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牛背

而他雕刻出的神像越來越宏偉，獻上的祭品也越來越龐大，那幻境中的景象也越來越清晰。

眾生的呼嘯，神明的威壓，仿佛真實存在一般，不斷考驗著他的意志與勇氣，然后在即將支撐不住的最后時刻化為奔牛，踏塌祭壇，毀壞神像，中止祭祀。

這情景在外人看來就十分古怪，在一群猙獰骷髏的簇擁下，某個毫無誠意的男人，對著神像祝禱告了一會兒，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然后突然化為蠻牛，將神像撞了個粉碎。然后便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在祭祀的過程中，李青山感到越來越疲憊，每一次都好像經歷了一場苦戰，被榨干了全部精神力氣，然而他不過是念了會兒經而已。

那些精氣神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還是一個謎，似乎真正獻祭的并非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海鮮產品，而是他自己。

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大自在天本就難以測度，幸運與不幸，或許只有一線之隔。

不過至少現在，他還是幸運的，對《自在天書》的領悟與日俱增。

當然，這個過程并不是他隨便獻祭點海鮮，神明就賞賜他點力量，大自在天大概沒那么喜歡吃海鮮。每一次獻祭，他都是以極危險的方式，親身接觸真正的大自在之道，仿佛凝視能夠刺瞎雙目的光芒，以此受到啟迪。

但啟迪并不能替代修行嗎，所以領悟還只是領悟，修為并沒有突飛猛進。只是在將來的修行中。大概會少一些瓶頸。以及對自身的力量更加運用自如罷了。

而這對他來說就足夠了，“道”是力量之源，“法”與“術”則只是對力量的運用罷了。

《幻魔遁法》縱然神奇，也只是法術而已。隨著李青山越發深刻的領悟大自在之道。進境不斷加快，可謂是一日千里，不日便可小成。

“青山，時候差不多了。”顧雁影提醒道。

李青山正同時催動《五行神遁》與《幻魔遁法》，先是化作一道五行神光。然后再漸漸消失于空氣中。

“你能看見我嗎？”

“當然能。”顧雁影聳肩，指了指自己的雙眼，那本就是銳利的鷹眼，在融合了混天之羽后，已經有了一些鯤鵬的力量，能清楚的看到李青山的身影。

李青山又望向小安。

小安眨眨眼睛，左顧右盼：“啊，你在哪？”清澈空靈的雙眸，清楚的倒映出李青山的模樣。

“好了好了，我服了。”李青山顯出身形來。

并不是《幻魔遁法》不靠譜。而是她們兩個太厲害了。

顧雁影已不必說，小安修行《朱顏白骨道》本就能破除諸般幻象，而自從證了須陀洹果，除非是對方修為遠高于她，否則幻術幾乎是無所遁形，連青丘之狐蘇迷嬈都吃過她的虧。

“那敖玄被稱作‘金眼玄龍’，你們能看到，他恐怕也能，唉，時間終歸是太短了。”李青山摸著下巴沉吟。忽然下定決心：“我要再獻祭一次！”

“你確定？”顧雁影問道，上一次獻祭完畢，李青山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神智都有點不清。小安也露出憂慮之色。卻沒有勸阻。

“雁影，幫我捉條大魚來，越大越好。小安，白骨祭祀團準備。”李青山遙望北方，笑道：“那小子也是暴脾氣，別讓他等急了。”

既然約為同路、并肩作戰。自當守望相助、戮力同心。

于是緩緩拔出末路狂花刀，刀光如水，刀紋如花，回首望向那座凝固的火山。縱身一躍，揮刀斬下。

人影翻飛，刀光縱橫，斬巖斷石。

轟隆隆隆，大塊山巖剝落，煙塵滾滾。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山腳下，平定心神，拄刀而立。

煙塵徐徐散去，火山漸漸有了模糊的輪廓，依稀是大自在天的模樣，面容安詳，盤膝而坐。高高在上的俯瞰著滄海，恍惚與幻境中的景象交疊。

李青山深吸一口氣，準備進行大戰之前的最后一次獻祭，右腳用力一踩，一座方圓百丈的高大祭壇緩緩升起。不再是一個圓形土丘，上面刻繪著圣典派在祭祀時要求的一切符文圖騰。

呼！突如其來的大風卷走了漫天云冪，一片青云橫空而至，投下的陰影又籠罩了整個島嶼，璀璨的陽光勾勒出一只大鳥的形狀，利爪緊抓著一頭巨鯨，擲于祭壇之上。

大地震顫，李青山雙手合十，開始最后一次獻祭。

顧雁影與小安在一旁緊張的守候著。

人神相對，巖漿在山腹中滾動，在每一道裂縫中流淌，仿佛鮮血流遍了全身。大山陡然活了過來，神目如電，凝視青山。

祭壇符文閃耀，一道光芒直沖云霄，巨鯨化為飛灰，露出嶙峋白骨。

李青山又一次進入幻境，卻不見了山峰之巔那一尊神明，腳下的山峰也小了許多，他正筆直的站在山峰之上。

眾生呼嘯，不是怒罵，而是朝拜，深深的伏下身低下頭，畢恭畢敬的對他頂禮膜拜。恍然間發現自己便是那尊神明，一種大歡喜之情涌入心頭，不由張開雙臂狂呼道：

“我即大自在天！”

眾生仰面，男女老幼皆有，卻都是李青山自己的模樣，滿臉崇敬之情。

李青山悚然而驚，腳下一空，落入無盡深淵，滾滾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青山，青山！”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在呼喊著他，他緩緩睜開雙眼，感到頭痛欲裂，五內如焚，周圍是一片亂石廢墟，巖漿橫流：“小安？我怎么了？”

“你大喊了一聲‘我即大自在天’便一頭撞進火山中，而后山崩地裂，就變成了這樣。”

“是嗎，這算是成了嗎？”李青山喃喃道，那幻境中的驚悚感與墜落感，依舊清楚而強烈，令他惴惴不安。

顧雁影突然道：“青山，你背后！”

李青山扭頭望去，看不清楚。又召出一片靈龜玄甲當做鏡子，只見脊背上出現了一尊大自在天的神像，模糊不清卻極具神韻，盤膝而坐，微微而笑。不像是刺青，倒像是胎記。

大自在天乘坐于牛背之上巡游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