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蛇語

錢容芷一襲白袍，素凈典雅，嘴角含著淡淡的淺笑，在燭火的簇擁中，鍍上了一層昏黃的光暈，溫暖而圣潔。

剎那間，李青山都有些動搖：難道她真的轉了性子？在魔域這鬼地方發現了人性美好？

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不，她不會變的，魔民就是魔民，毒蛇就是毒蛇。

錢容芷也在凝視著他，金色豎瞳閃著微光，倒映出一頭斑斕猛虎，孤獨傲慢，勇猛沉靜。

人們天然會為這種魅力所吸引，可是，又有幾人能看到他的兇惡呢？不，猛虎撲殺獵物之時，人們反而更加沉醉于這種力與美，甚至覺得這就是自然法則的彰顯。毒蛇卻只能遭到厭棄，哪怕只是輕輕咬了一口。

這世界還真是不公平啊！

“你在看什么？”李青山覺得很不舒服，哪怕是被蔑視被敵視，都不會令他如此不快。

“唉，我怕你不是窮奇的對手。”錢容芷垂下眼簾，自憐自哀的嘆息著。

“我自有辦法，用不著你管。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場虎與蛇的游戲，已經進行了很多場，從未產生過哪怕一絲情誼，從來都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猛虎正面撕碎獵物，毒蛇在陰暗中偷襲，然后各取所需。

錢容芷裝作恍然模樣：“哦，我差點忘了，你有黑日魔心，只要吞下那玩意兒，立刻能從法則層面壓制窮奇。即便是神祗，畢竟也只是運用法則而已。”

“我不需要！”李青山傲然道，他絕不接受同化，無論是極樂世界還是魔域。

“你難道從來沒有好奇過，魔天為何會選擇你嗎？”

“你想說什么？”

“沒什么。”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至少還是個人，這一點是你我之間最大的分別。你現在，最好，馬上，給我出發！”

李青山傾身向前，宛如猛虎垂下頭顱，露出獠牙。

于是毒蛇便蜷縮了，向后仰身，抬起雙手：“不要嚇唬我，我既然答應了小安，就一定會辦到。我已經命光明左使去辦理了，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饕餮界的官老爺都貪極了，喂飽他們可不容易。”

“辦理什么？”

“通關文牒。”

“通關文牒？”

“魔域的核心地區，分為十二個界域，分別被十二魔神主宰，各界并不直接相連。我們如今便是在饕餮界，想要到窮奇界，也要通過一道門關，就如同你進來時那座朱紅大門一樣，沒有通關文牒可是不行。”

“給我個期限，我趕時間。”

“一個月。”錢容芷豎起一根手指：“我何曾讓你失望過？呵，如果沒有你，我也走不到今天，或者已經死了。”

陰謀詭計總需要力量來配合，否則必遭反噬。她現在就很苦惱，哪怕以窮奇魔神為獵物，都不會這樣為難，這一次的獵物，便是面前這頭猛虎。

她要貫徹魔域的意志，令這一位被選中的男人，吞下那顆黑日魔心，成為魔神之王。

如何在他身上狠狠咬上一口，又不被他的狂怒撕碎呢？畢竟她還想活著看這個世界如何毀滅。

不由舔了舔猩紅的嘴唇，渴望毀滅，渴望死亡。

李青山皺了皺眉，本能的感到一絲險惡，想要更加清晰的預感，立刻便被纏繞在她身上的混沌漩渦吞沒了。

索性直接問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釋放出一絲殺意：“你應該知道，我討厭被人算計。”

錢容芷忽然起身，興奮的問道：“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不等李青山答話，便接著道：“有趣的是，每一個世界都有許多‘異類’。”

再一揮袖，所有蠟燭熄滅，黑暗中她詭秘的道：“本來他們應該像這些燭火一樣熄滅，被黑暗同化，融為一體。是我找到了他們，點亮了他們，讓他們去照亮更多人。”

“為什么？”

李青山不能理解，她這樣做完全沒有任何好處，不僅會被魔域意志排斥。如果事情鬧大了，邪神甚至是魔神都不會放過她，必要將她置之死地。

“呵呵，若一個人生來便在黑暗中，便不覺得黑暗有什么難以忍受，直到有一天，他見到了光明。

李青山心中一震，想起青翼蝠王臉上那股悲壯之氣。

“這魔域仿佛一座黑暗地牢，既沒有窗戶也不可能被打破，魔民們沉睡在這里，從生到死，渾渾噩噩，一代又一代的被悶殺。這簡直是，簡直是……太幸運了！”

錢容芷低沉的訴說著，面容漸漸扭曲，充斥著嫉妒與怨恨，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她嫉妒這些魔民可以出生在魔域，怨恨他們不能感受到她所感受的痛苦。如果剛出生就被賣掉，就不會被親生父母背叛。如果人人都遭到，也就無所謂。

這，不公平！

她猛一揮手，又點燃了所有蠟燭，熾烈的燃燒著，在墻上投出一條狂亂扭曲的蛇影。

“這些該死的魔民，如果不把他們喚醒，他們怎能品嘗到絕望的滋味呢？”

“你這個瘋子！”

她吃吃笑道：“他們注定要被排斥被追捕，目睹世間一切惡行，仇恨自己的魔民的身份，內心充滿痛苦掙扎，最后在絕望中死去。因為我對他們說：一切都是有希望的，正義終于戰勝邪惡，噗！哈哈哈！”

“唉，你不知道，魔天有多么奇怪！剛才那些蠢孩子，我就是一個個把他們折磨至死，也得不到多少好處，可現在只要讓他們活著，每天都有源源不斷的天眷，這樣下去，成為邪神也只是時間問題。”

李青山完全明白了，整個明教，所有教眾，都是她獻給魔天的活祭。這些良心未泯的魔民，必將因為他們的良心承受比死更大的痛苦。

這樣惡毒的想法，一般魔民簡直打破腦袋都想不出來，簡直令人不寒而栗，卻令她完美的契合了魔域那扭曲的意志。

怒火升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就不怕我宰了你？”

錢容芷一臉無辜的道：“他們只是些該死的魔民而已，我可是在引他們向善，連佛祖都不會怪罪的，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眨眨眼睛：“你如果不喜歡，就讓解散明教，讓他們做回‘正常’魔民，沒辦法，誰讓你拳頭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