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3、壞了規矩就讓局面更復雜

東州市委市政府為了端正機關風氣，推出了“中午禁酒令”，對于機關、事業單位，任何人，任何事，不得飲酒。確實工作需要，需向上級主管機關主要領導報告，主要領導簽字同意后方可飲酒。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酒是不喝了，但飯不能不吃，應酬不能不參加，社會活動不能不舉行，兄弟姐妹感情不能不交流。不讓喝酒怎么辦？可以改喝果汁和酸奶啊！一時間，雖然白酒啤酒紅酒在中午時分銷量銳減，但果汁、酸奶的銷量是直線上升。

5中今天邀請的東州市教研室的主任一把手、副主任和高中語文教研員，這菜的質量自然是高標準。5中方面陪同的人是楊芳、那紅、方圓、邱正軒、楊英賢、戴良花和辦公室主任阮少修，7位陪客，三位賓客，正好一桌。阮少修在安排的時候，直接給安排了120元的標準。10個人加起來才1200元的菜金，這對于實力雄厚的5中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之一毛。收一個擇校生都好幾萬甚至超過10萬，吃一頓1000多元的飯，這才到哪里？

阮少修問：“謝主任，李主任，周老師，楊校長，方校長，請問各位領導都喝點什么？是果汁，還是酸奶，還是咖啡？”楊芳說：“是啊，謝主任，您說吧，中午不能喝酒，我們也完全尊重你的意見，咱不喝酒。這酸奶或果汁、咖啡，您喝點什么？”謝秉國說：“那就喝點酸奶吧。”阮少修說：“謝主任，這飯店里有伊利、蒙牛和三鹿三個品牌，都是國內的一線品牌，不知道謝主任想喝哪一種？”謝秉國說：“上次喝過三鹿的，味道不錯，我就來點三鹿的吧。你們想喝果汁或是別的牌子的奶，你們自己選啊！”楊芳說：“今天咱都喝三鹿。”

方圓微笑著端坐。今天，謝秉國等人來5中，皆是看在方圓的面子，方圓自然是清楚，對謝主任、李叔叔、周老師的感謝一定要到位。但現在，必須擺正自己的位置，主客是謝主任，主人是楊校長，自己算什么，同行的五個副校級，都與自己平級，那紅更是排名在自己之前，這個時候搶著說話，顯然是違背了官場規則。所以，寧可不到位，也不能出位。

邱正軒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方圓。看到方圓少年老成地坐在那里，臉上掛著平和的微笑，邱正軒感慨人與人確實是不一樣的。自己現在也算是一個穩重的人，但已經四十掛零；在方圓的年齡，自己跟方圓是萬萬不及。這曹冠廷被迫離開，這也是必然，四十歲的人，卻沒有方圓的沉穩，還想雞蛋碰石頭，怎么會不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呢？與方圓相處，成為利益同盟者最好，但絕對不要成為敵人，否則下場就是曹冠廷的下場，甚至更慘。還用說別的嗎？市人大副主任的岳父、市教育局領導班子全體成員包括翟局長先后來站臺，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教研教學的最高業務領導謝秉國，帶著副主任和高中語文教研員，就來給方圓站臺，這在東州教育史上還有第二人嗎？如果連這個都看不清楚，那自己真是白活四十年了。今天，這局面也是挺微妙的，謝秉國是看著方圓的面子來5中的，但5中的一把手是楊芳，排在方圓前面的還有那紅。這關系想梳理清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三鹿酸奶端上來了，楊芳說：“謝主任，李主任，周老師，就這么隨意吃一點，招待不周啊！”謝秉國說：“這哪里是招待不周，這是盛情款待啊！看看這‘個吃’，一人一只肉沫海參，一只原汁鮑魚，一只蛤肉鴿蛋，楊校長啊，我看今天中午這是超標準了呀！”楊芳說：“謝主任、李主任和周老師是5中的貴賓。在過去幾年里，我任職的學校，無論是68中，還是3中，還是5中，都得到了教研室領導的厚愛；未來的日子，我們5中人期望能夠得到教研室領導對我們一如既往地關注。”謝秉國笑著說：“楊校長做人好，做事好，我們教研室能為楊校長做一點事，理所應當，理所應當啊！”楊芳舉起酒杯：“謝主任，李主任，周老師，以奶代酒，我和我的同事們，敬各位教研室領導一杯，對教研室領導蒞臨5中指導工作表示衷心的感謝！”

邱正軒感慨：楊芳與謝秉國，就像是在演雙簧一樣。他們兩個，看起來是今天的主角。其他人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這就是官場。只不過，今天的真正主角是方圓，謝秉國等人來5中，也是為方圓服務的；楊芳宴請謝秉國，有多方面的考慮的考慮，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給方圓足夠的面子。人生在世，關系復雜啊！

第一杯酸奶，每一個人都喝空。那紅說：“謝主任說得沒錯，三鹿酸奶，確定好喝啊！喝伊利，喝蒙牛，都喝不出這個味道，不知道三鹿酸奶是不是有特別的配方，是不是里面加了特別的原料？”謝秉國說：“你沒看中央電視臺的三鹿廣告嗎？制造工藝相當精良，一包酸奶生產出來，要經過108道檢驗，確保質量，保證讓每一個人都能喝上放心的三鹿奶。說起來，我看到那么先進的生產設施，看到包裝盒上的‘中國名牌’、‘中國馳名商標’，我的心里就充滿著一種信賴感，這畢竟是國家質檢總局、國家工商總局授予的最權威稱號。我從來不喝東州本地的奶，就是因為不像三鹿那樣是‘中國名牌’、‘中國馳名商標’。”那紅說：“謝主任果然是見多識廣，真讓我佩服。我以后啊，要喝就喝三鹿奶，保證跟得上謝主任的腳步。”謝秉國說：“要喝就喝三鹿奶，品牌好，質量好，口感好，大家喝了，都會喜歡上的。”楊芳說：“好啊，以前我總是訂伊利，聽謝主任的，我也改訂三鹿的。謝主任說好，那是一定好。”謝秉國說：“我說的不權威啊，不能信我的。是‘中國馳名商標’‘中國名牌’這兩個標志過得硬啊，那是國家部委授予的，具有權威性、嚴肅性，不是隨便一個企業就能獲得的。”楊芳說：“謝主任站得高看得遠，確實是有理有據，讓我信服。”謝秉國說：“過獎了。”

楊芳又單敬謝秉國。這個時候，那紅已經舉著酒杯，去敬李國強了。這顯然是亂了順序。正確的正常的順序應該是：楊芳單敬謝秉國，再單敬李國強，再單敬周琦峰，她這個主陪的作用才算是走了完整的流程。這讓邱正軒感到那紅有些搶戲碼，人家謝秉國來，可以講與那紅甚至包括他邱正軒，一點關系都沒有，能扯上關系的，只有方圓和楊芳，今天剩下的，都是陪襯。邱正軒不知道，那紅其實與李國強還是或多或少有些關系的，那紅帶著趙巧巧赴杭江市參加清江省初中語文優質課比賽的時候，李國強也是一同去的。如果說那紅以這一層意思來敬，倒也說得過去。可惜那紅是亂了楊芳的敬酒順序，楊芳的“敬酒流程”還沒走完，那紅就搶碼了。果然，邱正軒注意到，楊芳看了那紅一眼，雖然沒有表示，但這一眼看得意味深長啊！

邱正軒心里有點亂，他也想起身敬，但不知道敬誰。看到方圓正襟危坐，一副安然的神情，邱正軒打定主意，方圓不動，他不動。正在沉思時，卻看到楊英賢這個時候已經端著一杯酒站在了方圓的面前，那副諂媚的神情，讓邱正軒感到一陣惡心。這楊英賢，膽子可真大，一下子壞了好幾個規矩：應該先敬客人，他先敬本校的方圓；應該先敬校長，他先敬副校長。這不是不把周琦峰看在眼里嗎？這不是當然楊芳的面給楊芳難堪嗎？拍馬屁，完全可以私下里拍，在這樣的場合，要講規矩啊！這些不講規矩的家伙，真是太讓人討厭了，都說中國的事情難做，我看難就難在這些不守規矩的家伙身上了。如果每一個國人都能遵守規則，中國早就是和諧社會了；如果每一個部門都是依法行政，人民對部門絕對不會有那么多意見。規則啊，為什么總是有人不遵守呢？要是早知道楊英賢、那紅這么不守規則，為什么我邱正軒不可以先敬方圓，以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呢？

邱正軒決定去敬周琦峰。一是不能讓周琦峰尷尬，覺得沒有人理睬他，為了從維護學校的整體利益出發，也應該去敬周琦峰；二是前面已經有兩個人不遵守規則了，自己再不遵守，或許楊芳不會有意見，當然，這僅僅是或許。

邱正軒正好端著杯子站起來，卻看到辦公室主任阮少修已經站了起來，來到周琦峰的身邊，恭敬地給周琦峰敬酒了。好么，副校還未正常敬酒，他一個中層竟然也跳將起來。這是什么世道？看看戴良花，安然不動，正在低著頭吃肉沫海參呢！這個戴大姐，可真沉得住氣啊！人和人之間，還真是不一樣！

這一圈敬下來，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坐下。楊芳的神情依然是陽光燦爛：“謝主任，李主任，周老師，來，讓我們消滅我們的‘個吃’。”謝秉國說：“不用吃菜，吃完三個‘個吃’，我看就飽了。”楊芳說：“這是先墊一墊底，剛剛開始。”謝秉國笑著說：“希望不要車輪戰術啊！”楊芳說：“我們5中一定要體現出對教研室領導的感激之情。更何況，今天中午不喝酒，只喝三鹿奶啊！”那紅插嘴道：“是啊，三鹿奶相當好喝啊，可真是奶中的極品啊！”

楊芳看到大家把“個吃”都吃得差不多了，又端起一杯奶，對李國強說：“李主任，我來敬你一杯。”李國強連忙起身，說：“楊校長，應該我敬您的。”楊芳還是堅持離開了座位，與李國強在餐桌的一邊，說起了加深感情的話：“李主任啊，從68中到5中，李主任對我楊芳，對我所任職的學校，歷來都關心有加。沒有李主任發現了方圓這棵好苗子，在東州市拿了個語文一等獎，就沒有今天的新局面。李主任，我敬你。”李國強說：“對楊校長的敬重是發自內心的，楊校長的領導藝術、人品口碑，在咱東州教育絕對排在前面，我也要向楊校長多學習，也請楊校長多指教。”

這一邊，當楊芳站起來的時候，那紅已經端著酒杯，來到謝秉國的面前。邱正軒這個氣啊！看來說得一點不假，真是一個看見男領導就往上貼的水性揚花的女人。一個教音樂的，靠陪前任的前任領導當上副校長的女人，前任的前任退下去了，沒有作用了，又開始遇到男領導就往上貼。看你那張臉，每天抹畫得跟得驢屎蛋一樣，都老成那樣，還會有領導喜歡這么老的女人嗎？邱正軒看到方圓還坐在那里，心里打定主意，端起酒杯，就準備過去敬方圓了，但還是被人搶了先。這個人讓邱正軒大跌眼鏡，因為他不是別人，而是高中語文教研員周琦峰。周琦峰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從年齡上講，從資歷上講，都是方圓有前輩，他竟然主動去敬方圓？想不透，想不透啊？

邱正軒端著酒杯，愣在那里，媽的，敬酒亂了套了，這酒還怎么敬？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