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鎮上（上）

時間一晃就過了幾天，沈沁的身體也已經大好。

這天，沈沁剛下地，打算去院子里看看。她已經被關在屋子里好幾天了。這不，身體一好，她就晃出門去放風了。

“囡囡，你身體可好了？”

沈沁一出門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一看，原來是大伯母。沈沁對大伯母的印象還是很好的。她雖然出身農村也一輩子都呆在農村，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但她一點都不像一般的農村婦女一樣斤斤計較，反而很是大方。她平時認真侍奉公公婆婆，也不苛待小叔小姑，對待侄子侄女也是沒話講，總體來看還是很大方很賢惠很識大體的。

沈沁見大伯母詢問她的身體狀況，趕緊回答道:“囡囡的身體已經大好了。”

“身體好了就好。囡囡這是要到哪兒去？”

“囡囡就在院子里走走。”

“那就好，省的你再受涼的。”

“恩，囡囡會乖乖的。”

“哎，乖囡囡，你就在院子里坐會兒，我去屋里給你拿點糖吃。”

“囡囡要吃軟的糖。”沈沁趕緊要求。她記得小時候是很喜歡吃奶糖的，她很喜歡奶糖濃濃的奶味，絕對不是后來偷工減料的奶糖可比的。

“大伯母知道，我們家的囡囡就愛吃這奶糖。不過囡囡要記得可不能多吃啊。”

沈沁前世就是因為糖吃太多了，以致還沒到換牙的年紀，牙齒就先壞得差不多了。明明是一名水靈靈的小美女，偏偏笑的時候露出兩排帶黑點的牙齒，別提有多難看了。而且不僅難看，還疼，她當時就常常因為牙痛而哭。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了她換上新的牙齒為止。前世蛀牙的痛苦她到現在都心有余悸。所以這一世，她一定不會讓她的牙齒到那種無藥可救的地步的。

“囡囡會記得的。”沈沁乖乖的回答。

沈沁看著大伯母走進了屋里，手里還提著以致籃子，籃子里有著不少的大白菜，想來大伯母應該剛從地里回來。這個時節是一年中最沒吃的時候，能吃到的蔬菜只有白菜和蘿卜。

沈沁的臉上感受著冬天的冷風，直到這時，她才對重生有了真確的感覺。這就是中國的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農村啊。農村里到處是磚頭搭的平方，屋子小的要死。這還算是南方，在經濟上比北方和廣大的內陸地區要好得多。

沈沁看著眼前的房子，想著重生不僅意味著重過一遍童年，也意味著要重上一遍學，更意味著要重過一遍這物質和精神糧食都缺乏的日子。一時間，沈沁心里各種悲催哀怨交織。。。

沈正一進院子，就看到自家妹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他頓時就覺得自己很是失職。

“妹妹。”沈正喚自家的妹妹。

“大哥。”

“妹妹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趕緊進屋去，不然又要受涼了。”說著，沈正就要低下身去抱起妹妹。

“沒事的，大哥。我才剛出來一會兒。我穿了很多衣服的，保證不會著涼的。”沈沁見大哥抱起自己，一急，趕緊向大哥保證自己沒事。她已經被關了好多天了，才剛出來放風就被逮進去，那不是太悲慘了點？

沈正聽到妹妹的話，一看她的身上，果然多穿了幾件衣服，他才略略放了心。又看到妹妹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一想妹妹也有很久沒有出來了，應該是被關煩了，心就軟了。再一想自己就陪在妹妹身邊，一旦妹妹有什么不對的，自己就抱她進屋里去。沈正覺得這樣很是可行，就放下心來，陪著妹妹坐在院子里。

沈沁見大哥并沒有堅決把她抱進屋里去，就安了心，開始高高興興的窩在哥哥的懷里，想著呆在大哥溫暖的懷里也不錯。

“妹妹。”

“大哥，怎么了？”

“明天哥哥要去學校領成績單。”

“哦。”沈沁聽到大哥說到學校的事，就開始回想。這應該是1989年的冬天了，這個時候，哥哥應該13歲，正在上小學五年級。這個年代，小學是沒有六年級的。，只有五個年級。無疑，這是大哥小學的最后一年了。沈沁記得大哥在讀小學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小學的合并。當時，Z省差不多每個農村都有一個小學，但都是又破又小，老師也少，都是一個頂幾個使的那種。有的村因為實在是窮，小學都沒法辦下去，村里小孩的讀書也就成了問題。雖然那個時候，一般都不怎么重視小孩的讀書問題，但也總是會去讀個小學認幾個字的。是以，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整合教育資源，沈沁家這邊就以鎮為中心，劃分為幾個區域，每個區域里的小學都合并起來。沈沁所在是沈家村離鎮上很近，騎個自行車也就二三十分鐘的路程，所以，他們村里的小學也就被合并到鎮上的小學里了。

沈正看著妹妹應了一聲后就開始低下頭想著什么，就覺得妹妹應該是在不開心。于是他趕忙跟妹妹說：“妹妹，你別不開心。哥哥明天帶著你一起去鎮上。你放心，我已經跟爸爸講過了，他也已經答應了。到時候，你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去鎮上玩了。”

若是按照前世的年齡來算，沈沁自然是不稀罕去什么鎮上的，但她一想這是在20世紀的八十年代，雖然快要跨入90年了，而且村子離鎮上也很近，但在這時，一般沒事也不會老往鎮上跑。大人平時都是有事干的，也就要添置衣物和過年過節的時候才往鎮上去；沈沁再一想這一定是大哥為了哄自己開心才不顧麻煩帶著自己一起去，自己到底是不能不識好歹的。這樣一想，沈沁便很愉快的答應了大哥。而且溫柔的，不像長大后那么面癱的大哥是那么的可愛，一雙眼睛那么期待那么溫情的看著自己，怎么好意思不答應呢？

沈正看到妹妹高興的答應，自己也覺得很開心。于是一大一小坐在院子里，各自笑得開心。

第二天一大早，沈沁就被老媽拖出了溫暖的被窩。在迷迷糊糊間，老媽幫著完成了刷牙洗臉的工作，又幫著梳了辮子，沈沁才稍稍有點清醒。終于，沈沁坐上了大哥自行車的后座，當然，自行車的后座是給小孩特制的那種。在出門的時候，也經歷了小哥的糾纏，還是老媽和大哥又是哄又是講道理的才讓小哥妥協，大哥最后還答應了一定會給他買好吃的才罷休。至于沈愛國同志，則很大方的給了錢。

于是，沈沁童鞋的瞌睡終于被路上的冷風給吹醒了。她看著路邊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色，想了想，還是開口問大哥：“大哥，這是哪兒了？”

“妹妹，你醒了？冷嗎？冷的話就把圍巾圍緊一點。這里已經離學校不遠了，再過幾分鐘就到學校了，你再忍忍。”

“囡囡圍著圍巾，不冷的。”

“那就好，馬上就要到學校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沈沁就看到了學校的大門。這個時候的學校大門當然不能和后世的比，但比起自己村里那個只是象征性安的那個門卻是要好得多，至少也是用了一整塊的大理石，還在上面用金黃的顏色寫了幾個大字。

沈正在校門口下了自行車，推著自行車走向停車棚。一路上遇見了不少已經領了成績單的同學。沈正禮貌地和同學打招呼，并不多說什么。他平時就不說個多話的人，再加上擔心妹妹凍著了，更加想要趕緊到教室了。倒是他的那些同學，先是用羨慕的語氣恭喜他考了并列第一的好成績，然后好奇地瞅沈沁兩眼，問他沈沁是不是他的妹妹。沈正一一答了，又說了妹妹身體剛好，怕凍著，要趕緊到教室去。于是，他的那些同學都臉帶遺憾的看著沈正離去。

沈正長的好看，成績也好，還講禮貌，行為舉止跟一般年紀的男生很不一樣，從來都不捉弄女生。雖然那會兒還沒有白馬王子這詞，但顯然，沈正的出眾，使得男女生都想要向他靠近。沈正雖然待人很有禮貌，也很優秀出眾，但也因為這樣，他們平時都不敢造次，所以很少玩在一起。這次好不容易可以借著他妹妹的話題多說上幾句，可是他卻這么走了。

沈沁看著那些被他哥哥拋在身后的小屁孩一臉遺憾的表情，尤其是那些女生滿眼羨慕的看著她，心里笑開了花。大哥果然疼她。可是她再一想大哥剛才對那些女生的態度，禮貌而又生疏，雖不像前世那樣面癱，但也已經頗有些面癱的影子了。怪不得大哥長大后會變成工作狂，原來從小屁孩開始就不解風情了。沈沁忿忿的想到小屁孩時，又忍不住笑了。一想到小屁孩這個詞要用在她面癱的工作狂大哥身上。。。噗。。。太有喜感了。

沈正看到妹妹笑得那么開心，好奇地問道：“妹妹，你怎么笑得那么開心？”

“大哥長得真好看。”沈沁可不敢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

“妹妹。。。”沈正臉一紅，他沒想到妹妹笑的是這個。他看到妹妹笑瞇瞇的看著他，眼睛彎成兩個月牙，睫毛又長又翹，黑黑的眼珠亮閃閃的，臉蛋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很是可愛，沈正覺得比日歷上的娃娃還要好看。

“妹妹也很好看。”沈沁本來調戲小正太調戲的還挺開心的，但她聽到這句話，瞬間被雷得外焦里嫩。她、她竟然被小正太給調戲了。。。

沈正看妹妹妹反應，以為她是沒聽見自己的話，于是又重復了一遍。

“妹妹長得也很好看。”她、她都已經裝作沒聽見了，大哥為什么還要再說一遍。。。沈沁的老臉不禁一紅，把臉向大哥的懷里埋了埋。

沈正看妹妹這樣，也知她是害羞了，便不再說話，直接抱著她進了教室。

教室里，散落著好幾堆人，都是幾個要好的同學湊在一起說話。其中有四個人兩男兩女特別明顯，不管是穿著還是長相都比教室里的其他人要好的多。尤其是他們臉上那自信的神采，與一般人很是不同。周圍的同學在說話的時候都會不自覺的把眼神飄向他們那里，或羨慕或嫉妒。

被人注目的四人自然知道他們成了視線的焦點，但他們一點都沒有顯得畏縮。向來是焦點的他們早就習慣了這種注目，兩個男生坐著的還是坐著，講話的還是在講話，一點都沒有受到干擾的樣子；兩個女生更是挺直了背，笑得也更加歡樂了。

沈正抱著妹妹進教室的時候，教室里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視線焦點的四人顯然也察覺到了異常，順著眾人的視線向門口看去，都是愣了一愣。

“沈正，這里。”還是講話的那個男生打破了安靜。只見他舉起了手，使勁地揮了揮，示意他們在這里。

他揮得那么用力，聲音也響，沈正自然看到了。他笑了笑，抱著妹妹走向那閃光四人組。

“沈正，這小不點是誰？你妹妹？”沈正一走近，葉航就忍不住急急地問道。

“恩。”沈正輕輕應了一聲。他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他左右看了看，拉了把椅子出來，想要把妹妹放到椅子上。

沈沁明白大哥是要讓她坐在椅子上，她想到這椅子又冷又硬，肯定坐著不舒服，便拉了拉大哥的衣服。

“囡囡不要坐椅子，囡囡要大哥抱著。”

沈正看到妹妹皺著眉，可憐惜惜的樣子，想著這椅子沒有放上軟墊，又冷又硬，妹妹應該坐不習慣，便自己坐了下去，把妹妹放到了自己腿上。

教室里的人看到平時嚴肅的沈正一臉寵愛的對他的妹妹，百依百順的樣子，都瞪大了眼睛。他們都想不到，沉默少言的沈正會如此寵愛他的妹妹。

“沈正，你妹妹還挺嬌氣的嘛。”葉航開口。沈正看了他一眼，沒理他，知道他就是這么個個性。

葉航看沈正不理他，也不喪氣，又轉向沈沁，“小不點，告訴哥哥你叫什么？”

沈正聽到他兩次叫她小不點，很是不爽，雖然她現在是小不點，但她壓根就不想做什么小孩，她決定學大哥的樣子不理他。于是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頭不響。

葉航看到沈沁如此對他，覺得還挺有趣，也不管周圍偷笑聲，繼續逗她。

“小不點，為什么不看哥哥呀？是不是害羞了呀？”

沈沁看到他屢次挑釁自己，想著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她回擊了。

“你才小不點，你才害羞。”本來沈沁差點把你全家都小不點、全家都害羞給帶了出來，但一想這話在這個年代有點過了，就住了口。

大家看到沈沁一臉氣憤的樣子，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再看葉航張著嘴，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一臉被噎到的表情，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嚴肅如沈正，自制如徐寧遠，都是滿眼的笑意，嘴角上翹。

葉航顯然是被沈沁驚到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個還要人抱的小孩會如此語出驚人。于是，他傻了。

“沈正，金老師在辦公室等你，這次你又和我考了一樣的成績。”徐寧遠實在是對好友一臉呆傻的表情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出來打圓場。但顯然他的聲音還是帶著笑意。

“對啊，沈正，你和徐寧遠一起考了并列第一。”穿著漂亮的粉色滑雪衫的女生笑著說。

“數學滿分，語文也只有作文扣了一分，很厲害呢。”另一個穿著紅色呢大衣的女生附和。

“謝謝。”沈正有禮貌的道了謝，并不因為別人的夸獎而不好意思。

沈沁看著大哥進退有度的舉止，心里得意又驕傲。她愛嬌的摟住大哥的脖子，大方的在他的臉上涂口水。涂完口水，還不忘用軟軟糯糯是聲音夸獎大哥。

“大哥最厲害。”拍馬屁這事沈沁再前世沒少干，她穩重勤奮比不過大哥，聰明又比不過小哥，但她勝在嘴甜討人喜歡，。

沈正一點不在乎臉上被涂了口水，反而覺得妹妹體貼又可愛，被妹妹這么夸獎，他覺得之前不怎么在意的第一讓他真心的高興了起來。

“妹妹，你先在這里坐會兒，哥哥要去老師那里拿一下成績單。”

沈沁聽到大哥這么說，知道應該乖乖的讓大哥走，但她一想到要坐那又冷又硬的椅子，就有點不愿意了。

沈正被妹妹那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臉上是明顯的不舍，很是為難。他抬頭看了看身邊的同學，想著讓他們幫忙照顧一下。

恰在這時，已經從打擊中回過神來的葉航出聲了。

“沈正你去金老師那兒吧，我替你照顧你妹妹。”說完，他就伸出手去抱沈沁。顯然，他已經忘了之前的打擊，被剛才沈沁愛嬌的夸獎給煞到了。想著如果他也有個這樣的妹妹，他一定認真學習，次次考第一。

沈沁明顯是不想要他抱，身子一閃就躲過了他的手，大眼睛看了他一眼，說：“我才不要你抱，我要那個哥哥抱。”

沈正為難的看了徐寧遠一眼，不確定他愿不愿意。徐寧遠為人雖然溫和，但沈正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這樣的溫和其實是一種疏離。雖然他們之間關系不錯，但這樣的要求他還真提不出來。

“我來抱吧。”徐寧遠站起來，幾步走到沈正身前，把手伸向沈沁。沈沁也配合的張開手，撲向他的懷里。

徐寧遠抱著沈沁坐在椅子上，只覺得懷里的小丫頭身子軟軟的，香香的，他的心也變的軟軟的。剛才他看到懷里的小人兒愛嬌的向沈正撒嬌，想著她也對他那么做就好了。

沈沁當時雖然是主動求抱的，但其實我為了打擊那個叫葉航的正太，誰叫他踩了她的痛腳，而且她前世好歹也是一二十六歲的大人了，被除了大哥以外的人尤其還是個小正太抱著挺別扭的。于是她沒話找話。

“大哥哥，囡囡叫沈沁，大哥哥叫什么？”

“我叫徐寧遠，你可以叫我徐哥哥。”

“徐哥哥。”沈沁乖乖的叫了一聲，又把頭轉向其余幾人。

徐寧遠見她的樣子，便主動給她介紹：“這位姐姐叫章夢娜，這位叫陳珊。”

“章姐姐好，陳姐姐好。”原來穿粉色滑雪衫的是章夢娜，穿紅色呢大衣的叫陳珊。

葉航看好友沒有介紹自己，那個小丫頭也不詢問自己，他只好自己湊了上去。

“還有我，我叫葉航，小丫頭要叫我葉哥哥哦。”

沈沁看到葉航一臉期待的看著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叫一聲吧。

“葉哥哥。”沈沁不情不愿的叫道。

“乖。”葉航小心的摸了摸沈沁的頭，臉上笑開了花。他是家里的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雖然有堂弟表妹，但他們煩人的很，一點都沒有眼前的小丫頭討人喜歡。他剛才看到沈家兩兄妹的互動，羨慕的很，真想把她拐來當他的妹妹。

“寧遠，讓我也抱抱小丫頭唄。”葉航看到小丫頭乖巧地坐在好友的腿上，兩只手圈著她，很是眼紅。他也很想抱一抱的。

沈沁想著大哥怎么還沒回來，心思全然不在，沒有聽見葉航的話。

徐寧遠見懷里的小人兒自顧自的玩著指頭，一點都沒有理好友的意思，便也裝作沒有聽見好友的話，只是圈著小人兒的手又緊了緊。

葉航看到一大一小都沒有理自己的意思，只能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