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順見兒子吃得高興,他也開心,但還是說道,“有這好東西,咋不留給三兒吃,干啥帶給根兒?你婆婆要是知道了,怕是會生氣。”
陳氏擺擺手,“沒事,是娘讓我帶來的。平時也沒啥好東西,難得有點東西了,咋能不帶給我侄子吃。”
陳大嫂意味深長地說道,“妹子,這么好看的糕點,不是你做的吧。應該也不是你買的,這糕點咋來的?”
陳氏直接回答,“這么好的東西,我咋可能會做。就是想買,也沒那銀子啊。說來得謝謝縣令大人。這是縣令大人給的。”
陳氏說著,將她是如何訛詐唐瑾睿和顧明卿的事情說了。
陳順一聽,立即急了,“你可真是個糊涂人!平時訛詐人也就算了,咋就訛詐上了縣令大人和縣令夫人?這當官兒的可是最喜歡記仇的了,他們以后找你麻煩咋辦?”
陳氏篤定道,“哥,你別急。縣令大人和縣令夫人是好人,他們說了,不會事后找我麻煩的。我雖然不聰明,但是好賴話還是聽得懂的。哥,我今兒個來是有事要跟你說。”
陳氏說著將唐瑾睿要她轉述的話都跟陳順說了。
陳順和陳大嫂不禁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陳順才開口,“妹子,哥是啥樣的人,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哥之前就是一老老實實的莊稼人,要不是實在是沒活路了。我得養活你嫂子和你侄子兩個,我咋都不可能去當土匪。”
陳氏立即道,“哥,你是啥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哥,以前是沒法子,可是現在有法子了。魚家村那兒的地兒真的種出了不少東西。還有縣令大人還派人來教我們種啥枸杞和沙棗的,聽說是藥材,種好了,就能賣去藥材鋪。以后這又是一樣進項。
哥,你想想這樣的日子,咱們以前可是不敢想的。縣令大人都說了,以前的事,他都不計較,只要你們肯回頭,老老實實回到村里種地,以前的事就當這么過去了。”
陳順眼底掙扎一片。
陳氏又道,“哥,以后咱們的稅可是免了兩年呢!你想想這是多好的事啊!哥,你就別猶豫了!”
陳順還是沒說話。
陳大嫂卻道,“妹子,你確定那縣令說得是真話?那縣令不會說話不算話,玩兒秋后算賬那一套吧?”
陳氏篤定道,“縣令大人是好官,他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我確定!嫂子,你別污蔑縣令大人。哥,縣令大人說了,他現在是愿意給你們一個機會,但要是你們還是繼續當土匪,他就剿了你們!”
無論是陳順還是陳大嫂都對陳氏的話不置可否。
陳氏急了,“哥,你別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你應該聽說了縣令大人來的時候可是帶著六百精兵。見過那六百精兵的都說,那些兵能一個打一百個呢!人家手里用的兵器也是一等一的。
哥,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自個兒說,你能跟對方比不?對方要剿滅你們,這很難嗎?”
陳順和陳大嫂不禁沉思起來,那六百精兵的事,他們也是聽說過去的。要說心里一點也不擔心是假的。可這心里就是下不了決心啊。
“哥,嫂子,我雖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可我還是陳家的姑娘。我不會忘記哥和嫂子對我有多好,要不是你們,我婆婆,我還有三兒,怕是早就餓死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出事啊!哥,聽我一句勸吧。”
陳順艱難開口,“妹子,事情太大了,讓我好好想想。”
“哥,你沒時間多想啊!那縣令大人肯定不會給你幾個月的時間考慮。你得趕緊做決定啊!”陳氏著急道,忽然間她瞥到了陳根,“哥,你看看根兒,他都十歲了,可他識字不?哥,你難道就不想根兒識字,當讀書人?”
陳氏的話算是說到了陳順和陳大嫂的心坎上了,當父母的有哪個不希望孩子好的。
“哥,我說句難聽的。你是土匪,那根兒就是土匪的孩子。有哪個學堂會收土匪當學生?要是哥你以后出事,就是我愿意看顧根兒,可別人也會因為根兒是土匪的孩子,看不起他的。
哥,縣令大人說了,他會想法子在各個村子建私塾,給孩子一個讀書識字的機會。哥,這是多少的機會啊!”
陳大嫂突然道,“妹子,你說得都是真的?”
陳氏重重點頭,“當然是真的。哥,嫂子,我不會騙你們的。你們好好想想我的話。哥,縣令大人說了,要你勸其他人投降詔安,這事要是辦成了,縣令大人一定會記你的好。哥,你別再猶豫了,時間真的不多啊。”
陳順艱難開口,“妹子,你的意思。哥都聽懂了。哥答應你,會好好考慮的。”
陳氏該說的都說了,見陳順一時間也下不了決心,無奈嘆了口氣,起身打算離開,只是在離開陳順家時,她還是忍不住叮嚀了一句,“哥,你為嫂子,為根兒想想。機會真的只有一次啊!錯過了,那就真的沒有了。”
陳氏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氏離開后,陳大嫂便開口了,“當家的,你是咋想的?”
陳順的臉上滿是迷惘,“說真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聽著妹子的話,我是真的很動心。可我怕那縣令以后會說話不算話,我領著兄弟投降,到時候他就弄死我們。我死了不要緊,可我不能對不起那些兄弟啊!
我要死了,你和根兒該咋辦啊!”
“當家的,你說的這些,我也擔心。可是我希望你能答應。”
陳順抬頭看向陳大嫂,不解道,“這是為啥?”
“你不覺得牛發財(大當家)越來越瘋了?之前是活不下去,才沒法子當了土匪。可咱們事先就說好了,咱們當土匪就是求財,求活命,可沒打算干啥殺人,搶女人的勾當。
可陳發財那畜生居然起了這心。要不是當家的你和其他幾個人都不同意,牛發財的手里早不知道沾了多少血了!有一次,隔壁村的小翠,差點就被陳發財那畜生給——當時幸好是你撞上了,攔住了陳發財。可是這能攔一次兩次的,難道還能攔一輩子不成?”
陳大嫂說著就有些心驚膽戰,“當家的,我是真的怕了。我一直想著,咱們沒殺人,沒干啥天理難容的壞事,以后就是被抓了,官府也會奪情處置。以后根兒也能有條后路。可是就牛發財越來越瘋,越來越畜生。我真是不敢想陳發財以后還會做出啥來。
到時候死的不止是牛發財,還有當家你和其他幾個啊!”
陳順對牛發財的所作所為也是越來越看不上眼,不知道和他爭執過多少次。別看阻止牛發財的人不少。可是想跟牛發財一樣的人也同樣不少。那些人都當他們當了土匪,就能無法無天,想干啥就干啥!那群人甚至還存了占山為王的想法!
陳順只覺得那些人都瘋了,就他們幾百人還占山為王,怕是沒幾年就被官府給弄死了。
“當家的,咱們賭一把唄。我——我相信妹子。妹子不會害我們的。咱們就是不投降,那縣令大人也會帶他的六百精兵來弄死我們。就是沒縣令的六百精兵,到時候我們怕是也要被牛發財給拖累死,那還不如賭一把。”
見陳順眼底松動,陳大嫂再接厲道,“當家的,你想想根兒啊!”
“我再好好想想。”
唐瑾睿這里見過陳氏后,就派人將王師爺喊來。跟王師爺說他這幾天打算出去,縣里的一切事情都交給他。
王師爺也沒多問,應下了唐瑾睿的囑托。
王師爺離開后,唐瑾睿又讓人將蘇長風請來。
唐瑾睿請蘇長風這些日子多注意注意那些土匪,若是有什么異動,無須等他,就直接下令出兵。若是土匪那兒有什么爭執,必要的話,可以幫幫忙。
蘇長風奇怪道,“唐大人,土匪那兒能有什么爭執?”
唐瑾睿把他請了陳氏去勸降的事說了。
蘇長風沉吟片刻,說道,“唐兄,你認為那土匪真的會招安?”
唐瑾睿回答,“只能說,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情況了。若能這樣,這再好不過。若是不能,那就只能采取強硬手段了。無論如何,都請蘇兄這段日子多幫忙看顧一點。”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蘇長風直接應下,“行,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我應下了。”
唐瑾睿將縣里的事情交代完,就去找顧明卿,跟她說收拾幾件行李,明日去隔壁縣。
顧明卿有些茫然,“去隔壁縣做什么?”
話一出口,顧明卿就反應過來了,“去隔壁縣找嚴如塵?相公,你如今在縣里難道沒事了?我記得你才讓陳氏去勸他的哥哥啊。”
唐瑾睿說道,“目前,我是沒什么事了。陳氏能不能勸動他哥哥,這得看陳氏的本事。我能插手的地方很少。能做的就只有等著,要是那兒出什么亂子夭折子的話,我也請了蘇兄幫忙盯著,不會出事的。趁這時候,我想去隔壁縣看看嚴如塵。”
“好啊,那也讓我去見見那位嚴公子,看他是什么樣的人物,讓相公你惦記了那么久。”
唐瑾睿笑笑不說話。
第二日,顧明卿和唐瑾睿就啟程去了隔壁縣,仍然帶著巧巧和紀忠。
唐瑾睿也不是漫無目的地來找人,他事前就找人打聽過,嚴如塵在哪兒。
唐瑾睿備齊了禮物,帶著顧明卿一起去找嚴如塵。
嚴如塵如今的情況真的不是很好,他身上有舉人的功名,按理說,衣食無憂,這肯定是沒問題的,甚至這衣食條件應該都還可以。問題是,嚴如塵現在衣食是不缺,但是這水平就有些低了。
唐瑾睿和顧明卿看著眼前有些破敗的屋子,再看外面叫喊的小販,以及空氣中那濃郁的臭豆腐味。
顧明卿很相信,應該不會有舉人愿意住這樣的屋子。只是沒想到嚴如塵居然住在這樣的屋子。
唐瑾睿心里也有些詫異,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他上前扣門,很快就有人將門打開。
開門的是一年輕男子,容貌俊朗,只是眉眼間透出一股滄桑,眼底難掩精明銳利。
男子打量了唐瑾睿一行人,淡淡道,“不知閣下是誰,來在下這小小的屋子做什么?”
唐瑾睿溫潤一笑,“想必閣下就是嚴公子吧。在下唐瑾睿,是善寧縣的縣令。久仰嚴公子大名,今日特地登門拜訪,還請嚴公子原諒在下的冒昧。”
嚴如塵詫異地盯著唐瑾睿,“善寧縣縣令?善寧縣可都已經換了五個縣令了。你前面那幾位可都是灰溜溜地離開。就是不知道唐大人你會如何離開?”
“在下不才,但還是有治理好善寧縣的想法,并且正在執行。”
嚴如塵勾唇一笑,顧明卿覺得他的笑似透著無限的嘲諷。
“嚴公子,我們也算是遠道而來,難道嚴公子都不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嚴如塵沒回答,但是顧明卿從他眼底透出的嘲諷能讀出他的意思,嚴如塵說的八成是“我又沒請你們來,是你們自己要來的。”
好傲的一個人啊!如此傲的一個人,不知道他的本事有多大。
“唐大人請進。”嚴如塵側過身子,讓唐瑾睿一行人進來。
唐瑾睿道謝后,領著人進來。
嚴如塵的家里似乎沒有伺候的下人,于是他親自給唐瑾睿等人上茶。
“唐大人有話就直說吧。在下雖是個舉人,可說實話是一文不值。在下這樣的人有哪里值得唐大人看中,居然從善寧縣來到這里。總不會是唐大人特地來看我吧。”
說到最后,嚴如塵的話里透著一股諷刺。
唐瑾睿說道,“嚴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嚴公子是有才之人,在下不才,希望能請嚴公子出山輔佐在下。”
對有些人,是可以拐彎抹角的。可是對有些人,拐彎抹角就顯得多余了。現在對嚴如塵來說,開門見山,直接才是最好的方式。
嚴如塵聞言,直接嗤笑出聲,“唐大人,在下從不是什么有才之人,唐大人怕是找錯人了。在下現在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對出山輔佐誰,沒有半點興趣。我還是不浪費唐大人時間了。唐大人把功夫浪費在我身上,我只有一句話說,那就是白費功夫。”
唐瑾睿道,“嚴公子何必妄自菲薄呢?嚴公子是不是有才之人,在下對自己的眼光還是相信的。嚴公子你是。我知道嚴公子的心結是什么,嚴公子怕是想起了令尊因為上奏廢皇太孫而被流放的慘事,因而對出山滿心介懷吧。”
嚴如塵在唐瑾睿說到嚴御史時,面色驟然一沉,冷聲道,“唐大人無須自作聰明。在下心里想什么,跟唐大人無關。在下還是那句話,在下只是一閑散游人,對做官沒興趣,對輔佐他人也沒有任何興趣。唐大人請回吧。”
頓了頓,嚴如塵繼續說道,“當然了,唐大人你是官,我只是區區一舉人。我的身份不如唐大人,可是我要是想躲,唐大人怕是也找不到我。唐大人你說是這樣的理”
嚴如塵這話就是在告訴唐瑾睿,你要是執意糾纏,我一定會躲得遠遠的,不會讓你找到的。
唐瑾睿沒想到嚴如塵的態度竟如此強硬,真是半點回轉的余地都沒有。
“三郎!”
就在氣氛僵持時,一道驚喜的女聲響起。
唐瑾睿和顧明卿尋聲望去,只見一穿著鵝黃色繡桃花紋長裙,年約十六七歲的嬌俏少女,正提著裙子,如同一只歡快的鳥兒高興地啊要朝唐瑾睿撲過去。
當然女子沒有機會撲到唐瑾睿的懷里,還沒靠近呢,就被嚴如塵攔住了,“如玉,趕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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