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無晉精神一振,立刻低聲問:“是什么人?”
“三名士子,一名襄陽郡人,兩名雍京人,這兩人還是堂兄弟。”
無晉想了想又問:“他們背景調查過嗎?”
“他們自己不肯說,但我們向和他們一起的其他士子打聽過了,都是大戶人家子弟,其中林氏兄弟還是雍京豪強林元寶的孫子,三人都是去年各州的貢舉士,名次都在前十名,他們一心想中進士,已經不擇手段。”
無晉點了點頭,“可以實施,要注意穩住局面,考試前千萬不要鬧大。”
“是!”
孫建宏答應一聲,便快步離去了。
旁邊寶珠一直好奇地望著他們,等孫建宏一走,她立刻問:“二哥,你們在做什么?”
“軍務上之事。”無晉敷衍她一句。
寶珠搖搖頭,“我看不像,若是軍務上之事,干嘛說士子,給我說說嘛!到底在做什么?”
無晉知道這個小娘的好奇心不是一般的重,若不告訴她,她就會千方百計打聽,讓你頭大,無晉便笑道:“我奉命暗訪科舉是否有營私舞弊,你這下明白了吧!”
寶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她想了想,忽然一指大廳內一人,“那你怎么不管管他。”
無晉順著她手指望去,只見大堂內有一名獐頭鼠腦的中年男子,頭戴瓜皮帽,在一桌士子面前說了幾句,士子們搖搖頭,拒絕了他,他不甘心,又走到另一桌,給他們說了什么,那一桌人也搖搖頭,明確拒絕了。
“這是什么人?”無晉終于忍不住問。
寶珠不屑地一撇嘴,“這就是科舉掮客,每年都會見到他們身影,說自己能搞到試題,還說自己可以聯系上評卷魯,到處騙錢。”
正說著,那名掮客走到了無晉他們這一桌面前,他看了一眼無晉和兩女,覺得不像是科舉士子,便轉身要離開,無晉卻笑著叫住他,“有什么可靠的路子?”
或許是被拒絕太多,終于有人問,那男子驀地轉身,滿臉堆笑來到無晉面前,雙手合十道:“公子想要什么,我都能弄到。”
“我想聯系上國子監祭酒蒂遜,你有辦法嗎?”
那人面露難色,“蘇祭酒是被隔離在御史臺,不可能見到他,再說就算聯系上也沒用,那老爺子六親不認,不是一般的耿直,公子不如換一人,或許我有辦法。”
無晉笑了笑又道:“那黃宏元如何?”
掮客頓時有了精神,他坐到無晉身邊,壓低聲道:“黃大人是被隔絕在太學藏書樓后面的二層小樓內,如果公子想給他遞紙條,我可以辦到,一車兩銀子,怎么樣,這個價格不貴吧!”
“你有什么辦法?聽說是繡衣衛把守,無比嚴密,你別騙我了。”
無晉搖搖頭,表示不相信他的話,掮客有點急了,他向左右看了看,再次低聲道:“我們是走內部路線,繡衣衛也不是泥菩薩,明白了嗎?”
無晉這才明白,原來是買通繡衣衛軍士,這倒是有可能。
“可是聯系上有什么用,他能給我題目嗎?”
掮客見終于有人要上鉤,他頓時興奮起來,“要題目也不是不可以,但價格要貴一點,兄弟,這里不方便,我們外面談。”
他拉著無晉便向外走去,他這點小伎倆怎么可能瞞得過無晉,黃宏元是什么人,他可能為幾百兩銀子把題目泄露給掮客嗎?是銀子重要還是官帽重要。
無晉知道,遞張紙條是可能辦到的,這個沒有什么后果,但這正是掮客們的陷阱,他確實能成功聯系上考官,騙取你的信任,讓你動心,然后誘引你出大價錢買試題或者是評卷官答應在考卷上做記號等等,當然,錢先付一半,發榜后再付另一半錢,看似沒問題,但這些掮客騙子賺的就是這先付的一半錢,這一半的錢也有幾百兩銀子,而且這種事讓你不敢告官,只能自認倒霉。
無晉只是想大致了解一下他們的騙術,怎么可能隨他出去,他笑瞇瞇取出梅花衛的軍牌,往桌上輕輕一放,掮客頓時臉色刷的變得慘白,跳起來便向酒樓外奪路狂奔,霎時便不見了蹤影。
連京娘也忍不住輕聲嘆道:“公子,你這個身份真是嚇死人了。”
“他不做虧心事,怕我作甚?”
無晉見菜已經上齊,便笑道對兩女道:“吃飯吧!下午京娘還有重任在身。”
京娘點點頭,她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緊張。
從古自今的科舉考試都不會風平浪靜,總有人會為獲得最大利益而尋找捷徑,尤其今年的科舉是史無前例的八百人中錄取一人,考中難度之大,可想而知。但今年的科舉又是歷年科舉中最誘人的一屆,吏部已經貼出公告,今年是科舉改革第一年,考中者將升兩級而安。
也就是說,今年考中進士,最差也能獲得從七品guān,而狀元將史無前例地獲得正六品guān,吏部公告中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這是特殊的一次,以后將不會再有這種機遇。
這種機會讓無數人為之動心,很多成名的大儒也紛紛擠入這次科舉,都不愿放棄這次百年難遇的機會。
但最焦心的卻是那些處在金榜邊緣的人,他有可能登榜,但也有可能被擠下,這些人的范圍大多集中在各州貢舉士的五到十名,這些人叫做金榜邊緣人,每年的科舉對他們而言都是一場無比痛苦的煎熬。
同時,近二十年來,幾乎所有發生的科舉舞弊案都是出在他們中間,而今年的科舉,強大誘惑所形成的壓力終于把一些人壓垮了。
孫建宏提到的三名士子就是這種金牌邊緣人,襄陽郡士子是荊州貢舉士第六名,雍京的兩名士子也是雍京貢舉士的第七名和第八名。
此刻在囯子學附近的一座客棧內,一名由梅花衛扮成的掮客正向兩名雍京士子出shòu試題,在此之前,他以一千兩銀子的價格成功將試題出shòu給了一名荊州士子。
這名由梅花衛jun士扮成的掮客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的收費與眾不同,考試前不收一文錢,中榜后再付錢,這樣就贏得了士子的信任。
兩名士子都姓林,是堂兄弟,一個叫林潛俊,一個叫林潛逸,他們是雍京豪強林元寶的兩個孫子,家資巨貫,而且這兩個孩子也很有出息,去年參加雍京州試,都考上了貢舉士,一個第七名,一個第八名。
林家雖是雍京豪強,但世代無guān,他們家族對這兄弟二人寄予了無限希婆,專門派人護送兩兄弟進京趕考,還特地租賃一座獨院,防止他們被其他士子sāo擾。
家族的無限期望和金榜邊緣人的巨大壓力使他們兄弟二人的心理終于崩潰了,從十天前開始,他們首先搬出獨院,住進客棧內,和其他士手生活在一起。
這一點,看護他們兄弟的林家人也同意了,他們感覺到兄弟二人開始反常,bào躁易怒,晚上大吼大叫,認為是他們兄弟二人失群的緣故,但看護人做夢也想不到,林家兄弟住進客棧的目的,是要和掮客進行聯系。
林氏兄弟并不灑,他們已經暗中和七名掮客聯系過,但都識破了對方騙錢的企圖,梅花衛扮成的掮客是他們接觸的第八人。
事實上,梅花衛掮客也已經和多名企圖mǎi試題的士子接觸過,但這些士子都不符合他們的條件,只有荊州士子和這對堂兄弟比較符合,關鍵是他們都是金榜邊緣人,而且家族都有很強的地方勢力。
梅花衛掮客后付錢的策略終于讓林氏兄弟相信他的試題,林潛俊翻看著桌上的試題,又問道:“我們想知道這份試題的來處,這很重要,請你如實告訴我們,我們將絕對保密。”
掮集搖搖頭笑道:“這個不好說,不符合慣例。”
“你一定要告訴我們,畢竟這份試卷你要價三千兩銀子,這絕對不是小錢,一旦我們答應,我們也不會找別人,這對我們也是很大的風險,我們不僅要知道這份試題的來源,而且我們還要知道,你都mài給了誰?”
林氏兄弟的態度很堅決,他們見對方還在猶豫,便交換一個眼色,一齊起身道:“如果你不肯說,那就算了,我們再找別人。”
他們拔足便走,掮客終干屈服了,他嘆。氣道:“好吧!我說。”
林氏兄弟得意地對望一眼,又坐了下來,掮客苦笑一聲道:“我有言在先,此事事關重大,你們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你我都會有性命之忱。”
林氏兄弟點點頭,“這個我們明白,你盡管坦率地說。”
掮客這才緩緩道:“這份試題是禮部侍郎關寂府中的一名書童偷出……”
“等等!”林潛俊打斷了他的話,“關寂雖是禮部侍郎,但這次出題和他無關,他如何知道試題。”
“你們兩人聽我說完,這份試題其實是從關寂兒子關賢駒的書房偷出,書童抄錄了一份,而關賢駒今年也要參加進士科舉,他的試題從哪里得來,我不說你們也應猜得到,我就不好細講了,這份試題除你們兄弟二人外,荊州士子趙全也mǎi了一份,除你舟三人,再沒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