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放光金樹

烈風領主緩緩抬眼，就見玄微子站在自己面前，神態一如往常，似乎能洞察一切，對所有生命都抱持著等同的冷然目光。

“好奇妙的感覺。”烈風領主對玄微子說道：“剛才一路走來，我似乎經歷了無數次生命，各種各樣的人生、身份、經歷，毫無間斷地涌入靈魂。又或者說，我的靈魂被扯進了一條渾濁奔流的大河，而我既要在其中逆流而上，又保持自我的存在，還不能迷失在其中，不能代入任何一段人生經歷。”

玄微子問道：“你還記得任何一段經歷嗎？”

烈風領主思考片刻后，說道：“似乎記得，但又好像完全記不起來。不過那些都并非是我的人生，此時此刻的我，并非是別的什么人。如果當初在意了，那我將徹底陷入渾濁大河之中，無法脫身。”

“所以我一直牽著你的手，如果你陷進去，也有辦法救你。”玄微子說道。

烈風領主低頭瞧了一眼，兩人十指相扣，彼此溫暖著對方，她能感受到玄微子的生命力正嚴密地籠罩著自己。對于至高妖精來說，那仿佛是置身花蕾中、即將誕生前的遙遠體驗。

“剛才那種生生不息的考驗，似乎對你毫無影響？”烈風領主問道。

玄微子笑了笑：“我當初在暮光王廷就經歷過了，或者說，此時此刻的我，仍在生生不息的考驗之中。”

“怎么可能？”烈風領主不解道：“我身為至高妖精擁有不朽的靈魂，一路走來也很清楚那種考驗是何等艱難，沒有人能夠在那種狀況下還保持清醒。”

“我的情況有些……特殊。”玄微子說道：“其實這種生生不息的考驗，并非什么人都能成功渡過的。也幸虧你是至高妖精，暮光王廷不僅讓你擁有不朽的生命和靈魂，還有豐富的生命現象完善認知。”

烈風領主說道：“我明白了，這是摩根默林設下的考驗，對不對？這場好似無數人生經歷的阻隔，足以擋住不朽存在和神明之外的所有生靈。”

“恐怕就算是不朽存在，也未必能輕易渡過。”玄微子意味深長地說道：“無法突破考驗，沉淪其中的不朽存在與神明，都將成為破壞‘上升階梯’的楔子。”

烈風領主驚訝問道：“既然是這樣，各個界域還敢進入上古森林的深處嗎？”

“苦海一入無回頭，要么徹底渡過生生不息的考驗，要么沉淪其中，沒有第三個選擇。”玄微子說道：“他們可以不進入，但我猜沒有幾個界域能經受住神器的誘惑。上古森林的外圍，就已經展現出界域規則被改變的情況。”

玄微子對摩根默林的心機手段也深感佩服，所謂界域規則修改神器，這個消息一出，足以吸引整個終焉戰場所有強者的目光。每一個界域都渴望將這件神器搞到手，這將有利于自己界域和信念的擴張。

就算沒有這種追求，也不免猜疑敵對界域是否參與爭奪神器，因此哪怕為了自保，也不得不來到上古森林。猜疑心勾起執念，不論是為了界域的擴張還是以求自保，最好的選擇就是沖進上古森林深處，將神器拿到手再說。

不論老夫人鬼婆是否提供位面碎片寶石，各個界域都一定會爭先恐后進入上古森林。而那道生生不息的考驗如山岳橫亙在前，會將大量界域生物卷入其中，輕松達到摩根默林的目的。

烈風領主又問道：“摩根默林不是一棵青岡橡嗎？為什么會布下這一種考驗？這種對靈魂和意志上的磨礪，更接近你心靈術士的手段。”

“一棵屹立在文明之外的青岡橡，歷經無數歲月，見證了各個種族與文明的興衰起伏、迭代演變，我們剛才經歷的考驗，就是他在漫長歲月中所看到的。”玄微子眉峰輕斂，說道：“不過你說得對，這種手段不太像尋常的德魯伊，我忽然對摩根默林的來歷感興趣了。”

兩人此時望向另一處，遠方赫然一棵恢弘金樹、參天直舉，通體如金似玉。樹冠有彌天之廣，萬丈光輝遍照十方；樹干像撐天巨梁，上通霄漢下連黃泉。巍巍乎若建木，不可思議！

放眼定睛，樹冠中如血脈般擴散伸展的枝干丫杈，每一條都粗如山脈，延伸向四面八方。金色樹葉似有靈性般輕輕搖曳，便在樹冠枝干間生出驚濤駭浪，磅礴風濤怒號不止。如此強風放在主物質位面，足以犁平大地、摧滅城廓！

但在遠方地面上的玄微子，并沒有聽見風聲，耳邊反倒是陣陣悅耳鈴聲。那是隨著金樹放射出的瓊光玉輝，能夠滌蕩心神的清靜妙音。更有微妙指引內蘊其中，于靈臺神識中呈現前路。

“他在邀請我們。”烈風領主抬頭說道：“這棵樹難道就是上古森林的王樹嗎？”

玄微子歪了歪腦袋：“不太好說，這棵樹跟鬼婆的描述似乎有些區別。別看規模宏大，我甚至覺得祂不是上古森林的核心。”

玄微子與烈風領主手牽著手，行走在一片金樹外圍的林地。左右望去，都是一些常見園植，可體積卻放大了幾百幾千倍，比人類還要高大得多，草葉遮天蔽日，只有絲縷狀的瓊光玉輝照到地面。

沒走幾步，一只大如糧倉的瓢蟲緩緩飛落在肥厚葉片上，遠處有一只彩羽蜂鳥振翅懸停，小心采集花蜜。在玄微子眼中，這只蜂鳥簡直大得跟城堡一樣，振翅之聲不亞滾滾雷鳴。

繼續深入，還能見到身形堪比塵世巨蟒的彩環蛇，或者是步伐震天動地、宛如泰坦怪物的田鼠。眼前種種景象，夸張離奇，好似身形被微縮化，走進一片原野之中。

玄微子心念一動，烈風領主也有感應，兩人身形在邁步間不斷變高變大，轉眼間變成兩位頂天立地的巨人，好似神明俯瞰世間，又像是兩名游客來到陌生的田園。

在王樹之下，規則法度的邊界不再明顯，玄微子能感應到一種隨心而欲的玄妙境界，就如同自己的靈臺內景可以任意造化開辟。

只是眼前這個金樹光輝籠罩下的世界，按說應該是被摩根默林所主導控制，但玄微子卻感應不到摩根默林的存在，甚至感應不到一個具體的“核心”。眼前所見，真一混成，妙不可言。

玄微子取出那枚青岡橡樹葉，施法感應，樹葉倏忽在指間消融，化散于天地之間，卻像是一枚石子投入水面，激起一圈漣漪，引動周遭瓊光玉輝一陣閃滅晃動，堪比是天搖地動的陣仗。

就見金樹枝頭一枚果實，放射出九色天光，天地間的躁動轉眼平息。這果實放出的九色天光，比起玄微子修成的“九真玄光”要更加凝煉深廣，好似能照徹最污濁晦暗的深淵煉獄。

九色天光倒旋匯聚，果實脫枝自落，在半空中形成一座蓮臺。玄微子與烈風領主望去，蓮臺中一名長髯老人默自端坐，不見有什么逼人氣勢，就好比一株老橡樹，歷久彌新。

蓮臺上的老人只是保持著普通人類的體型，玄微子與烈風領主對視一眼，立刻變回原貌，化光遁往老人面前。

“后學奧蘭索，拜見大德魯伊摩根默林。”玄微子來到老人面前躬身行禮，烈風領主面露訝異，她自知也算了解玄微子，這個男人本性高傲冷峻，就算見到暮光女王也不怎么低頭的，如今看到摩根默林，竟然像是學生一樣主動問好致敬？

老人神態尋常，似乎沒有半點意外，問道：“你叫奧蘭索？”

“是。”

“就叫奧蘭索？”老人又問了一句。

玄微子頓了頓，仍舊回答：“是。”

“好吧，那我就是摩根默林。”老人跟玄微子打起了啞謎，讓一旁的烈風領主沒太聽懂，對方扭過頭來說道：“烈風領主，好久不見了。看你這個情況，暮光王廷的問題處理妥當了？”

烈風領主只好說道：“就是因為得到奧蘭索的協助，暮光王廷已經不再有變異妖靈的破壞擾亂，我們至高妖精也可以前往其他位面自由行動。”

老人點點頭：“好，那我還省了不少事。”

烈風領主看著老人閑淡無事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摩根默林，修改界域規則神器的消息，是你讓諾伊放出去的？”

“沒錯啊，我感覺到有人借助我留下的指引來到終焉戰場，所以就讓諾伊放出消息。”老人捻須說道。

“我其實想問，你究竟有沒有這件神器？”烈風領主非常好奇：“又或者說，這純粹是一個騙局？”

“有啊。”老人抬手變出一根小木棍，完全看不出是神器。

見烈風領主面露懷疑，老人拎著小木棍朝著別處輕輕一甩，就跟法師使用魔杖一樣，金樹之下的園圃林地，瞬間變成一片暑熱潮濕的熱帶雨林。

這不是幻術，而是完全真實的變化，整個生態系統、生物種群全都變成另一種形態，就連時間流逝似乎也發生變化。

烈風領主無比震驚，就連意識都有些恍惚了。改變自然環境的事情，她在暮光王廷中也可以做到，但也不可能一瞬間就產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哪怕暮光女王都做不到。

玄微子反倒鎮定得多，他盯著老人手中小木棍問道：“原來這才是王樹嗎？”

老人微笑說：“被你發現了。看來還是有跡可循，就像剛才你仍然能靠樹葉找到我。”

摩根默林這話說得云淡風輕，只有玄微子明白到底有多么不可思議。

其實摩根默林并非是篡奪了王樹對上古森林的控制權，而是以更高的境界、更廣的內蘊、更深的規則，包融涵蓋了上古森林，由不得王樹愿意不愿意。

所謂修改界域規則這件事，摩根默林還真不需要借助什么神器，起碼在針對上古森林這個界域，他可以僅憑自己的力量，化轉融攝。

這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就像正常規律運作，根本用不著什么具體戰斗來較量強弱。

“如果這根木棍就是王樹。”烈風領主指著遠方放光金樹問道：“那這棵又是什么？”

老人坦率直言：“我可以包容上古森林，但不代表會抹滅這里原有的事物。王樹確實曾經存在過，祂的實體就在我手中，但祂給這個世界留下如同烙印的痕跡，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至少我還做不到。”

烈風領主聽得暈暈乎乎的，即便高明強大如她這樣的至高妖精，還是不能理解摩根默林的說法。

玄微子倒是恍然有悟，望向放光金樹：“這是王樹曾經存在的痕跡，可如今呈現出的卻是您的意志和誓愿，或者說，是一個指引。”

“其實這個指引，你做得比我更好。”老人說道。

“我留下的指引，與您相比微不足道。”玄微子問道。

“你是教人怎么爬上山，我卻是教人怎么飛上天。”老人捻須搖頭：“原本翠綠之環也寄托了我的想法，可惜帝國選擇摧毀翠綠之環。無論是我還是安塞爾，都沒有太出色的后人。”

“您知道主物質位面發生的事情？”玄微子問道。

“不是全部，但翠綠之環的情況，我還是清楚的。”老人望向玄微子：“你是不是想質問我為何不出手阻止翠綠之環的覆滅？”

“摧毀翠綠之環，明明是帝國和魔法議會的狂妄愚行，不去責怪施暴者，反倒去質問別人為何不幫忙？沒有這種事。”玄微子說道：“您是翠綠之環的創建者，總結了古代德魯伊法術并加以傳授，所有翠環成員都應該感激您。

翠綠之環衰敗而沒能延續，是他們辜負了您，后人應該思考如何重振復興，而不是多加抱怨。如果有誰聲稱您沒有對翠綠之環負責到底，外人我懶得管，翠環成員我是一定要懲罰的。我如今好歹是翠綠之環的大導師。”

老人呵呵笑道：“看來你倒是給我找足了借口，那我也省事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