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二、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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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耀宗一時沒反應，那黯淡的眸子里卻現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彩。

自從米素言嫁以后，她就不是從前那個滿是光芒的女孩子了，似乎身上被抹了一層銹，被這世事上最傷的感情傷的遍體鱗傷，被她心里最邪惡的遮掩了她的美好，變成了讓人厭惡的刺猬。

可是這一段話，她說的如此尖銳，不似她平時那種溫文的溫婉。

費耀宗又懷念又覺得惆悵。這句話太鋒利了，刺的他說不出話來。他素言明白他不可能休了莫殊靜。

不只是她娘家的勢大，畢竟莫殊靜沒有太大的過失。

可是糾正誤，又不是他一個人能完成的。莫殊靜對他是骨子里的厭惡和輕蔑。除非他能脫胎換骨，她也同樣換骨脫胎，否則他們兩個，勢必要一輩子都活在相互輕蔑和相互厭惡中的了。

讓他脫胎換骨，費耀宗只覺得疼。就算是傷痕累累了，他也未必真能突破出去換一個人做。

讓莫殊靜換骨脫胎，他更覺得難，不亞于讓她回娘胎另造。

這樣巨大的困難，他還真不敢說有勇氣中止和糾正。

素言就那樣直直的瞪視著他，那里面有一種鼓勵，也有一種期望，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傷懷。

費耀宗沉沉的嘆了口氣，道大嫂不必再勸了。”

勸也沒用，盡管他很想，可是他做不到，一想到要面對的種種挫折，他就覺得，像現在這樣維持現狀也還不，起碼他可以假裝維持著脆弱的自尊和驕傲。一旦真的放下身上所有的刺，用他不熟悉的自我去沖撞這個社會的時候，一旦失敗，他就連最后的自尊和驕傲都沒有了。

那時候不僅莫殊靜更瞧不起他，只怕連素心這樣的都會輕視不屑。

那他還有何面目立足？

素言的眼神中就帶了點恨鐵不成鋼出來，卻并沒有多刻薄，只道我根本不是勸。你的你，你的人生是你的，隨你揮霍，隨你糟蹋，只希望你能對得起你，對得起琳姐兒。”

這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素言想起來就覺得郁悶，可終歸費耀宗還不至于落到要聽她這個所謂大嫂的指手劃腳的地步。

她倒不覺得這禮教有多恐怖。就是在現代，不喜歡了也可以離婚。

費耀宗可以有很多種方式來解決問題，就算他用最消極的，也不該是這種刻薄他的方式。越這樣，莫殊靜對他越厭惡。

就算他不想和莫氏相攜以老了，也不能總讓這種情形縈繞在他的生命里，那是對他的凌遲，對莫殊靜的凌遲，這輩子，不能相愛，他們兩個人是注定一輩子都得不到安生的了。

只苦了他們的女兒。

莫殊靜似乎又恢復了正常，隔個三五日就到歌華院來看瑾瑜，只是閑話很少，多半都是在一旁微笑的看著瑾瑜玩。

素言看過一回素心。

她孕吐的厲害，都吃不下，臉上卻是神彩熠熠，對素言道我也終于有揚眉吐氣的那一天了，如果我一舉得男，我就要那好看……”

這些都是所謂的窮人的理想，不要，因為思想和眼界受限，不真的發達了能要，便拿這種小人得志般的面孔示人，著人討厭卻不自知。

就算素心真的一舉得男又如何？哪怕她生下十個八個呢，也不能改變她是妾的命運。如果費耀宗不提休妻，莫氏一輩子都是他的妻，就算他休了莫氏，素心也不可能由妾躍變成妻。

禮法不允，費耀宗也不愿意。

素言勸素心注意身體，再難受也要多吃些，又問她想吃。

素心道我只想吃酸的，越酸越好。”

這會正是楊梅下樹的季節，素言就叫人采買了專程送。素心酸的五官都攏到了一起，卻還是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看的丫頭們都捂住臉，覺得的牙都要倒掉了。

素心捧著的胸口，低低的呻吟出來。吃的酸的太多，她只想吐，而且心口里像是有在燒著一樣，火燒火燎的難受。

院子里又傳來了琳姐的哭聲，素心煩躁不堪。天天她仗著有女兒，想罵罵，想打打，哼，得意？

素心窈窈窕窕的步出房門，手里徑自拿著盛著楊梅的小碗，假裝望望天，嘆口氣道這天可真是不，陽光晴暖，風和日麗，院子里也是絲竹管弦，樂聲盈耳啊。”

這便是諷刺莫殊靜打罵琳姐兒，她卻只把這煩人的哭聲當成了音樂。

莫殊靜冷冷的望。她看米素心不舒服由來已久，久到很久很久，她沒想過會嫁給費耀宗之前，因為她有一個京城誰不米素言當，還因為米素心實在是一個可憐又悲劇的人物，偏偏又不知羞恥，深以為榮，永遠打不死，無休無止的不怕討人嫌的蹦跶。

素心微微抬起了下巴，傲氣的回瞪。莫殊靜算個？不過仗著家勢好，有個好爹，又是嫡女，除此之外，她又有？憑她總是不可一世的樣子，似乎誰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樣？

現在，她也不過是沒有，不得歡心，在這個家里一無是處，注定凄涼終老的怨婦。

她還能得意？她又能得意多久？

就算她是妻吧，現在連她這個妾都比不上。

莫殊靜直直的走。

素心也不懼，甚至略微的挺起了胸和她尚未顯形的小腹。這孩子，就是勝利的資本和成果，是她的盾牌，莫殊靜再不甘不愿，也只能忍氣吞聲。

看她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不已又不能表露的神情實在是大快人心。

可是素心卻想了。莫殊靜走到近前，話都沒說，也都沒做，只是輕蔑的哼了一聲，轉身又走了。

素心怔在那，半天才回神。莫殊靜的眼神太犀利太冷酷了，差一點她就以為莫殊靜會撲上來……

尤其是她最后那輕蔑的一哼，似乎是看穿了的恐懼，從而不屑于踩踏怕污了的鞋那般。

素心惡狠狠的道不下蛋的母雞，得意個勁？”

莫殊靜并沒停留，只叫乳娘把琳姐兒帶走，別讓她看到這不干不凈的。”

素心反唇相譏你又算？你又能干凈到哪？要不是皇上不喜女色，遲遲不立皇后，你還不是要被你爹把你洗洗干凈塞到皇上的龍床上去？都是男人的玩物，誰也比誰高不了多少，裝圣潔不可侵犯……”

莫殊靜最恨別人提這件事。這是她一輩子的遺憾。她寧愿在皇宮做個不得寵的妃子，那也是萬萬人之上的殊榮，也不愿意下嫁一個像費耀宗這樣沒用只會溫存體貼的男人。

她冷冷的回頭，冷冷的盯著素心，只吐出兩個字找死。”

她不想理這個，可這個不知好歹，找死。

素心冷笑誰比誰先死還不一定呢，你敢枉顧王法對我做？只別偷雞不成先蝕把米。”

莫殊靜忽然厲聲道關門。”

這院子里幾乎都是她的人，聽了這聲吩咐，便自動自發的去關門，而后該退下的退下，該立在一旁聽命的也都站到了她身后。

素心看一眼身后垂著腦袋的兩個丫頭，道你們兩個躲？給我出來。”

那兩個丫頭還是畏畏縮縮的不動。素心又看向老派來的兩個媽媽，道你們兩個是死人啊？還不去給老送信？你們看不出這瘋要發瘋了么？”

莫殊靜看那兩個婆子一眼，極輕蔑的笑，道放她二人出去。”

兩個婆子便不管不顧的邁著小腳就跑。

莫殊靜轉身坐下，道把這個賤給我帶。”

素心狼狽的掙扎不脫，被揪著頭發按跪在莫殊靜面前。莫殊靜將手中的熱茶嘩一下潑到她臉上。素心失控的大聲尖叫。

好在水不是剛開的滾燙，只是溫熱。

素心怕的要命，卻不肯服輸，嘴硬道你，你別亂來，不然，老和二爺都不會放過你的，還有我，我，我姐和姐夫呢……”

啪一個耳光丟，莫殊靜甩了甩手，那張臉的皮真是厚，用盡全力打，的手都疼了，她還是那個樣子。懶的再跟她費口舌，莫殊靜道給你家姨娘喂一碗補藥，上等的。”

那藥滾燙，泛著澀腥味，素心失控的尖叫莫殊靜，你混蛋，你敢謀殺我的孩子，我做鬼也不會饒了你的……”

莫殊靜捏住了素心的下巴，長長的指甲刮過她紅腫的臉頰，道我不會叫你死，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灌。”

丫頭婆子們齊上手，素心想要反抗，身上背上各處就挨了幾下，有掐的有踢的，疼的素心一張嘴，沒叫出來，藥就被灌了進去。

莫殊靜看著素心捂著小腹跌坐在地上，疼的渾身直冒汗，連罵都罵不出口了，一點都不動容，只吩咐著丫頭們給你家姨娘好好洗個涼水澡。”

她不是愛生會生能生嗎？她就讓她一輩子都再也生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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