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軟弱

云冪低垂、雷光交織的背景下，李青山與魔嬰隔空對峙，像是照著一座扭曲的鏡子。因為是神魔之軀，所以對面的魔嬰反而更像是李青山，說出的話就更像是自言自語。

來不及置辯，背后雷光一閃，雷劍自大海斜穿至云層。

暴烈的轟鳴聲中，李青山拍打翅膀狼狽躲閃，片片羽毛從空中零落，身上又多了一道慘烈傷痕。

轟！轟！轟！轟！

熾烈雷劍接連不斷的來回穿刺，殘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筆直雷光，將虛空切的七零八落。

李青山被封鎖起重，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小世界的運轉時快時慢，妖氣混亂而不受控制，皆在魔嬰的影響下陷入混亂。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延伸了，另外長出一條游移不定的肢體，這部分肢體的感覺傳達的甚至更快，快到連意識都來不及反應，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且根本無法控制。

簡直就是一個為他量身打造，能夠自由走動的巫蠱娃娃，時時刻刻的詛咒著他。

頃刻之間，他身上劍痕交錯、白骨嶙峋，右臂齊肘而斷，腰間豁口中露出脊骨，半跪在大海中，洶涌海水淹沒到胸口。更糟糕的是，身后雙翼徹底被雷霆撕碎，再也難以閃避接下來的攻擊，情勢急轉直下，死意步步緊逼。

魔嬰冷酷嘲笑：“看看你這幅熊樣，說什么九天之上，區區四次天劫就能滅了你！還不趕緊給我跪下認命？”

“閉嘴！”李青山怒吼。

“哈，你泥牛入海自身難保，還管得了老子？”

雷劍匯集雷霆，不斷攻殺李青山，魔嬰現在連閃避雷霆都不用，干脆雙手恰腰、鼻孔朝天，一副囂張到極點的模樣。

阮瑤竹無法理解，就算是五陰魔也不過是憑借“色受想行識”五大煩惱擾亂修行者的心神。既無實質，也無意識，更不可能像這樣同修行者對罵。而且這魔嬰在某種程度上。簡直與李青山神似。

轟！李青山背上又中了一劍，若非及時運轉靈龜神通，幾乎被一劍斬成兩半，巨大的沖擊力還是將他狠狠拍在大海上。

“怎么會有這種事。一定是歸海靈尊那個龜孫子陰老子，給我的《自在天書》有問題！”

“好！”隔著深邃波蕩的海水，魔嬰的叫好聲清晰傳來：“李青山，你不讓老子說，老子我偏要說，不過是個區區凡人而已。運氣好得到一套破功法。就生出癡心妄想來，真以為自己能戰的過窮奇魔神，上得了九天之上？”

阮瑤竹微微蹙眉，在人間道的修行者以九天之上作為目標并不奇怪，但是窮奇魔神又是怎么回事？一個小小的元嬰修士怎么會扯上那種怪物。

“嘖嘖，拋棄妻子，屠戮無辜，還敢舔著臉一次次說什么九天，我都替你感到害臊。還好你到不了。真到了九天之上，也是個丟人貨！不如在這里死了算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魔嬰的嘲笑聲滾滾雷聲中回蕩交疊，絲毫不受雷聲干擾。

李青山暴怒至極，終于體會到那些被他嘲諷的對手的感受，恨不得將那鬼玩意撕成碎片。然而他越憤怒，魔嬰的言語就惡毒，滾滾惡言如萬箭穿心，比劫雷更難忍受。

他干脆封閉耳目，想來一個不見不聞。然而那惡言卻愈發清晰，就像是……就像是來自于心底。

腦海中靈光一閃，他立刻明白自己錯了，那鬼玩意兒既非邪惡也無自主意識，因為那就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雷劍高高懸于天際，雷光閃爍不定，一瞬貫穿海天，將深深他釘死在海底。

海水爆裂，大浪滔天。

魔嬰伸出兩根手指，那是來自于李青山前世的象征著“勝利”的手勢，笑道：“第二次……還有……最后一次！”

當李青山再一次涅槃重生，緩緩從海中爬起來：“我當是什么呢，原來不過是些許雜念罷了！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嗎？呸，真老土！”

“你終于發現了，蠢貨，但是已經太遲了！”

魔嬰將手向天一指，雷劍方才失去了目標，正懸在他的頭上，凝而不發，緩緩旋轉著吸聚雷霆、恢復光芒。而在不遠處，李青山的頭頂，滾滾劫云匯集，其中雷霆交織，隱隱凝成刀的形狀。

“第二柄劫雷凝兵！”

阮瑤竹目瞪口呆，這真的是四次天劫？李青山簡直是獲罪于天，內有心魔作祟，外有劫雷凝兵，就算是陰神修士怕也難逃一死。

“你才是蠢貨，我若不發現，你怎么會發現？算了，跟自己吵嘴太愚蠢了。”

李青山搖了搖頭，這條九天之路上，他的頭號反對者，正是他自己。

恐懼、疑慮、愧疚、無力、憤怒……日日夜夜，如火焦灼，不休不止，只是這些雜念在平日里被他無比強橫的意志力壓制了而已。

但在這個渡過四次天劫的緊要關頭，不僅僅由妖王晉升妖帝，元嬰也將化神。

《自在天書》修行的元嬰與眾不同，所化的陰神更是近乎于陰魔一類，更加擅長魅惑人心、潛遁無形，擁有種種詭異莫測的手段，能輕易碾壓沈玉書這種不擅爭殺、意志不堅的同境界修行者。

然而代價便是非常容易走火入魔，正如此時此刻。

而且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如果說修行《自然天書》契合自然之道，可以降低渡劫的難度。那么《自在天書》的效用就截然相反，要讓修行者提前在渡劫過程中，提前體會一下什么叫五陰熾盛、心魔來襲。

魔嬰道：“你完蛋了。”

“你也完蛋了。”李青山仰望那逐漸成型的雷刀，喃喃自語：“你不說我還真沒發覺……想要毀滅自己嗎？”

魔嬰乃是陰魔的雛形，所說的一切皆是他的心聲，猶如凡人心中不受控制的負面情緒。

當重重雜念皆化為實質，種種情緒便無所遁藏。其中最深邃的意念，最可怕的情緒，便是自我毀滅的沖動。所以魔嬰要與他為敵，將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唯有徹底否定自身的存在，將一切化為虛無，才能徹底放下重擔，不用再怎么艱難的走下去。

真可笑，所謂九天之路，就是為了自尋死路嗎？

魔嬰一臉麻木的道：“這就是你的命運，也是我的命運……”

轟然一聲，雷刀成形，雷劍呼嘯。天地殺機，凝于這一刀一劍中，誰人可當？

李青山一聲哂笑：“狗屁命運，軟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