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歸朝

前無去路，柳暮云自然只能往后退了幾步，金玲已經往后退出去幾丈遠，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元帥，怎么回事？”就在此刻，官衙里跑出一隊巡邏地士兵，抬頭看著屋頂上的柳暮云，領頭的那個立刻認出了他們的元帥。肋

“一個過路的小毛賊，已經被我打跑了。”柳暮云想也沒想，只是冒出這么一句。

巡邏隊很快走了，柳暮云想想自己說的話，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為什么要幫那個女人？

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隨后，腦海之中，居然展現出兩個字來——有趣！

在他二十七年的人生當中，似乎是第一次，在腦海之中出現這么兩個字。

而那個女子，他甚至連她長什么樣都不清楚。

難道只是因為最后一招詭異的身法？

他很清楚，論真本事，那女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自己對付她，就跟貓對付老鼠一樣輕松。

可問題是，那最后一招，極其詭異，連自己都忍不住有些猶豫要不要去直接接下，并且在同一時刻，身體已經本能地作出反應，往后退去。

那是她的保命絕招吧？

不知道，她還有什么招數呢，他忽然很想了解一下。

甚至，此時此刻，在他心中，已經有了那個了解的人選。鑊

所以他不再猶豫，一個翻身，下了屋頂，朝無憂城官衙的別院行去。

別院里漆黑一片，里面的人似乎安歇下了很久。

柳暮云嘴角閃過一絲冷冷的笑意，輕叩房門。

好半晌，里面才傳來帶著濃重鼻音的女子聲音：“誰？”

“是我，柳暮云！”

“原來是柳元帥，金玲已經睡下了，不知元帥有什么事嗎？”

柳暮云沉吟一陣道：“剛剛衙內來了位此刻，暮云怕姑娘受了驚嚇，所以特來相問。”

里面傳出一聲嘆息：“元帥，金玲是從生死邊緣走回來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若那此刻真是沖著我來的，死也就死了！”

柳暮云一愣，里面的女子怎么一副生無可戀的語氣。

莫非，那屋頂的女子真的不是她？

心中怎么都不甘心，柳暮云還是堅持：“金姑娘，雖然暮云知道你不怕死，可此事關系楚國利益，姑娘還是讓暮云進去搜查一下吧。”

里面沉默了良久，才傳來一聲嘆息：“金玲知道柳元帥擔心的是什么，既然如此，元帥進來就是。”

聽著里面帶著一些滄桑的話語，柳暮云準備推門的手，居然猶豫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便鎮定下來：“多謝姑娘理解，暮云保證一個人進來。”

說著，聽到里面有門閂落地的聲音，他便推門走了進去。

金玲摸索著打火石，點燃了屋內的燈籠。她穿著一身淡藍紫色的長裙寢衣，衣擺上繡著墨綠色的文竹，很是秀氣。

看她睡眼朦朧的樣子，眼中有些哀傷，一頭青絲只在右邊挽成一個隨意的發髻，還有些許垂落在臉頰旁邊。

有一種，無助又柔弱的媚態。

柳暮云心中竟然不知何時顫抖了一下，居然有想擁她入懷的沖動。

怎么會這樣？

他不明白自己的思緒，卻還是理智地壓制住，環視了一周。

“這屋子，一眼就可以看清楚了吧？”金玲抬頭，定定地看著他，“我有沒有窩藏刺客，元帥想必也已經清楚了。”

“不是，我并不懷疑你窩藏刺客。”柳暮云忍不住辯解。

金玲一愣，隨即忽地苦笑了一聲：“看起來，柳元帥是懷疑我是刺客了？”

這么直接的話，讓柳暮云居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怎么，柳元帥打傷刺客了嗎？”金玲看著他，臉色格外平靜，“是左肩還是右肩，左腿還是右腿，元帥要看哪里？”

“我……”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問話，柳暮云在二十七年的人生之中，從來沒有聽哪個女子這般說過。

當然，他接觸的女子本也不多。

“不如，我把衣服都脫了給元帥看吧。”金玲眼中閃過一次無奈，開始慢慢解開頸部第一顆扣子，一遍輕嘆，“在魏國剛開始懷疑我的時候，他們便會這樣對我了，沒想到，到了楚國，我以為回到了自己人的地方，卻還是逃不過被懷疑的命運。”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手上的扣子，已經解到了第三顆，隱約可以看到里面墨綠色的肚兜。

“金姑娘，不用了，刺客并未受傷。”柳暮云忽地低了頭，他剛剛怎么居然看楞了？

“沒有受傷？”金玲手上的動作一停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算了，夜深了，既然刺客并未來打擾姑娘，姑娘早些安歇吧。”柳暮云忽地后退兩步，到了門口，“對不起，打擾了！”

說著，幫忙關上了門。

在門口站了一陣，忽地，聽到里面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哭聲很細微，里面的人，似乎拼命壓抑著不讓哭聲外傳。

可是，柳暮云的聽力自然比常人敏感，他還是聽到了。

他是真的傷害了里面的那位姑娘嗎？

奸細，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人可以勝任的活計，里面那個姑娘，才十八歲，在魏國隱藏了那么久，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沒想到，到了自己效忠的國家，居然還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若是換了自己，也會有些悲哀吧？

抬手，想要進去安慰一下。柳暮云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勸說，她的悲哀，不都是自己引起的嗎？

想到這里，他長嘆一聲，低頭緩緩離去。

屋內的金玲，聽著外面一聲嘆息，腳步聲越走越遠，不由抬頭，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

燭光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只有一絲冷笑：“早知道你這么不經嚇，我應該脫快一點讓你看得更清楚一點！”

說完，她吐吐舌頭，吹熄了蠟燭，一頭倒在床上。

就在金玲在楚國活動的時候，平郡這邊，姬小小和玄墨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因為楚國在接到金玲以后，送給魏國的禮物就會立刻啟程前往京城。他們必須在楚國使節到達京城之前，回到宮中。

玄墨一手摟著馬車內不太安分的小女子，一邊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凌未然那小子倒是做了幾天安樂皇帝，據說這小子從不上朝，也不理政，整天斜眼看著三家家族你爭我斗。

看到劉家勢力大了，便扶植扶植袁家，看到袁家勢力大了，便扶植扶植田家，總之朝堂上下，三大家族勢力十分均衡，并且已經衰敗了。

斗了這么久，也該有人會去收個場了。

玄墨輕輕摟了一下姬小小，笑意更大，他這個回去撿現成的皇帝，恐怕又要被那小子好一頓抱怨。

“玄墨，我要騎馬！”姬小小不知道第幾百次提出同樣的要求，玄墨都是置之不理。

“玄墨……”姬小小嘟著嘴，看著他。

“不要。”玄墨看著身邊的小女人，抓住她的手，“小小，不要這樣，等你武功徹底恢復了，但是現在不行，我真的怕了，怕再次看到你遭遇危險。”

這幾天他算是摸準了小小的脾氣，若論武功，他們兩個目前在伯仲之間，加上雙修，他的身體目前比她好，所以吸收也快些，武功自然長進快。

可真打起來，他又怕小小擅動了真氣影響身體的恢復，所以，用哀兵政策是最好的選擇了。

這丫頭吃軟不吃硬，他早就看清楚了，特別是經過這生死一劫，只要自己一露出怕失去她的表情，無論天大的事情，她都會妥協。

就好像現在，其實馬就在外面，她只要一個飛身出車窗就可以騎上馬，可一見到玄墨的眼神，她就忍不住不想違拗他的意思。

這個男人，真的怕了呀，怕失去自己。

在因為坐馬車而不自在的同時，姬小小的心中，還是有些甜絲絲的。

那種被視若珍寶的感覺，真的很好，比在點蒼山上，被師父和師兄寵著，感覺還要好呢。

姬小小在心中吐了吐舌頭，沖自己做了個鬼臉。

這要是被師父師兄知道了自己真心的想法，對她十六年的寵愛，居然還及不上玄墨幾天的疼愛，他們可能會被氣死。

算了，坐馬車就是悶一些，不過有玄墨陪著，她可以睡覺嘛……

好像也不錯。

姬小小想到這里，將頭靠到玄墨肩上：“好了好了不去了，讓我靠著睡一會兒吧。”

玄墨嘴角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摟緊她的肩，笑道：“好，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對付這傻丫頭，以柔克剛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過他們之間，好像又弄反了，一般都是女人用“柔”克男人的“剛”吧？

算了，不計較了，反正從一開始，他們兩個好像都一直有男女顛倒的嫌疑了。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玄墨在心中安慰著自己，看著靠在自己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已經安然入睡的某小女人，嘆了口氣。

他是不是太寵著她了？

不過也好，最好寵得她依賴自己，少了自己就渾身不自在，不舒服，那樣，她就會越來越離不開他，最好是那那種自己已不在她身邊，就會不習慣。

慢慢的，習慣成自然，自然成必然，他就再也不會失去她了。

想到這里，玄墨嘴角的笑意更濃了，臉上一副陰謀已經得逞的向往神情，好像美好的日子已經觸手可及了。

一路行來，到京城已經過了元宵佳節，十幾天的路程，讓玄墨愣是慢吞吞地加長到了二十天。

擔心小小的身子，擔心她受不了顛簸之苦，所以刻意放慢了前進的步伐。

不到天黑就休息，日上三竿才上路。

他是皇帝嘛，誰敢提異議？

且讓三大家族多斗上一會兒吧，一路行來，都可以聽到各處對于此次魏楚之戰中，他這個皇帝的歌功頌德。

看起來，自己的威望基本不成問題了。

黑旗軍也交到了姬小小手中，三軍將士對金矛王爺本就服氣，現在又加上皇上和貴妃娘娘，大魏的兵權，已經牢牢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了。

對付三大家族，劉家已經勢敗，官員多數為玄墨的自己人，目前留下的，不過是個空殼子。

加上黑旗軍的易主，玄墨開始逐步將黑旗軍分成幾個小隊，分別編入其他軍營，現在即使是劉鑒雄清醒了，恐怕也回天無力了。

現在主要是怎么讓三家徹底倒臺，畢竟多是自己的長輩，他要封天下悠悠之口，還有些麻煩。

特別是田家，雖然太后已經被自己控制，可畢竟是自己生母，朝臣，百姓，多少雙眼睛盯著。

他一向以儒雅仁德治天下，若是對生母不孝，一不小心，人心向背，怕是要落下一個暴君的罵名。

“皇上，到京城了！”車外，車夫畢恭畢敬地對著里面傳話，“已經到宮門口了。”

“嗯，知道了！”玄墨看看懷里睡得正酣的小女子，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吵醒她，只是打橫將她抱起來，讓人撩開車簾子，步出了馬車。

“皇上，這……”前來接駕的大內總管景德安，看著皇上竟然親自抱著貴妃娘娘下車，嚇了一跳。

“噓，別吵醒她！”玄墨瞪他一眼，看著接駕的隊伍，龍攆正在前方等著，也不管眾官員和宮人們詫異的眼神，抱著懷里的女子，就一起上了龍攆。

大小官員面面相覷，這龍攆，可只有皇上和皇后可以共同乘坐，這貴妃娘娘一起坐，是什么意思？

可眼前這個皇帝可不是以前那個任他們搓圓捏扁，唯攝政王命令是從的小皇帝了。

魏楚一戰，他將大魏的兵權全部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的英明，他的運籌帷幄，他的任用賢能，請多年未出山的金矛王爺出馬，又聽說有世外高人（天機老人）相助。

特別是蒼城一戰，幾十萬士兵親眼看到浴火的彩凰，喚來火鳳，供皇上和貴妃娘娘乘坐。

這種奇事，早就在大魏百姓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都說龍鳳相配，龍是帝王，鳳是皇后。

既然鳳和凰是一對，那么，和龍鳳相配也差得不多。

所以，在各地流傳的說書人版本中，玄墨是上天下凡的真命天子，而姬小小，則是要幫他完成大業的鳳女。

聽說，千年的四國五分的局面，就要在這位大魏皇帝手中結束了。

人們爭相傳頌，說是上天憐憫天下連年戰亂，派了兩個人來結束這亂世。

越是遠，這傳說便越神奇。

總之是幻化成了各種版本，目前，玄墨和姬小小的名氣和人氣空前高漲，幾乎已經到了讓人頂禮膜拜的地步。

而那些大小官員們，心中都有數。

雖然誰也不清楚，為什么他們向來團結的三大家族會明爭暗斗到這個地步，可目前的情況是，箭在弦上，大家都不得不發了。

有些人雖然心中有懷疑，可面對其他兩大家族發來的暗箭，他們若是按兵不動，就只能成為待宰的羔羊。

況且，之前的舊仇，他們也不可能不報。

一來一去，冤冤相報，這爭斗，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之前他們并不在意，畢竟對這個登基十八年來，可以說毫無建樹的傀儡皇帝并不放在心上。

他們很篤定，就算他們斗得再厲害，把家底都斗光了，這個皇帝怕是也不會對他們怎么樣。

可現在，事情好像發生了什么變化。

不知不覺間，在他們忙著斗爭的時候，這個小皇帝將全國的兵權都握到了自己手中。

他們之前所謂的領袖人物劉鑒雄，現在即使醒來，似乎也不會有什么力氣回天了。

要知道，金矛王爺算起來，還是他的恩師呢。

三軍將士，對他的尊重，還是來源于金矛王爺的呢！

現在想起來，皇上請金矛王爺出山這步棋走得妙啊，將兵權收歸皇室，順便壓制劉鑒雄。

金矛王爺對朝廷，對皇家的忠心，大家都有目共睹。

朝中目前有傳說，說金矛王爺中毒十幾年，這毒，是皇上找了世外高人幫忙解去的。

甚至還有人說，這毒就是姬貴妃解的，所以王爺才會認貴妃為義女，又甘心為副帥帶兵出征。

而想著這一路爭斗下來的路程，三大家族里面有些腦子清楚的人，已經有些汗涔涔了。

這個皇帝，絕對不會是個懦弱的主兒。

光看他那位替他處理政事的堂弟，傳說中的逍遙王，臨朝之時看似很逍遙，可幾個月下來，朝中似乎也沒有出過什么重大事情。

反而三大家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衰敗下去。

這個逍遙王，真的逍遙？

皇上真的只是任人唯親，還是他早就明白這個逍遙王其實并不那么逍遙？

聽說，逍遙王和皇上是一起長大的，若是逍遙王是個兩面派，皇上何嘗不可能是？

所以今天，看著皇上抱著姬小小上了龍攆，那些大臣是一聲都不敢吭，盡力將疑問都放到了心里。

只不過，很多已經定下了以后要溜須拍馬的對象。

姬貴妃，恐怕會是宮中新貴，看這情況，假以時日，必定是皇后娘娘。

袁皇后和皇上不和，這朝廷上下都知道。

至少到目前為止，袁皇后還從來沒有坐上過皇上的龍攆，更別說是皇上親自抱上龍攆乘坐了。

三大家倒臺想不倒臺的話，必須找對保護傘。

攝政王已經躺下了，太后最近深居簡出，皇后據說天天在宮里鬧脾氣，可卻也什么事都做不來，失寵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連勢都失去了，還能有什么作為？

眾人心里都打著小九九，玄墨一眼掃過去，心中冷笑。

說演戲，他都演了十年了，會看不懂那些官員們臉上瞬息萬變暴露出來的心思？

只可惜，他們想要拍誰的馬屁都不行了，三大家族倒臺，勢在必行，就看是用什么手段和罪名了。

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手上多年聚集的財富，他也不可能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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