我記得。”能接到這孩子的電話,潘琴科很高興,最起碼這對父子選擇了信任自己。其實昨天他也確實有些唐突,但是又怕在這里失去機會,茫茫然海中就找不到他們了,所以才這么單刀直入的……也難免讓人生疑。
“那個……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去圣彼得堡?”
“看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去?你們不打算游覽一下莫科斯嗎……”
“我們現在就可以去!”陳英雄打斷了潘琴科的話。
“那太好了,你們的住址是哪里?我去接你們!”在問明地址之后,潘琴科發動了自己的那輛老爺車一樣的“拉達”小汽車,離開了莫斯科中央陸軍訓練基地大門外的停車場。
都十八歲了,還沒有被發現,需要自己上門推銷的人是天才嗎?
潘琴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從昨天那個大個子的表現中看出來了一些讓他激動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小子是否真的有天賦,但他愿意給他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