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勇當晚正在身為市公安局政委的岳父家喝酒,接到陳瀟沒說清狀況的電話后,雖然一頭霧水,但也隨之緊張了起來。
岳父眼看他臉色有異,就知道出了岔子,忙問怎么回事,聽完曹勇的回答后,道:“趕緊去看看,按你說的,陳市長的兒子有城府,絕不會無的放矢,八成是新河路派出所的人做了什么惹他火氣的事。”
曹勇忙不迭答應下來,不過頗有顧慮道:“可新河路派出所不是我這邊下轄的……”
岳父登時急道:“你小子還管那么多,趕緊先過去,我這邊給他們分局長打個電話就是了,可別等事情鬧得不可開交難收拾!”
曹勇一聽岳父出馬了,也不遲疑,立即下樓開著車往新河路派出所飆去,到了地點,看到在院子里沉著臉抽煙的陳瀟,就意識到事態嚴重了,想問明情況,可陳瀟半句寒暄都沒,直接就轉身走向了值班室。
曹勇把證件亮出來后,頷首示意向陳瀟,冷聲道:“出什么事了?”
小呂一看連東城區分局的副局長都來了,已經意識到了自己惹了麻煩,看著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的陳瀟,吃力道:“其實、事情是這樣,可能有些誤會……”
還沒說完,門外又是一陣急匆的腳步聲,一個臉色陰沉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小呂看到他,連忙道:“所長……”
曹勇看到他,點頭道:“史所長,你來了。”
雖然是不同區,但好歹曹勇也是副處級的常務副局長,再加上剛剛連自己上頭的分局長都親自打來電話質問情況了,史所長忙客氣道:“實在抱歉了,曹局長,是我這邊工作不到位,還勞煩你大晚上趕過來。”
說完,就目如銳芒般的掃向毛二和小呂,沉聲道:“究竟怎么回事?”
小呂知道逃不過了,只能自認倒霉,就想著盡可能把責任推給毛二,可沒等他開口,他的聲音就已經在值班室里響起來了!
小呂愣了下,分明就是自己剛剛說話的錄音聲,而播放源頭赫然就是陳瀟手里的那部手機!原來這小子剛剛還開了錄音!
聽著自己和毛二兩人如匪徒般的冷嘲熱諷,小呂當即臉色煞白,尤其發現神色迅速轉黯的曹勇和所長,立馬如墜冰窟!
“嘿!這樣的警察,可真是一朵奇葩啊!”
陳瀟停止了放音,了有興致的看著面前的四人,“這么做工作的警察,我這輩子倒是頭一次見,佩服啊,不佩服都不行了,相當不錯!”
史所長臉色全青了,幾乎氣炸了肺,盯著嘴唇哆嗦的小呂,怒聲道:“你干的好事!趕緊給我把人放了!”
小呂忙不迭點頭,倉惶踉蹌間就作勢要跑去放人。
“站住!把這人給我關進去!”史所長怒氣騰騰的指向膛目結舌的毛二,這么大的把柄被人逮到了,還是當著曹勇的面,這讓他這個所長臉面往哪擱,氣得只想拿根繩子把這倆貨都給勒死了!
“史所長……這不關我的事啊!”毛二告饒道。
“不關你的事?光憑那幾句話就可以告你誹謗了!王八羔子!”曹勇呵斥道,拳頭緊攥著,看架勢要是這派出所是他下轄的,早一腳狠踹過去了。
毛二臉色唰的蒼白,十一月的冷天氣下額頭都走汗了,被小呂拉扯下險些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屎。
“這樣的警察還繼續留著嗎?什么東西!”
陳瀟悠悠說了句,讓剛拉扯著毛二往拘留室奔的小呂心徹底涼掉了,知道今晚之后,這身警服就得被扒下來了,欲哭無淚之下,把腸子都悔青了,暗罵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為了幫人,得罪了一尊大佛,反倒把自己砸得頭破血流……
…………
“是我管理不到位,實在抱歉了。”雖然不清楚陳瀟的身份,但眼看曹勇如此在意的態度以及分局長打來的電話,就知道頗有來頭了。
陳瀟根本不拿正眼瞧他,能帶出這種下屬來,這上級估計也不是什么好鳥,尤其當看到老汪兩人后,他眼中的怒意霎時也濃厚了幾分!
老汪倒是還好,就外衣被扯破了不少,手中還拿著攝像機和話筒,而欄目組記者周鳴則相當狼狽,臉上甚至還帶著淤青!
“好!很好!”陳瀟氣極反笑,霍然起身道:“曹局長,我明早就要看到解釋!”
說罷,立時領著老汪兩人大步走了出去。
史所長眼看陳瀟如此囂張的態度,頗為不悅,轉首看向臉色嚴峻的曹勇,問道:“曹局長,這人到底是誰啊?”
曹勇冷冷掃了他一眼,哼聲道:“他是誰你不需要知道,明早這爛攤子你不收拾妥當了,你這所長也別當了!”
也不理會滿臉愕然的史所長,大步跟了出去。
“頭……”上了奧迪車后,兩人如斗敗的公雞似的,耷拉著腦袋。
陳瀟甩了兩根煙過去,道:“干嘛呢,錯的又不是你們。”
眼看沒生自己的氣,老汪兩人頓時如釋重負,心想制片人還是挺護犢子的。
“說說,到底怎么打起來的?”
“這些人也太霸道了,侵占了農民的田地不說,我們只是過去拍攝下,就沖過來一伙人要砸我們的設備,然后我們為了保護機器理論了幾句,他們看搶不過就直接動手了!”周鳴依舊心有余悸,罵道:“簡直就是一幫無賴,警察來了后,一個家伙直接就滾地上去了,捂著腦袋一個勁的喊疼,反過來污蔑我們!”
“最可氣的是這邊的警察根本不聽我們的解釋,就認定是我們動的人,簡直睜眼說瞎話嘛,也不瞧瞧小周都被打成什么模樣了。”老汪郁悶的抽著煙。
陳瀟沉聲問道:“一共多少人對你們動手?”
“嗯……一共七個人,還有個黑皮膚的家伙站在一邊罵著。”周鳴回憶道。
陳瀟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曹勇的電話,語氣生硬道:“一共七個狗東西對我的人動手,都給我把折了,還有一個捂著腦袋說自己被打的狗東西呆在醫院里,他不是說頭疼嗎,那就讓他嘗嘗腦震蕩的滋味,你要是覺得棘手也沒事,我雇人!”說完就把手機甩到了副駕駛位上。
老汪兩人張大了嘴巴,怎么也沒想到日常待人平和的制片人嘴里會說出這么冷酷無情的話來,加上目睹他和警察局長的交情,知道這些絕不是空口白話,驚懼之余也產生了一絲感動,至少跟著這個領導做事,自己絕不會憑白受屈!
…………
曹勇還是頭一次看到陳瀟這么狠戾,也明白手下被陷害毆打已經徹底惹怒了他,絕不會善罷甘休,于是也不含糊,當晚就跟岳父商量了下。
曹勇岳父當機立斷,讓他明天做份報告遞交到市局來,把見證的事件原委說明白了,走個程序,接著就由市局派調查組親自徹查這起事件,勢必追究新河路派出所相關人員的責任!
只要能徹底落實了這事,不僅能賣了市長公子的面子,而且對曹勇的功績也有著裨益,一舉雙得!
而新河路派出所,只能怪這群人腦袋給驢踢了,撞在了槍口上,注定得成為平息陳瀟怒火的炮灰!
不過正當曹勇和岳父商量對策的時候,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新河路派出所統屬轄區,鳳霞區政府辦公室朱主任打來的。
說了兩句,曹勇就明白了,原來那家石料廠的老板毛二是朱主任的外甥,感情是史所長也顧忌朱主任的關系,哪怕已經拘留了毛二,也不敢直接動手,就把自己給推出來了。
曹勇岳父和朱主任有些認識,伸手拿過電話,毫不客氣道:“老朱,看在我們之前有些交情,我明白告訴你一句,你那不長眼的外甥惹的人連我都是得罪不起,如果你還想插手也行,出了事你自己兜著!”
“這個老朱也真是不要命了!”
曹勇岳父嗤聲道,正要把手機交還給女婿,忽然又是個電話打了進來,一看號碼登時倒吸口氣。
乖乖!是市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關建橋,這市長公子的架勢簡直是要把云江這片天都捅破了!
無疑,老汪、周鳴被打的事,極大觸動了陳瀟心里的逆鱗,給曹勇打完電話后,先是把兩人送到醫院診治,然后讓老方過來看著,自己則立刻把霍明宇約了出來,把事情原委說了遍,又把手機錄音播了出來,最后丟下一句話就走人了。
“明天晚上的新聞,這之前我就要看到處理結果!”
霍明宇不敢怠慢,立刻就把情況一五一十匯報給了陳元鼎,陳元鼎聽聞后,覺得這孩子的性子未免還是過于沖動,不過畢竟這種事也足夠讓人惱怒的,于情于理兒子的立場都沒錯,思忖片刻后,就讓霍明宇轉告陳瀟把控好新聞尺度,自己則給市局局長關建橋打了電話。
關建橋得了市長的口諭,明白要在事情鬧大之前就把責任人嚴懲了,聽說東城區的曹勇當時在場,于是就想知會他一聲,計策和曹勇岳父差不多,都是由他出面檢舉走個程序,明天就把一干人等給辦了!
史所長無疑成了當晚云江市最悲催的人物,不僅下面捅出了這么大簍子,第二天市局就派出調查組徹查昨晚記者被打的案件,最后詢查了相關當事人和石料廠周邊的目擊證人,立刻就得出了結果,石料廠員工毆打記者證據確鑿,新河路派出所的辦案存在嚴重瀆職嫌疑!
隨后就是把案件移交給鳳霞區分局處理,由市局局長關建橋親自責令嚴格查辦毛二等人,甚至連國土資源局也介入調查石料廠侵占農地的事件,另外新河路派出所當晚辦理案件的小呂等人直接被就地免職,移交檢察院處理,而史所長雖然只得了個記過處分,但在這之后不久就發配去了一個小鎮派出所,這輩子的仕途被毀得一干二凈了。
但陳大公子可不會就此偃旗息鼓,雖然按照父親的要求,沒有過多對政府相關部門發難,但關于石料廠侵占農地以及老汪兩人被打的情況卻毫無保留的播報了出來,當時毛二等人沖上來的時候,老汪扛著的攝像機還是清楚拍攝到了場面,經過處理的畫面被置入直播機后,立刻在云江地區乃至星海省引起了大波瀾,譴責之聲不絕于耳。
哪怕主播張媛麗風格古板,但作為同事以及同是新聞工作者的感同身受,播報新聞時也面露沉重的說道:“在媒體關注民生,負起輿論監督職責,維護群眾合法利益的時候,可我們辛勞盡職的新聞工作者的生命安全卻受到了如此大的威脅,這不得不讓人痛心疾首,我們也呼吁相關執法部門能公正公平的核查案情,給我的兩位同僚以及廣大新聞工作者們一個圓滿的結果。”
這段話聲色動容,獲得了云江市各路媒體的極大回應,立場鮮明的連成一線,廣播、電視和報刊紛紛轉載這起事件,一致要求嚴懲毛二等人。
畢竟在這個提倡新聞自由的年代,毆打記者的行徑尤為令人發指,而且老汪等人還是省廣電臺的職員,事情一鬧出來后,不僅省廣電局,就連省委宣傳部的領導都關注了,在民意和領導們強大的壓力下,鳳霞區分局對毛二等人的審查采用了最高規格,甚至還敲出了這地霸之前的不良違法行徑,一并立案處理了!
朱主任總算徹底明白了曹勇岳父的警告,知道外甥這次絕對是踢到了鋼板上,真心恨不得劈死這敗家東西,可在這之前,他必須得先面對區長的“喝茶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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