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下午的大呼小叫,兩人到家就不約而同沖到廚房的水缸旁,一人灌下一碗冰涼的山泉。一個宏亮的聲音傳出,嚇了兩人一跳;
“灶上不是有熱茶嗎?這么冷的天氣也不怕吃壞肚子。”
衛小娟放下碗,知道王芳的大嗓門是傳自誰了,回頭看向已經印象模糊的外婆:烏黑的短發用發夾別好,瘦削的臉龐,些許的老人斑,下垂的眼角、有些干癟的嘴唇,但是雙目炯炯有神,腰板挺得筆直,倒是看不出蒼老的勢頭!
老式的西裝外套,腰上系著白圍裙,腳上一雙保暖鞋。察覺到衛小娟的打量,她好奇道:
“小娟在看什么呢?不認識外婆啦?”
“不是,不是,我看外婆的頭發怎么沒白呢?不像我奶奶,都白一半了。”
“呵呵!我才不像你奶奶,操心的事兒多去了,當然頭發白得快啊!”
她拂拂頭發,笑得很是意味深長:
“好啦,你們也去堂屋看電視吧,大舅帶著盼盼、欣欣、婭婭在玩呢,三個小的都找你們一下午了。”
衛小明聞言,倒是一趟跑了出去。衛小娟看著灶房里一攤子事兒,開口道:
“外婆,我幫你看火,外公他們也快回來了,咱們早點吃晚飯。”
“好咧,小娟真乖。你先看一會兒吧,你小舅媽帶著東東到隔壁借石磨做豆腐了,待會兒她回來,你就可以去玩了!”
衛小娟甜甜應了一聲,坐到了灶下。眼前是即將退出歷史舞臺的土灶,一根長長的木勾從房梁垂到灶前的火口上方,木勾上掛著一個看不清原色和材質的茶壺,漆黑如墨的壺身里裝的茶水四季溫熱。
陳淑芬在灶上切著臘肉、香腸……,不時就會遞給衛小娟一片。口里也和衛小娟聊一些雜事;說出了許多王芳姐弟幾個的糗事。
讓衛小娟最為好笑的還屬老媽王芳:據說,她小時候相當貪吃,一次,趁著大人不在家,她偷著炒胡豆吃,就在胡豆即將炒熟時,聽見大人回家的聲音后,她匆忙間竟然把鍋里的胡豆裝進塑料袋子里往屋里藏。結果,塑料口袋被燙破,胡豆也滿地撒……
大姨王芬更是天才,得到一床新棉絮的第一天晚上,興奮的夢游了,把棉絮抱到了門后“藏”起來,結果弄得滿是黑灰……
大舅、小舅小時候的寢室是灶房的“樓上”,(農村有些房子會在房梁上用竹竿“吊頂”,成為儲物或者住宿的“樓”),晚上起夜時,不想下樓,結果黑暗中選錯方向,把尿撒在了鍋里,而外公懲罰的方式更是奇特,美名其曰“童子尿”叫他倆喝下去!從此,兩人就乖乖下樓上廁所了!
就在衛小娟笑得前仰后合,正想追問兩個舅舅喝了沒有,門外傳來衛大軍熟悉的聲音,還有王有為的招呼聲,王芳的大嗓門也夾雜其中,……晚飯的人就算到齊了,衛小娟只好停下了追根究底的打算。
小孩子的一桌上,衛小娟一邊照顧三個小表妹吃飯,一邊看著另一桌其樂融融的一家。極度懷疑,陳淑芬怎么會在正月時節想不開而去尋短見?看她一臉爽朗的笑容也不像鉆牛角尖的人啊?
吃完飯,衛大軍一家乘著夜色,打著火把回家了。來時王芳背簍里的圖畫書也換成了一只野雞,無數野菜;衛大軍一手舉著火把,另一只手還拎著一瓶“蛇酒”,透過清晰的瓶面,里面一條活靈活現的竹葉青蛇,這是前些日子王顯林就泡在那兒準備送給衛開云的;衛小娟捏著衣服兜里陳淑芬強塞的十元錢,走的很是輕快。
剛才陳淑芬說了,年初二,大姨王芬會回來接她去玩一段時間;本來她想到家里一攤子事情不愿去,結果,衛小娟見機豪氣的接過了照顧王婭的任務,加上山里的正月確實挺閑的,王顯林力勸她放心的去玩;其余的人也同聲附和。思量再三,最后,她終于拍板決定出去玩上一月!
十二號一早,衛小娟被一陣喧嘩驚醒。穿上衣服出門后,才知道多了一個堂弟:幺嬸李雯昨天半夜開始陣痛,今早六點半順利生了一個兒子!
顧不上洗臉梳頭,衛小娟直接跑去那邊小院,王月秀的灶房角落里也燒著一個火爐,不過沒有煙囪,爐里的塊煤燃得正旺,倒是沒有什么煙霧。爐邊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正在和王月秀說著什么,任長鳳和王芳也陪在一旁。
就在衛小娟猶豫的片刻,心情正好的王月秀卻看到她了,笑著開口道:“小娟急著看弟弟吧,快去看吧,傻站在后門干什么,看完弟弟就來吃飯啊!”
衛小娟對她異常的和藹感覺受寵若驚,直到看到睡在一張木頭嬰兒床上的小堂弟,她才暗罵自己太笨:能讓王月秀笑成一朵花似的,肯定是新生的小堂弟啦!
新生的小孩被包得嚴嚴實實的,紅色的包被里露出一張粉色臉龐,緊閉著雙眼,戴著一頂絨線帽,只有那微塌的大鼻梁讓衛小娟覺得似曾相識。
想到前世N年后,已是大小伙的堂弟老是對著鏡子埋怨:沒人在他嬰兒時期出手幫他把鼻子捏挺!衛小娟會心一笑,伸手捉住他的鼻梁輕捏,引得他臉龐一陣亂動。
“呵呵!”衛小娟開始幻想他長大后對自已此番舉動的感激之情,有些得意。
“小娟啊!你是在高興又多了一個學生了嗎?”李雯虛弱的聲音響起。
“幺嬸,我吵醒你了?對不起啊,我只是見到弟弟高興了!”
要說衛小娟佩服什么人,莫過于母親這一角色了;母親中最值佩服的莫過于靠自身自然生產的那種。
前世,衛小娟結婚前,覺得打針痛;婚后,覺得成女人那刻的撕裂痛;等到生孩子的陣痛開始,她才覺得以前的痛全都不叫“痛”,生孩子的痛才是真正的痛!在她咬破三條毛巾,掐得元錦滿手血印后,又覺得實在沒法忍受接下來的更厲害的“生產痛”!于是乎,她懦弱的選擇了剖腹產。
見到李雯醒來,她趕緊出門叫了王月秀端吃的進去……
收拾完個人衛生,帶著剛起床的衛小明一起在王月秀家吃早飯。
家里的男人們吃了飯,各有各事,都先后離開了。桌上的女人又開始八卦誰誰生孩子利索,一點也沒顧忌衛小娟。當聽任長鳳說王芳生她的時候,足足痛了三天啊!衛小娟愧疚的看向王芳,誰知?她卻雷人的冒了一句:
“是啊,就像吃壞了肚子,漲得難受,拉不出來,用力掙呢,又掙得絞痛。哎,后來終于拉出來,啊!是生出來后,覺得渾身舒坦!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
一時,桌上眾人集體放下碗筷,臉色各異,還好都吃得差不多了。
王月秀黑著臉,拉著辛苦忍住笑意的“接生婆”進房間了,估計是拿紅包和接生禮去了。
衛小娟也拉著弟弟回家準備上學了,做學生的日子,“傷不起”啊!
任長鳳拉住準備收拾桌子的王芳,向著何惠的方向使了個眼神,不待王芳詢問,對著王月秀消失的房間:
“媽,李雯的鋪子我和王芳知道去照應著,家里就交給你和何惠收拾了”
“你們先去吧,先說,可不要只顧你們的啊!”
王月秀探出頭叮囑道。看看坐在桌旁沒動的何惠,冷冷吩咐道:“你沒什么事情,收拾完后上山打點豬草吧。”
何惠苦著臉撫上腹部,期待王月秀的發現。誰知!
“摸什么摸!摸了幾個月了也不見長,倒是廁所里紅彤彤的東西,你當我瞎子啊!幫你四妹做點事你忙得很,忙的什么事?連自家男人都留不住!”
何惠停下了動作有些尷尬,訕訕道:“我又沒說什么!”又低聲抱怨道:
“男人?要他回來我才留得住啊!”
站起身收拾起桌面,看見二妮子吃得飯粒四處灑落,一陣光火:
“大妮子你死哪兒去了?來把你妹妹看著!”
一把搶走二妮子手里的飯碗:
“吃,吃,吃,到處弄得一塌糊涂,老娘還要給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