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可說

小安微微一笑，他可不是餓鬼道的“天命之子”，反而在這里的運氣極差，堪稱“厄運之子”。

他們若不經過縝密調查，怎么可能發動大戰。

從打開餓鬼之門，最開始進入發展，好幾次都差點被路過的鬼仙尸仙發現，各種險情不斷。

或許是因為那位白骨菩薩的緣故，但更大的可能是，《朱顏白骨道》是在和餓鬼道搶食，被三昧白骨火燒化，不同于被其他尸鬼吞噬，而是被徹底的“度化”，肉爛不在鍋里。

就是一般小世界非常薄弱的意志，也有維系自身存在的本能，飛升天劫會變得異常困難，更何況是以饑餓與吞噬為主旨的餓鬼道。從來只有它吃別人，哪有別人吃它的道理。

所以要在餓鬼道混飯吃，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小安早已消化了魔域一戰的戰果，渡過了五次天劫，也不可能正面與鬼仙尸仙抗衡。

而在整個六道輪回中，渡過六次天劫的存在——也就是鬼仙尸仙——數目又是最多的，甚至超過其他各道的總和。

因為六次天劫是一道門檻，許多人仙妖仙都會選擇九天之上行走，以期有更大的機會成為真仙。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人仙也好，妖仙也罷，壽命都是有限的，生死簿上有性命。如果不能渡過七次天劫成為真仙。那不好意思，還得到閻羅殿中走一遭，乖乖的去輪回轉世。

雖然也會有一定優惠待遇，不用飲忘川之水，舍棄前世記憶，據說甚至可以和十殿閻羅討價還價，自己選擇投胎的環境，門閥貴族或是帝王之家，乃至是人是獸，是男是女。

（注：無論人族還是妖族。一般都會選擇投胎為人類男性。）

但輪回重修注定是極其險惡的一件事，嬰兒所能承載的信息是有限的，根本不可能把全部記憶灌注進去，更別說未成形的胎兒。必然要經過“胎中之謎”，完全沒有任何自保之力。

即便是皇族貴胄，也敵不過一杯鴆酒，一不小心就胎死腹中。

就算是準備再多后手，度過重重險惡。熬過了“胎中之謎”，仍有一個問題擺在面前——你還是你嗎？

李青山如今已清楚的認識到，昔年所見的那個楚天，即便是記憶覺醒之后的楚天，都不可能是真正的林玄。

因為原本的大師兄林玄是陽神修為，一個筑基修士根本承載不了他一生的記憶，最多只能保留一些記憶碎片，主要內容還是幾卷天書。

其本質不是林玄的弱化版，而只是楚天的強化版。最終因為怨憤難平，怕丟了顏面。走入了死地。而那個坐鎮黑云城，陣斬魔皇的萬象宗大師兄，決不只是這樣的貨色。

從這種意義上講，人生只有一次。不成真仙，終為土灰。

所以無數人仙妖仙拒絕輪回，那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則是投靠魔域，墮為邪神。再則就是遁入餓鬼道，做一名鬼仙或尸仙。

而成為邪神必然要扭曲本性，又必須受十二魔神的指揮征戰人間道，對抗無欲天宮。一不小心就被真仙斬了，萬劫不復。

餓鬼道也就成了最好的選擇，最終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對李青山和小安來說，最大好處也在這里。除了鬼仙尸仙之外，他們就是最頂級的捕獵者，尋常尸皇鬼皇，完全可以當菜吃，十個綁在一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餓鬼道異常廣大，鬼仙尸仙的數目再多。也不可能是“鬼仙滿地走，尸仙多如狗”，還是各霸一方，有自己的勢力范圍。

餓鬼道終歸只有意志，沒有意識，不可能直接告知某個鬼仙：“有個白骨傳人如今藏在哪里，你去把她給我弄死！”最多是讓他突然之間，想要出去走走而已，也必須有足夠的理由。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無論是好運還是厄運，都要憑依某種契機才能發動，生于內而感于外。

而到目前為止，小安從未施展過三昧白骨火，就是為了遏制這種契機，否則要攻破這座無華城要簡單的多。要盡可能的避免與任何鬼仙尸仙發生沖突，一旦鬧得人盡皆知，便前功盡棄了。

不過還好，她只要往尸骨堆里一躺，就與一具普通白骨沒有任何分別，即便是鬼仙尸仙也難以發現。

她和李青山，經過了詳細的“社會調查”，對于餓鬼道有了充分的了解，做了大量的準備，才選定了這一片“無華鬼仙”的地盤開始建立根據地。

那只老鬼有一個好習慣，沉睡一百年，清醒一百年。

對一個近乎永生的存在，時間沒有太大意義，連修行也沒有任何意義，沒有誰能在餓鬼道修成真仙。或者曾經有過，但六道輪回的秩序豈容褻瀆，九天仙佛可沒那么溫情脈脈，這種逆天之舉必遭天譴。

所以就只有一個字——混。

很多鬼仙尸仙都有沉睡的習慣，大約跟凡人差不多，通過睡眠來休息恢復，以此來減少消耗，維持自身的存在，也避免自己在無盡的空虛中陷入瘋狂。

這頭老鬼只是睡眠特別規律而已，這座城雖然叫做“無華城”，但無華鬼仙的沉睡之地并不在此，只有在清醒的時候才會來。

所以任憑這些鬼皇尸皇叫的歡，李青山實在是一點都不怕。

小安派出了骷骨魔監視無華鬼仙的沉睡之地，一旦情況有變，也可以及時隱藏行蹤，或者及時撤回人間道。

一個鬼皇裝作不解的道：“閣下如此能征善戰，為何不到阿修羅道去爭殺，一定要來與我們為難？”一面傳念給其他尸皇鬼皇：“我拖延些時間，誰去敲響警鐘，喚醒無華仙人！”

尸皇與鬼皇們面面相覷，無華鬼仙最恨沉睡被人驚醒，而且每次睡醒都是他老人家最“饑餓”的時候。

“全境淪陷，無華城都快被破了，想必他老人家能夠理解！”

警鐘就設在無華城的最深處，只要輕輕一按。就能發動警報，驚醒無華鬼仙。

但是他們面面相覷，沒有人有這個意思，覺得這樣隕落的可能性比被破城還大。還不如等成破之時作鳥獸散了，逃到其他地方去。

李青山大笑：“你難道看不出來嗎？我在招兵買馬，準備一場大戰。別拖延時間了，若是誰敢喚醒那老鬼，早就那么做了。”

縱身一躍。從萬丈高空，直墜無華城。

數百萬尸鬼同時仰望，死氣沉沉的冰冷軍氣，滾滾匯集在他身上，臉頰凹陷了許多，褪盡了唇上血色，皮膚變得蒼白，骨骼在下面若隱若現，唯有一雙眸子，依舊赤紅如火。

即便只是鏡像分身。頃刻間也擁有了不弱于本尊的破壞力。

一顆死灰色的流星沖破大陣，落在尸皇鬼皇們中間，站起一尊“死亡軍神”。

一輪氣浪擴展開來，狂風死氣沖刷，每一個尸皇與鬼皇都站立不穩、駭然變色，何曾在餓鬼道中見過這樣的存在，別說是向他出手，連逃散都不敢。

狂暴軍氣強大到難以駕馭，在“死亡軍神”周身升騰如火，卻是死灰顏色。“死亡軍神”俯瞰著鬼皇與尸皇：“臣服我，或者死！哦，我忘了，你們本來就是死鬼。哈哈哈哈！”

沒有人笑得出來，只是覺得渾身發冷。

“真是沒有幽默感，我的時間有限，一，二，三！”

“死亡軍神”緩緩抬起巨掌。

“我愿臣服于大人！”“我也一樣。”“愿隨大人征戰四方。”

“很好！”

李青山毫不意外。這樣的場面并非第一次見到，尸皇鬼皇們顯然也不具備忠誠的美德，對他們來說，唯有“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嘿，真是諷刺！

這時候，蒼龍飛了過來，利爪扣住山巖，盤繞在無華城上，小安盤坐在龍頭，披著袈裟，閉目誦經。

李青山所統帥的尸皇鬼皇也圍了上來，封死了所有出路。

小安身上的袈裟飄然而起，像是一只白色飛鳥，翩然向著一個尸皇裹去。

李青山的“虎魘魔瞳”對于這等修為的對手只能震懾一時，小安“三葬法衣”卻最擅長“度化”這些死鬼。

他統帥的尸鬼大軍就是這么來的，否則只得到基層倀鬼的效忠也沒有意義。沒有層層將校的指揮統帥，根本無法匯集軍氣。

那尸皇神情猙獰，意欲抵抗。

李青山望了他一眼：“你可以選擇狗帶！”

那尸皇雖然沒聽懂“狗帶”是什么意思，但在那巨大恐怖的“死亡軍神”的逼視下，哪里還敢反抗，乖乖裹上了這一襲袈裟。

他神情變幻，時而咬牙切齒，時而憤怒掙扎，但是漸漸地，他的神色平靜下來，仿佛消盡了所有痛苦，連深深折磨著他的饑餓感都完全消失，變得充盈滿足，安詳舒適。

待到一襲袈裟褪下，他轉過頭來，望向一直想要吞而后快的同僚們，像是變了一個人，臉上竟有一絲悲憫：“相信我，你們一定要試一試。”

“嘶！”尸皇鬼皇們不約而同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恐怖。

但是很快的，他們的恐怖也都消失了，變得安詳、寧靜、悲憫。

只剩下最后一頭鬼皇，他駭然望向龍頭上的小安：“你難道是……是白骨傳人！？”

小安睜開一只眼睛，豎指于唇：“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