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九章 掰腕子（上）

原先，空手而返的老汪和春哥還在考究著該怎么繼續抓這選題，沒想到臨下班前竟接到了陳大制片人的電話，被告知找到了那些患病孩童的住院地址，同時他本人也跟院方做好了采訪的溝通工作。

見領導把亟待解決的難題給敲定了，老汪和春哥自然不會懈怠，第一時間奔赴市第一人民醫院，順利取得了唐院長和病患孩童的的采訪素材。

同時，陳瀟還特別提醒了他倆，制播流程可以正常實施，但相關人的畫面和聲音必須經過處理，不僅那些孩童和唐院長的頭像打了個馬賽克，聲音經過特殊處理，連唐院長的身份，也只是披上了一個“福利院領導”的稱謂。

新聞稿件里，更不能對事情妄加武斷揣測，怎么采編來的，就怎么播出去。

至于孩子們的患病根源，就讓觀眾們通過眼見為實，以及醫院方面主治醫師的闡述去自行判斷！

對此，老汪和春哥諱莫如深，畢竟這事可大可小，還和市政府機關的領導扯上關聯，哪怕自家欄目組隸屬于省臺，還是謹守不越界的原則妥當。

素材帶搞定了，然后就是后期編排，老汪扛著攝像機十多年，對這些專業操作早熟門熟路了，手指如飛地導片子、聽同期、編字幕，幾番剪輯，加上春哥言簡意賅的文字稿，一條新聞成品就出來了，只要給制片人、主編們通過審核，就能順利登上電視屏幕。

不過，正當春哥躊躇滿志地等待自己署名的熱點新聞時，一盆來自省辦公廳的冷水就澆灌了下來。

“有沒有搞錯，昨兒傍晚才剛采編過來，這么快就得到消息搞禁令啦！”

老汪頭大如斗，雖說干了這么多年的新聞，早已對官面的規則性干預心如止水了，可還是結結實實被上級部門的效率給唬住了。

章怡茜似乎早已看開無奈笑道：“沒法啊，官大一級壓死人，除了錢，那些大官僚對咱們什么事都能管上一管。”

“而且能管我們的部委機關也特多那些省委書記、省長就不說了，宣傳部、廣電局、辦公廳，只要扯上邊，就能插進手。”

春哥附和嘴：“可這回，省辦公廳怎么會這么快得到消息，還專門介入呢？”

章怡茜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是早上新聞中心的葛副總裁親自來的電話要我們把這新聞壓一壓，等云江市委政府調查清楚再做定論，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輿論紛亂，影響正常調查。”

廣電臺新聞中心設置一正兩副的總裁位置，副臺長許方雷兼著總裁，而常務副總裁葛令圖則負責新聞中心的日常瑣事。

“嘿，省領導倒是難得和市領導穿一條褲子了。”老汪嗤笑了聲，驀地想到什么道：“等等，你說是葛總裁只是電話通知，那批示文件呢？”

章怡茜怔了下道：“這倒是沒誒…···”

老汪面有異色，在圈里也算得上耳聰目明了，略一琢磨，就察覺到這事的蹊蹺。

連常規文件都沒發放下來，只是一個電話口頭通知，想想都明白這近乎是私人意愿的傳達！

而讓老汪忐忑的是，能動用上省辦公廳的能量向自家欄目組施壓，顯然對方的來頭不小，而且絕對和福利院事件有些或多或少的關聯！

“不會這么玄吧……”

老汪嘟囔了句，不由看向了陳瀟的辦公室不知道這位上司清不清楚這里頭隱藏的暗涌，同時接下來又是作何打算······

副臺長辦公室里，許方雷看完手里的材料，放到一邊，道：“這選題，先緩緩吧。

陳瀟早猜到這答復笑道：“是省里有領導打過招呼了吧？”

“你都清楚了，何必多此一問。”

許方雷點上煙，苦笑道：“其實我大可以做主給你批了，反正又沒有正式函件下達，只是這關頭，這新聞就算播出去，也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把眼下省里和市里的情況攪亂了。”

“這事，我早上跟報業集團的熟人問了下，他們得到的情報不比我們少，情況大致屬實，孩子們是因為雨后剛粉刷的墻體誘惑了過敏癥狀，至于駱氏集團的捐款有沒有被挪用盜用，倒是查不出端倪來，或許翻修工程和購置生活學習物件的花費高出了市場價，質量也低于平均水準，但如果追責起來，頂多算民政局領導的監察失職。”

說白了，一錘子買賣，你情我愿，就算價格高點，只要雙方都認同，那就是合法合理，雖然是挺操蛋的邏輯，但生活確實如此。陳瀟半開玩笑道：“那就讓駱氏集團狀告民政局去唄。”

許方雷忍俊不禁，就算駱氏集團不忿，也不會在這時刻拼著鬧僵的風險，把政府機關給告了，誰讓他們還得在云江做生意。

而這種案子，法院受不受理還是另一回事！

陳瀟也就隨口說說，當然不會天真以為這樣就能把事解決了，而游君飛、管煒這幫人，也是吃準了駱佳琪不敢把事鬧大的心理，至于唐院長，則更沒膽心就此事和民政局以及上級領導掰腕了！

“既然這事已經引起了包括你爸在內市領導的關注，自然會得到妥善解決的，至于民政局和施工承包商、日用習品廠商之間有沒有暗中勾結，還是留給調查組去查證吧，畢竟你手里掌握的材料，也根本沒什么線索。”

“可我不甘心這些王八蛋還能安然無恙，犯下這骯臟事，領個處分警告、繳些罰款就能輕松脫身了。”

陳瀟說道：“姑父，你可能對福利院的情況不太了解，那些孩子們生活方面的困難，只要各級領導有心，加上四面八方的社會捐助，就能得到改善，但他們比絕大多數人都敏感脆弱，或許對很多上位者來說，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那種身體受折磨無人關心、無從申述的苦楚，卻很可能會給他們留下畢生的陰影。”

他是親身體會過那種感覺，可沒有過多的連篇累牘，畢竟孤兒的凄苦，遠非幾句煽情話可以描述。

如陳瀟料想的那般，過去了三天，調查組對福利院的查證結果幾乎毫無價值，只是認定了施工方瑞華建筑交付的工程質量安全系數略低，堪堪居于合格線，說不上有太大漏洞，而民政局方面采購的物資，雖然按照市場行情折算，價格偏高，但一時間還真難在其中發生什么貓膩勾當。

民政局局長游君飛面對調查組的問詢時，還有恃無恐地宣稱自己屁股干凈得很，絕沒有在這才采辦工作中收取過半毛錢。

另一方面，讓陳瀟有些側目的是，哪怕自家欄目組沒播出報道，可坊間的消息卻不脛而走，這幾天，市里不少同行媒體都紛紛打來電話，希望分享《星海熱線》取得的素材。

眼看成了眾矢之的，陳瀟找老汪、春哥詢問，見他倆皆是保證絕沒透露過風聲，一縷直覺浮上心頭，似乎是有人故意想把自己和《星海熱線》推向風頭浪尖……

面對調查組遞交上來的報告，殷紹立不疾不徐道：“事情大致都清楚了，民政局的工作，確實存在了一定的疏忽，沒有很好的履行捐款方的托付，在沒有仔細勘察市場行情的前提下，就草草簽署了采購協議，這是對職責的輕視，也是對捐款方的不尊重，所以我的建議是，對民政局的相關人等，給予不等的警告處分，同時追究瑞華建筑施工的責任！”

作為市長，殷紹立的這番表態無疑是定了調子。

對此，大多數人也沒什么意見，畢竟不是大事，沒必要起哄鬧騰。

陳元鼎知道這個以集體利益穩定為第一原則的同僚，是想盡快把事情消弭于無形，不要因為一起小事，沖亂了眼下生態城建設緊鑼密鼓的部署規劃。

其實，著眼于大局的陳書記自然不希望平地起風雷，只是殷紹立后面的話，則讓他頓時眉宇擰蹙。

“不過雖然沒有媒體報道，但已經在市面上引起了諸多揣測，根據游君飛局長的說辭，是省廣電臺一檔叫《星海熱線》的欄目，在未核實事件的情況下就介入采訪，進而把消息渲染出去，這才造成了輿論的負面影響，關于此事，我已經和省委李川祥書記取得溝通，他的意見是等我們拿出總結報告后，對《星海熱線》進行批評懲戒，而相關媒體從業人員，則給予停職、開除等處理。

殷紹立說完后，就耷拉下眼皮，而顧太華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濃郁了不少，早聽說陳家這父子倆沒少暗地里聯合，甚至連李川祥都被硬生生搞了一把，而眼下這事，非但無甚影響，反而授予了自己這方的把柄，可以趁機把陳瀟給狠狠唰一翻，甚至擼掉職位，同時又給陳元鼎臉上撒點灰，一舉兩得。

敢在如今省、市兩頭全力維持平穩局面的境況下逆風做事，純屬死路一條，哼，再深思熟慮又能如何，殊不知當那陳家公子哥一只腳踏進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落進了圈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