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見狀,連忙起身跟著他往外走,那邊康戈瞧見了,也沒有作聲,只對他們點頭示意了一下,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出去的一路上,紀淵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沉著臉,腳步很快,夏青平日里的步速并不慢,現在居然都需要加快節奏才能夠跟得上。
兩個人走到樓門口的時候沈文棟也和其他人一起回來了,看到紀淵面色不善走在前面,夏青緊張兮兮的跟在后頭,二話不說就把夏青給拉住站了下來。
夏青本來只是和包括沈文棟在內的其他同事打個招呼,忽然被拉住,嚇了一跳:“沈師兄你干什么?有事么?”
“我沒事,不過……”沈文棟有些擔憂的朝紀淵那邊看了一眼,“你還好吧?”
這種問題根本不需要沈文棟來問,夏青現在當然不好了!
方才還好端端的,忽然之間紀淵就變了臉色,并且整個人都好像處在一種不安和焦慮當中,如果不是那種情緒早已經深埋在心中許久,持續發酵膨脹,咦紀淵的性格是不可能看起來如此失控的,夏青看著心里面當然正擔心得緊。
這種時候她最沒心思去理會的就是沈文棟莫名其妙的噓寒問暖。
“我當然很好,”夏青努力壓著火,免得自己一個忍不住,說話會不大中聽,“要是沒什么事沈師兄趕快上去吧,我們這邊手頭的事情有點急。”
“我知道你們手頭案子正辦著,不過……”沈文棟就好像沒看出來夏青的臉色,也沒聽出來她語氣里面的著急似的,并沒有依言松開手,“不過紀淵這個狀態可是不對勁兒!當初他接受心理疏導效果不理想那會兒,就是這樣的。
那會兒你沒在所以不清楚,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我是為你好,換個人跟他出去吧,免得他真發起瘋來,以后你可就要落心理陰影了!”
沈文棟這話說的聲音不大,已經走過去的紀淵并不一定能夠聽清,但是因為他突然拉住了夏青,原本和他一起回來的倒是有人停下腳步等著,就在一旁,沈文棟的話人家可是能夠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青看著自己被沈文棟拉住了衣袖的那只手,這只手上如果有一塊板磚,估計她現在會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用力拍沈文棟腦門上的沖動。
但是當著旁人的面,她很顯然就算有磚也不能那么做。
“沈師兄多慮了,紀淵他正常得很,不過就是著急后面的調查工作,表情緊張了一點。”夏青眼睛里面閃著憤怒的火光,臉上反倒露出了微笑,一邊把自己的袖子從沈文棟的指尖拉出來,一邊對他笑呵呵的說,“你說的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紀淵之前什么樣,我這個搭檔心里清楚,咱們隊里上上下下也都看著呢。要我說,就是你太緊張了,紀淵接受心理疏導都過去那么久了,如果他真的不合格,會讓他回來復職?沈師兄還是放松一點吧,再這么下去,可別讓人覺得是你焦慮過度出現了妄想傾向,可就輪到你接受心理疏導了!”
說完,她一臉關切的對沈文棟點了點頭,然后就快步離開了,沒有去管其他人聽到這話的反應,以及沈文棟的臉色怎么樣。
紀淵正在心煩意亂當中,出了樓門才發現夏青被人給隔住了,想要折返回去,夏青已經脫身快步追了上來。
“沈文棟又要干什么?”紀淵擰緊了眉頭朝那邊看過去。
夏青拉了他一把:“他不重要,你不是叫我出來說點事么?去哪里說?”
既然是不方便在辦公室里說的事情,那必然也更加不適合站在單位院子里說,夏青不知道紀淵想要找個什么樣的地方,又打算對自己說些什么。
紀淵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現在狀態是非常不好的,于是伸手從兜里摸出車鑰匙,塞到夏青的手里:“我告訴你地址,你來開車。”
夏青接過鑰匙,兩個人上了車,紀淵把地址告訴她之后,一路上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夏青知道他現在應該不止是心情復雜,應該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該怎么向自己開口,所以也不去打擾他,默默開車。
之前自己看出紀淵有心事的時候,紀淵說不是不能和自己說,只是還沒想好怎么講,時候也沒到,現在看樣子是他覺得有必要和自己溝通了,只不過到底會是什么事,夏青心里也沒底,現在唯一能夠判斷出來的是方才康戈講的那個剛剛發生的案子,似乎對紀淵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按照紀淵給的地址,夏青把車開到了一個居民小區門口,她看了看那個小區,這才反應過來這里應該就是紀淵的家所在小區了,夏青之前知道紀淵家在這里,但是平日里都是紀淵去接送自己,所以這還是夏青第一次來。
紀淵的家是一個標準的兩室一廳,平時估計是在家里的時間也不算多,所以沒有太多復雜的裝飾裝修,簡簡單單的,非常整潔。
客廳里一組雙人沙發,一個茶幾,茶幾上擺放著一個重型摩托車的模型,看起來和紀淵之前的那一輛一模一樣。
摩托車模型旁邊還有倒扣在茶盤里的兩個馬克杯,一個素白,一個淡粉。
那個素白的馬克杯看樣子是常用的,淡粉色那個杯底下還殘留著沒有清理干凈的商標膠印,很明顯是剛買回來沒有多久。
夏青想起來之前紀淵到自己住的地方去,自己拿了一個新杯子給他用,當即被他宣告了所有權,再看看這個和家里面風格迥異的粉色水杯,心里面便也就明白了,不由略顯無奈的搖搖頭,嘆一口氣。
這個男人啊,永遠都是想得多,做得多,說的卻少,明明心里面想了十分,行動上做了八分,到了嘴上就只剩下那么兩三分不到。
不管是在兩個人的感情方面,還是在工作方面,都是一樣的。
夏青瞄著那個水杯犯琢磨的功夫,紀淵已經從屋里出來,手里面拿著一本小相冊,他沒有坐在夏青旁邊,而是拉了椅子,隔著茶幾坐在夏青對面。
這樣的姿態,就更多了幾分鄭重和嚴肅,夏青搞不清楚狀況,等紀淵開口。
紀淵把相冊翻開,翻翻找找,翻到了其中一頁,上面有三張照片,都是紀淵學生時代的合影,確切來說是大學時代,其中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張三人合影,紀淵站在最左邊,中間是陳清繪,右邊是一個身高比紀淵略矮一點的男生,這男生長著一張瘦臉,眉眼比較大眾化,在紀淵和陳清繪旁邊略顯遜色。
照片上的紀淵和陳清繪都要比現在看起來顯得稚嫩一點,模樣沒什么太大的變化,主要是眼神,照片上的紀淵眼睛里面頗有神采,一旁的陳清繪也是笑顏如花,兩個人都不像夏青見到的那么內斂。
夏青看著照片,輕輕嘆了一口氣,她都沒見過紀淵那么眼神澄澈的樣子,或許當初自己被解救之后,兩個人打交道那段時間他就是這個樣子的,但那會兒自己眼睛看不到,等到再見面,紀淵就已經變得克制而又自我壓抑。
如果沒有陳清繪站在中間,說不定夏青還有些吃不準,現在看著這一張三人合影,她立刻就知道了照片當中那個男生的身份。
“為什么把我帶來看鄭義的照片?”她仔細看過照片之后,抬頭問紀淵。
“夏青,我希望你能夠仔仔細細的回憶一下,從你跟我搭檔以后,一直到現在,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相貌,或者類似的人?”紀淵指著照片上的鄭義問。
夏青當下就想搖頭,但是對上紀淵的眼神,她便又低頭對著照片仔細看了看,最后還是搖了頭:“沒見過,你是在擔心什么?你覺得鄭義沒有死?”
“如果我說是,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他都這么問了,夏青能夠反應過來也不奇怪,紀淵苦笑了一下,用一個反問算是間接回答了夏青的問題。
“不會,”夏青回答的毫不猶豫,“這話如果沈文棟說,我倒是會有這種懷疑!”
她的后半句有點帶著氣,又有點調侃的意味,紀淵原本緊繃的面部線條也因為這句話而略有松動,皺起來的眉頭也舒展開一點。
之前紀淵說時機不對,不知道該怎么對自己說的時候,夏青不覺得,現在她有些理解紀淵的這種難以啟齒了,就像自己眼下一樣,乍聽了紀淵的這種擔憂之后,感覺腦子里面一下子涌出來無數個疑問,一團亂,想要問都不知道該先從哪里問起比較好。
后來她決定先從眼前最直接的問題入手:“康戈他們那邊的案子,是不是讓你聯想到了什么?所以才會忽然之間這么如臨大敵一樣?”
“因為作案手法。”紀淵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好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我們以前上學的時候,有過一件事,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當時是一次射擊訓練課上,老師對我們說,練射擊不能有一點含糊,不能抖機靈,不能耍滑頭,因為工作以后,真的遇到窮兇極惡的歹徒,一旦有任何的操作失誤,那代價可能就是無辜群眾和自己的幾條性命,說難聽一點,真到了需要槍法精準度的時候,那基本上就等于是你死我亡了。”
“嗯,我們那時候老師也講過這樣的話。”夏青點點頭,表示自己有印象。
“我們當時也只是一群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一群男生湊在一起,就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聊,比較口無遮攔的那種。當時有一個男生就接了一句,說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槍爆頭,旁邊有一個說頭的活動幅度那么大,爆頭準確度太低,還是瞄準胸口比較穩妥,打中心臟一勞永逸。
然后他們就開始爭論說到底現實當中頭好打還是心臟好打,鄭義在旁邊說,如果是他,他就這兩個位置隨便挑一個當時最好瞄準的,先來一槍,撂倒之后再給另一個部位補一槍,這樣才是雙保險,不用擔心被反殺。”
這么一聽夏青就明白了,怕被犯罪分子反殺,所以不管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鄭義認為雙保險能夠確保對方的死亡,對于保護自己是最有利的。
方才康戈回來說的那個案子,死者顯示一刀插心,本來這就已經足以致命,但是兇手偏偏等到死者瀕死之時又對其割喉,雖然與自保似乎無關,卻也是一種為了達到目的,確保萬無一失的“雙保險”做法。
難怪得紀淵聽康戈那么一說,當時就變了臉色。
想起來這一樁,夏青記憶深處又閃現出了另外一件事,似乎是在自己和紀淵開始共事之后沒太久的時候,隊里一組同事抓了一個多年懸案的嫌疑人,那個案子的死者當年是身中兩槍,一槍正中眉心,一槍打中胸口,當時紀淵斷定他們抓錯了嫌疑人,那位同事還不太高興,結果后來事實果然如此。
并且那個案子一直到現在也仍舊作為懸案掛在那里,沒有個結果。
“那個一槍眉心一槍心臟的案子……”夏青從來沒有發現自己開口說一句簡單的話居然也會如此緊張,簡直差一點就咬了自己的舌頭,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心里也愈發明白為什么紀淵要把自己特意帶出來私底下談。
他們現在還沒有討論仔細的這件事,被別人聽去,恐怕會是引發一場軒然大波。
紀淵緩緩點了點頭:“對,那次我聽到那個案子的時候,就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當時只不過是大膽推測了一下,沒想到還真被我給說中,之后我心里面的疙瘩就變得更重更大,始終沒有辦法放松心情,一直以來的懷疑。”
“這件事你就一直自己悶著,沒有跟別人說過?”
紀淵苦笑:“我怎么跟別人說?在經歷了那次負傷之后,我在隊里一度已經成了別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對象,很多人沒跟我打過交道就已經相信我因為鄭義的事情受了太大的刺激,如果我那個時候把自己的懷疑說出來,但是又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可以證明,你猜別人會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