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風起兮鵬飛揚

“老頭子分明又是在耍我們，決不能讓他得逞！”

他們紛紛退讓，不肯上去，七嘴八舌之中，不知誰說了一句：“干脆讓老幺來吧！”竟得到一致贊同，“讓老頭子再得意，我們偏讓最弱最沒用的老幺做俠王！”

“李猿飛，你才最弱最沒用，你們放開我，我不做俠王！”

于是少年就被一只手接一只手的傳了上去，唯有他大聲反對。但是渾身僵硬，哪能抗拒，一直被送到懸崖邊，急得臉都紅了。

這時候，一只大手伸到眼前，順著那只手向上望去，是李青山的笑臉。

“好，我答應你，不做就不做吧！”李青山又向下掃了一眼：“呵呵，老頭子？一群小傻瓜！”不過若按人類的標準來算，他確實已是百歲開外的老人了。

眾人在心中破口大罵：“又被老頭子耍了！”

等到他們疲憊不堪的爬上懸崖，就連李鳳仙也顧不得形象，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李青山負手而立于懸崖之側，視線穿過殘破不堪的門樓，昔日的神猿山莊，數十年來遭風雪侵蝕，連殘垣斷壁也難以辨認了。

這曾是他在這方世界開始的地方，如今也將作為終結。

“孩兒們，我要走了！”

王子王女們吃了一驚。雖然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但當真的來到的時候，還是覺得萬分突然。或許有一種錯覺早已深入心中。這個男人會永遠像是一座大山似得，佇立在遠方，直到亙古。心中不禁有著百般滋味，甚至還有許多不舍。

李龜年嘆了口氣，起身拱手道：“父王，您還有許多事沒有料理清楚，這天下……”

“這天下與我有什么關系？”

李青山眨眨眼睛。剎那間竟顯得比孩子們還要年輕。或許有囚徒最終會愛上囚籠，但是他不會。無論是被關上一百年還是一千年都不會。

“阿彌陀佛，您可是俠王！”

所有人都覺得他對這天下有一份責任，哪怕這些年來他其實沒干什么正經事，但只是憑著“俠王”二字便能懾服所有宵小。甚至比顧雁影嚴明的律法更加有效。

“我是俠王，還是你們的父王，我還有許許多多的身份名目，但其實我是李青山。現在，李青山要去做李青山想做的事情了。”

李青山兩手一拍，什么世界之主，什么天下大權，棄如敝履，輕輕快快。邁步走向山莊大門，顧雁影正在那里等著他。

“阿彌陀佛，父王。請您再留些時候，你走的如此突然，會讓天下大亂的！”

“你把阿彌陀佛放在前頭，又來求我做什么？天下非俠王之天下，也非天下會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如果天下人都覺得這天下該亂，那么就亂吧！”

李青山對顧雁影那一套嚴明的律法其實心里不以為然。雖然使得天下太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是尋常，甚至幾乎實現了人人平等，但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強者不能欺壓弱者、智者不能玩弄愚者、群體讓步于個人，真的合情合理嗎？

雖然誰都喜善厭惡，但善惡終究不能解釋一切，也從來沒有絕對的標準。

這樣一個太平盛世，不過是由他們使用超乎這方世界的手段，打造出的一場大夢，屬于李青山與顧雁影的夢，而現在，夢終于要醒了。

他從來沒想過要讓天下會維持千世萬世，世間哪有不滅之物。也沒想過要讓子子孫孫相親相愛和平共處，他們愛像蠱蟲一樣自相殘殺也隨他們，自己的路自己走。

而他已經給了所有人機會，各種武功秘籍功法絕學，在這方世界流傳之廣，幾乎達到了爛大街的程度，再沒有人能夠封鎖。

“孩兒們，希望這世界變成何等模樣，就用你們的雙手去改變吧！想去行善就去行善，想去作惡就去作惡，我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然后嘲笑你們的愚蠢。”

李青山哈哈大笑，踏入山莊大門，消失在一片廢墟之間。

諸子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作何言語。

忽然間，一片蒼青色的云彩橫過天際，直垂落到地平線外，從北境直到中境，甚至垂到了南境，遮蔽了天空，有著奇妙均勻的紋理。

諸子皆驚訝抬頭，天下所有人只需抬首便能看到。

一聲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長鳴響徹天下，蒼青色的云層忽然向下墜落，給人的感覺仿佛是天塌下來，膽小已是趴在地上。

大風起！

不似暴風雪那般冰冷狂烈，反而帶著熱度，猶如六月夏風，令漫天冰雪消融，在天地之間呼嘯涌動。

茫茫林海露出蒼翠之色，像是小草一樣低低的彎下腰來，東方的大海中激起滔天巨浪。

諸子也覺得難以喘息，眼看著那蒼青色云彩要壓在頭上，又忽然向上升去。一眨眼間便小了百倍，方才看清楚，那原來是一只大鳥。不禁睜大了眼睛，心中震撼到了極點，心胸仿佛被漲大沖破，感受到了天地的無盡遼闊，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然則心中無悲無喜，一個感受都變得渺小無比，竟不知為何而哭。

大風起兮鵬飛揚！

轉眼之間，鯤鵬遠去，星漢燦爛，玉宇清澄。

諸子在懸崖上凝立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感到有些意興闌珊，以前認為無比重要的事情，此時忽然覺得不值一提。

“父王走了。”李龜年開口道。

“他真的走了嗎？”少年癡癡的問，“他不是說會在天下看著我們嗎？”

李猿飛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老幺，你真是太年輕了，這種話也信，他永遠活在我們心中還差不多。”

話音方落，天空中風云突變，一縷縷云彩涌現出來，在月華的照耀下形成一張大大的笑臉，像是孩子的信手涂鴉，但隱約像是李青山的模樣。

李猿飛吶吶道：“這……總不會是偶然吧！”

“真是討厭啊！”李鳳仙低下頭，卻不由露出笑容來。

少年忽然仰天大喊：“父王，你就好好看著吧，我們絕不會讓你失望！”

山崖上頓時響起聲聲猿嘯，云燦笑臉漸漸隨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