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順利

子一十四

孔府東學

孔家長輩齊聚一堂，共商族事。

因事情涉及前衍圣公—衍圣公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又牽扯到了皇家—這種人家本來就惹不起，更何況還是不懂禮義廉恥的蠻夷，因此，雖然此事頗有些傷風敗俗，但卻沒人趁此機會跳出來指責孔廣棨治家不嚴，以乘機奪權，主要是想奪也奪不到。

所以，大家此時是眾志成城、群策群力，力圖將對孔家的傷害降低到最低。

因此，很快，大家便達成了共識，贊同方苞之論調，在桐城來人之前將方氏給解決了，反正是方苞的主意，方氏娘家要鬧，也該找方苞去，孔方兩家的友誼一定會經得起考驗，源遠流長，南宗想趁此打壓北宗應該是無法的，咱們可是按朝廷的意思辦的，方苞若不是朝廷授意，怎么會知道這事？…

而且大家也期望方氏給出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答案，誰家樂意寡婦出墻啊…

因此，當后院傳來消息，方氏終于開口，并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時候，大家全大大的松了口氣，管他是真是假，大伙兒要的是只這句話，真相如何早已不重要了。

“公爺，是不是告訴族中女眷，日后不得去石門山石門寺了？”一老者捋著花白的胡子道。

方氏就是到石門寺去追憶亡夫才惹出的后面這些破事來，如今拿罪魁禍首沒辦法，就只好遷怒了。

“不行，石門寺香火旺盛，我們突然不準女眷前往，徒增大家非議，徐徐圖之吧。”孔廣棨還是更有腦子些。

“那么方氏是今晚就送她上路還是…？”一老者問道。

“就今晚吧。”孔廣棨拿了主意，免得夜長夢多。

然后，在客房等唐燁兩姐妹的雅朗和弘歷便得到傳信，“公爺說了，真相已大白，今晚就會有所交代，兩位公子不必掛心。”

雅朗和弘歷急了，這孔家也太急切了吧，于是急忙再度求見孔廣棨。

孔廣棨還是抽身見了見，長輩們繼續在會議室嘀咕，得制定一個章程，免得家門再度不幸一回。

“公爺，不知道太夫人如何說？”雅朗和弘歷并沒人從里面遞信，因此不知道方氏到底招供的是什么。

“一場誤會。”孔廣棨說的有些苦澀，這番說辭也就是自欺欺人罷了，如果真是誤會，方氏為什么不以死明志？

雅朗和弘歷松了口氣。

然后雅朗便說了，還是將方氏交給他們處置比較好，畢竟方氏是冤枉的，壞事就讓方家來做吧，沒必要玷污了孔府幾千年來的名譽。

弘歷也適時陰晦的表示，他得親眼見著方氏閉眼，否則這趟就白來了。

孔廣棨沉吟良久，最后同意晚上處置方氏的時候讓雅朗和弘歷在場。

雅朗搖頭，認為還是制造一場意外比較好，在府里發生意外，孔府怎么都沒法置身事外。

弘歷馬上緊跟，說將方氏拉到山野去，布置個失足落巖的現場簡直是輕輕松松，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孔廣棨這次卻沒答應，表示事關重大，他得想想。

雅朗和弘歷也不敢就這么告辭，萬一今晚孔府動手，那不是逼得他們從此遠走天涯嘛？還有什么臉去見弘參啊…

因此，兩人便說，他們的家眷就留下陪方氏吧，這樣明天帶方氏出門上山進香或散心，方氏才不會生疑，就算方氏最后不能出門，有個娘家人陪著，大家心里也能稍微過意的去些。

這條獲得了孔廣棨的同意。

于是，唐燁和唐蜜便接到了通知，你們家相公說了，叫你們今晚好生伺候太夫人…

唐燁心中不由發慌，計劃里沒留下一條啊，深入虎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而還沒散會的孔家長者們則是公開坦誠的發表著各自的意見。

大多數人認為，孔家能不沾惹罪惡，就不沾惹罪惡，畢竟是太夫人啊，而且還是口稱冤枉的太夫人。

要么就徹查此案，讓方氏死得瞑目，這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讓方家來當壞人吧…

期間，一人提出了疑問，“他們的身份可靠嘛？一沒書信，二沒信物，會不會是假冒的？”

話音剛落，便遭到了大家的嗤之以鼻，“是不是演義看多了啊？”

“假冒？誰派來的？皇二阿哥？醒醒吧，人家是皇子，行事雖然荒唐，但和草莽英雄還是不一樣的，怎么可能想出這招來？”

“他將人接出去，難道還敢收入府中不成？我們是敬著朝廷，但朝廷也不敢如此對待我們…”

“已經查過了，他們兩夫妻只帶了兩個丫鬟，兩個小廝，三個馬夫，就這么點人手，想將人弄出去，異想天開吧？不少字”

孔廣棨沉默了一會兒，“這幾天在曲阜縣城以及京城方向的鄉鎮有沒有什么練家子的突然多了起來？”

于是，孔府家丁火速被召集了起來，飛奔而出。

雅朗和弘歷離開后就徑直回來客棧，沒在孔府周圍晃蕩，免得惹孔府起疑，但是弘參留下的人手還是很快就通知弘歷，孔府出現了異常情況。

“難道是厚臉狐貍她們露了馬腳？”雅朗急了，“不是套好了詞說她們為什么是大腳的嘛，到底是哪兒出了差錯？”

“穩住，別慌。”弘歷臉色也不大好，頓了片刻，旋即對身邊的侍衛道“在客棧周圍仔細打探，謹防孔府有什么動作。”

然后又交代雅朗的侍衛，“叫車夫給馬匹喂好了，馬車也給檢查仔細了，然后，將馬車拉出去，說是要到車馬行修修給爺記住了，一個時辰后，一定要設法悄悄將馬車給拉到西城門外去”

最后才對雅朗道：“你在屋子里守好了，萬一孔府來人，你得將人穩住了，我去孔府救人，一個時辰后，在西城門外碰頭，你自己看著時間，想法脫身。”

“你去孔府？不行”雅朗斷然否決道，“君子不立危墻…”

“普天之下除了我那兩個哥哥，還有誰敢和我比翻墻的？”弘歷沒耐性和雅朗多說，“我的侍衛也留下，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太不讓人省心了”

然后馬上就扭頭對弘參留下的人道：“走，在路上再詳細將孔府后院的布局給爺說一遍”

“對，他進去過，那就讓他去”雅朗指著弘參的探子道。

“總共有五個女的，二哥總共才留下三個人，爺能不去嘛”弘歷白了雅朗一眼。

“你說沒事帶丫鬟干嘛”雅朗很嘔，而且還是兩大腳丫鬟

弘歷心想，這小腳真是壞事得給皇阿瑪說說，必須得想法子讓漢人將這習慣給改了壞在一雙天足上，實在讓人想不通啊

“你說，孔府會不會是為別的事啊？如果是沖咱們來，不可能現在都還沒來敲門啊？”雅朗拉住要出門的弘歷，親探孔府太危險了，若被逮住了，皇上的臉就是藏地底下，也一樣會紅的啊

“這么大的動靜，必有原委，不管是不是沖咱們來的，都不能掉以輕心，趁孔府現在派了許多人出府，正好行動”弘歷道，“反正就算明天能成功將人接出府，想甩掉孔府的人也不容易，還不如現在趁亂摸魚呢”

雅朗一聽，對啊，孔府派了那么多人出去，府中一定空虛，的確是救人的好時機，“你要被抓了，可千萬別說認識爺，太丟人了”雅朗馬上改口了。

“你還是想想你到時怎么脫身吧”弘歷損了雅朗一句，帶人翻窗走了。

很快，弘歷和弘參留下的三個侍衛便來到了孔府圍墻外。

真是坑爹啊，方氏棲生的小佛堂竟然不在偏僻之地，而在老太夫人的后院中，老太夫人的院子四周都不靠墻，人家居于府中核心偏后的位置，不管從哪個方向去，都得走好一段的路，被發現的危險很大。

更坑爹的是，孔府的最最小的后門也有四五個人值班，要放倒他們，想不引起騷亂，難

難道將五個女的扔過墻去？弘歷頭很大，想不出轍了，索性懶得去想，車到山前必有路，先進去再說

走一步算一步的弘歷最后只帶了一個人翻墻，另外兩個留在外面接應，人出來了，得要馬車啊，要不一幫女的怎么跑？所以其中一人便跑去買馬車了，另一人則在墻頭下轉悠，準備接人。

要不是弘歷擔心自己摸錯了院子，肯定就一個人進去了，人少才好隱蔽嘛…

而佛堂里，唐燁和唐蜜正在認真的寬慰著方氏，說什么娘家一定會給方氏做主的云云…

因唐燁兩人留在了府里，所以檀云和蕙香便也跟著來到了佛堂所在的小院子，此時正在廂房和幾個丫鬟嘮嗑拉關系。

而佛堂的門外，幾個老婆子依舊如門神般站著。

唐燁和唐蜜說得口干舌燥，只期盼太陽趕緊落山，這樣就可以閉嘴吃晚飯了…

“太夫人，你這段時間想來沒什么胃口吧？不少字這可不好，要不讓人先給你弄點吃食來？”唐燁翻來覆去的將娘家一定會為方氏撐腰的話說了無數百遍，實在是再說下去，自己都要吐了，便換了個話題，不管怎么說，吃了飯才能有力氣，有力氣才能應付各種事…

方氏大概也明白這個道理，微微點了點頭。

唐蜜馬上就走到門邊，拉開門，馬上捂住了嘴巴，下一秒，就急忙朝屋子里跑，“四，四爺來了…”一急之下，唐蜜也不演戲了。

唐燁和方氏急忙朝門口走去，就見弘歷和另一男子正一人拖著一昏迷的老婆子朝屋子里走。

唐燁忙招呼唐蜜到走廊去幫忙，方氏則有些手腳無措的站在那。

很快，大家將門口的幾個老婆子全拖進了佛堂，一股腦兒的全塞到了佛案下，“那兩個人呢？”

“在廂房，里面還有丫鬟”唐燁道。

弘歷郁悶了，還有丫鬟趕緊又掏出沾了的帕子…

“我需不需要換衣服？”方氏白著臉，哆嗦著嘴。

“府里人知道你被軟禁了嘛？”唐燁問道。

方氏搖搖頭，“應該只有幾個心腹知道。”

的確，如果孔府上下全都知道太夫人被軟禁了，那可就有好戲看了，想來孔府的當家人是會注意保密的。

“那就別換衣裳，你負責送我們出去”唐燁咬了咬牙，也許最危險的方法反而是最安全的，扮演仆人出府沒準反而壞事。

“好”方氏也不猶豫，帶著唐燁和唐蜜就出門，還不忘將佛堂們關好。

唐燁急忙朝廂房跑去，正巧，弘歷他們剛剛將人全放倒，“我們不扮丫鬟，不用她們的衣服。”

“那你們怎么出去？”弘歷楞了一下。

“太夫人送我們從后門走。”唐燁自顧自的將安排說了出來。

弘歷腦子馬上就想明白了，方氏雖然被軟禁了，但是門房不一定知道，馬上放心了，出府的事解決了，甚好

于是，大家特別小心翼翼的穿過了老太夫人的院子，然后皆大大的松了口氣，就算現在碰到下人，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方氏沒準能唬住人，于是，弘歷兩人便和唐燁她們分開了，在內院大家遇到太夫人正常，但遇到兩男子，那可是會引發尖叫的，于是，弘歷兩人便靠著墻根，爬上了房梁，從房屋頂上小心的奔跑。

而方氏則帶著唐燁四人急步朝后門奔去，特意繞過了孔府實權女眷的院子。

路上遇到了幾撥人，都沒人狂叫，而是蹲在一旁請安行禮，看來是賭對了。

于是，大家就這么順利的出了府，順利的上了馬車，順利的出了城門，順利的留下一人等嚴格遵守時間的雅朗和車夫們…

整件事情順利得讓人無法相信，踩點到的雅朗睜大眼睛，“早走了？”非常的不可置信。

雅朗火速跳上馬車叫車夫趕緊驅馬，心中暗恨，這個弘歷，既然時間那么充裕，怎么就不知道將馬車換成馬匹呢…算了，馬車還是帶走吧，若被孔家發現了，沿著這個方向追來可就麻煩了…

一直到月亮爬到了半空，雅朗等人才和在樹林里歇息的弘歷等人匯合，那么多人擠一輛馬車還跑這么快，不知道馬車散架了沒，雅朗嘰歪完，便問經過了。

然后，雅朗說話就不利索了，“真，真這么順利？”

見弘歷點頭，雅朗吧唧了一下嘴巴，“日后若有野史這么說，鐵定沒人信啊，唉，爺好容易能在史冊上留個名了，結果還得讓一幫學究考證說是假的，氣死人了四爺，打個商量…”

“干嘛？”弘歷斜眼問道。

“日后有人問起，一定要說得扣人心弦，命懸一線，困難重重…”雅朗非常認真的勸著弘歷做假，“這樣人家說書的才能多掙點錢，唱戲的才能多收幾個銅板，如果你實打實的說，這本子肯定沒人喜歡，大家掙錢不容易，你就順手幫幫他們吧…”

“對了，你見著未來二嫂了？什么樣？”雅朗見弘歷沒理他，便換了個早就心癢癢的八卦來問。

雅朗到的時候，一干女眷早就擠在馬車上歇息了，沒見著人。

弘歷翻了個白眼，“考慮正經事吧，你說孔府能追上咱們的可能性有多大？”

“跟我的尾巴被敲暈了，現在沒準還沒醒過來呢，他們肯定不知道我是從西城走的，要是露餡，那就是車夫壞事”

“他們也是高手。”弘歷淡淡道。

“那就放心了，孔家肯定會朝京城方向追的。”雅朗悠悠道：“哎，到底是什么樣的？清新脫俗的？”

“嗯。”弘歷點了點頭。

雅朗立馬沒了興趣，“你說孔家什么時候會發現？他們現在在干嘛？”

雅朗和弘歷萬萬想不到，孔家此時正和康熙的人杠上了

孔府的探子回報，曲阜一切正常，沒突然涌入一隊外地人，到曲阜至京城方向打探的，需要花點時間，還沒回報。

不過，孔廣棨還是略微定了定心，若是皇二阿哥發昏派人假冒，不可能只派這么點人手來，后繼部隊眼下肯定已經到位了，

孔家的長者們也是如實做想，于是，大家便紛紛贊成明日讓方氏出門，“加派人手跟著就是…”

然后大家又商議了其他一些細節，方散會。

孔廣棨便回了后院，先回自己院子換了身衣裳，準備攜帶媳婦何氏去見老太夫人，匯報一下對方氏的處置。

“老太夫人見了方李兩家的孫媳婦沒？”孔廣棨問道。

“沒，老太夫人不耐煩見方家的人。”何氏道。

孔廣棨沒說什么，只是叫何氏一定要將唐燁兩姐妹的住宿客房安排好，“別讓人笑話咱們孔府失禮。”

何氏點頭：“我曉得。”

“那兩個孫媳婦瞧著怎么樣？是那心狠老練的嘛？”孔廣棨隨口問道。

“李家的瞧著比較乖巧，方家的要精明些，不過，兩人處事倒都還行，不過，你說方李兩家怎么娶的都是大腳媳婦？”何氏嘖嘖道。

“大腳？”孔廣棨心中疑惑陡升，李方兩家娶大腳媳婦？

李四少爺的情況不知道，但方家的五孫少爺娶的是直隸大戶汪家的閨女啊，汪家可不是漢軍旗，是地地道道的高門大戶的漢人，怎么可能養大腳姑娘？

“你有沒有問她們為什么沒裹腳？”孔廣棨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沒，沒那交情，貿然問起，也失禮。”何氏哪會想到有人假冒啊…

“快，你馬上去問問”

然后，孔家這才發現，人沒了…

孔廣棨臉黑得比炭還厲害，就在這時，下人回報，京城方向來了一隊人馬，十多個人，剛剛入城。

孔廣棨一咬牙，召集了一批人，親自帶隊搞包圍去了，想接應，哼，欺負孔府沒關系，但不能將孔府當猴耍

于是，弘歷這個方向壓根就沒人追。

于是，康熙派的人就跺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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