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夜故人(上)

一座空城，林立的樓宇仿佛猶在講述昔日繁華。

晚風輕送，白色紙錢鋪灑一地，時而隨風蕩起。

森然的樓影之間，一條長長的大街上，悄無聲息的駛來一亮黑色馬車，兩盞琉璃風燈中燃燒著幽綠的鬼火，仿佛陰郁的眼眸。四匹拉車的高頭大馬，卻是若隱若現，不聞一聲馬蹄。

馬車的到來，并未打擾這座城的死寂，而是像一條匯入湖泊的暗河。

車簾掀起，露出一張如玉的臉龐，如心掃視周圍，臉上沒有絲毫動容，回眸問道：“幽妃大人，這里雖然死過不少人，但好像并沒有多少蟲卵。”

這里曾是青州八十一府之一，被飛天蝗王破城之后，數百萬人喪身蟲口，同時又成為青州北方最大的蟲巢，孕育出無數飛蝗妖將，甚至是妖帥，但在青州修行者全力絞殺后，已經徹底成了一座死城，而青石鋪成的街衢，并不適合普通蝗蟲的繁衍。

“這里有別的蟲子。”

幽妃斜倚在臥榻上，溫柔的撫摸著懷中的貓兒，那只黑貓則慵懶的趴在她的懷中，沒有多少生氣的樣子，倒和她的氣質相合。

“藏劍宮的人？”如心隨意問道。

“我該夸你聰明嗎？”幽妃問道。

“這倒不必。”如心微微一笑，放下車簾，靜靜運轉《云爐天書》。沒有費神去奉勸幽妃不要節外生枝，哪怕這里是青州北部，藏劍宮的控制區域。

“你確實很聰明。”幽妃微微頷首，低頭對懷中貓兒道：“弦月乖乖，我殺兩個藏劍宮的人替你報仇。”

如心眼睛微微睜開，流露出一絲詫異。

“主人你不要煩了，欺負我的人已經死了。”弦月毫無興致的擺擺尾巴。

“怎么會死呢？藏劍宮的人是死不完的，不過終有一天，我會把他們一個個都殺死，再煉成鬼奴。”

幽妃幽幽的道，蒼白憂郁的臉上浮著淡淡的笑容。

弦月仰頭望了幽妃一眼，將身子蜷縮起來，知道她并非對自己說話，從墳丘山那一戰之后就是如此，或許之前也是如此，所以才想要離開這個安樂窩，到那遙遠的龍州去。

“喵，那就殺吧！”不過現在她已不再想去龍州了，在心中默默的道：“我也要替大黑報仇，墨海龍王你給我等著，敢殺我的大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這個信念是如此的無望，又是如此的堅決。

馬車越往城市中央前行，周圍的建筑就破損的越是厲害，一座座樓宇傾塌，幾乎變成一片廢墟，而在這一片廢墟的最中心處，有一個男子徘徊，一襲青衣，一柄斷劍，神情落寞。

而在不遠處，一個紫衣女子坐在傾塌了一半的大殿檐角，一手撐著臉頰，出神的仰望變幻的云山，她的容顏并非絕色，卻有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即便這深沉的夜幕，凄慘的廢墟，也無法影響分毫，反而更助長了她眸中的希冀。

青衣男子抬頭望見她，臉色溫煦起來，“紫劍，我們回去吧！”

“好。”余紫劍應了一聲，從檐角躍下，“師兄可有什么收獲？”

“青墟劍意太過精深，恐怕還要再過百年才能徹底參透。”

付青衿心中有一絲疑惑，在從青墟劍折斷之后，他這些年的修行都非常順利，更渡過了二次天劫，但從今年以來，在參悟青墟劍意的時候，總有一種不契合的感覺，仿佛差了點什么，所以才在這廢墟中尋找靈感。

“好啊，到時候我們就雙劍合璧，把飛天蝗王這樣的怪物全都殺光！”余紫劍的目光炯炯，殺意純粹清冽。

“殺不完的。”

付青衿微微搖頭，無論如何努力，總會有這樣的廢墟誕生，再輝煌的建筑也有傾倒的時刻，一味的想要去守護，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這千萬生靈縱然沒有妖魔來吞噬殺害，也終歸難逃一死，所謂的善惡正邪，又有什么要緊呢？

“殺不完也要殺！”余紫劍一臉執著。

“你要去哪，我陪你便是。”

付青衿又奇怪自己怎么會有這樣混淆善惡正邪的想法，難道是受這青墟劍意的影響太深了？不過在青墟劍斷之后，消弭了歷代青墟劍主的影響，所有的念想都該是源于他的本心才對啊！

“謝謝師兄，我也要努力修行，早日與你雙劍合璧。”余紫劍道。

付青衿望著她的雙眸，其中隱隱流動著明紫，余紫劍奇怪的道：“怎么了？”

“沒什么？”付青衿率先移開視線，搖了搖頭。

青墟紫宵，一陰一陽，一柄出世，另一柄必緊隨其后，劍主多為情侶。但奇怪的是，他們朝夕相處了這么多年，默契已是極深，卻生不出一絲情意。

“回藏劍宮吧！”

半月破云而出，清光遍灑空城，青紫兩道劍光正待破空而去，一個鬼影忽然升了起來，飛速蔓過城池廢墟，付青衿驀然回首，只見一只巨大的鬼爪狠狠拍下來，避無可避。

巨響宛如驚雷，大地劇烈震顫，無數殘垣斷壁崩塌飛散。

一頭如山巨鬼屹立于廢墟中，一掌拍在大地上，赫然正是虛肚鬼王。

馬車靜靜停在巨鬼的腳下，幽妃從馬車上走了下來：“青墟紫霄，沒想到還是兩條大魚。”

虛肚鬼王的指縫間，透射青紫交融的光芒，付青衿與余紫劍雙劍交叉，結成一片似幻非幻的界域，在一片青色廢墟上紫色樓宇隱現，青色濃重而紫色淺淡，卻聯手抵住了幽妃的致命一擊。

“幽妃，如此小人行徑，豈是大修士所為？”付青衿道，不止以大欺小，還用這種偷襲的方式。

“該死的蟲子。”幽妃一臉厭憎，根本不屑置辯。虛肚鬼王又壓上另一只巨掌，青紫兩色的幻境立刻就瀕臨破碎。

“你真想與藏劍宮開戰？”付青衿道。

“我只想碾死你們。”幽妃道。

“幽妃大人，這么做恐怕無助于我們對付飛天蝗王。”如心也從馬車上走下來。

“如心，我剛才夸過你聰明，別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