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4、政治如同演戲

第二卷校長之道]

第1605節

去酒店的路上，屈必通關切地詢問了方圓的家庭情況。方圓也如實相告：父母是農民，而岳父是東州市人大副主任、東州大學常務副校長孔子田，岳母是東州醫學院教授，妻子是東州圖書館工作人員，兒子半歲多。屈必通依然和藹可親，但內心卻犯起了嘀咕：趙書記為什么會關切方圓的事情，難道方圓還有其他未被我發現的背景？如果方圓僅僅靠岳父的背景，恐怕難以在這樣的年紀就成為東州第一名校的校長，成為東州教育局的副主任督學，當然，方圓本身還是很有能力的，學校抓得很好，自己的課也上得很棒。如果自己在全省教育界樹立這樣一個典型，能不能有助于自己進省委常委？這件事可以策劃操作一下嗎？很多事情，要多贏才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扶持這樣一個典型，有助于清江教育事業的進步，這算是一贏；有助于方圓背后的那些關注他成長的人高興，這算是二贏；有助于方圓個人的進步，這算是三贏；當然最重要的是四贏，那就是我屈必通的仕途再進一步。教育副省長絕大多數都是副部級退休，自己還年輕，其實還應該再進步進步。而進步的唯一途徑就是進省委常委，然后不再分管教育，而是分管經濟，分管工業，分管外貿，分管發展改革。近幾年來，從全國看，已經有多位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晉升省長和省委書記，常務副省長已經成為省級副職晉升正部級的最佳位置，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還優于省委副書記。

思考問題的時候，屈必通就沉默了。雖然臉上依然顯示著慈祥與親切，但實際上，屈必通已經視通千里之外，思接萬載之后，一招日趨成型的謀略精算已在腦海里日益清晰起來。這個精算是算過來算過去，扶持一下方圓，是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要多做，做好了不但可以算作政績，而且還算是行善積德了。

下車后，原本嚴肅了很長時間、讓方圓提心吊膽的屈必通的臉，又重新綻放笑容，依然是手拉著方圓，并肩前行。有的時候不需要語言，只需要動作。這個牽手的動作，仿佛就像是一位父親拉著兒子的手一般，親切，隨和。關權仁、王國棟、宋云生等人跟在屈必通、方圓的身后，默默隨行，細細品味。

午宴上，王國棟主陪，宋云生副陪；屈必通主賓，關權仁副賓。屈必通說：“小方坐我身邊吧。”已經站到2號桌前的方圓看看屈必通，心里是很不想去。陪領導吃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國棟說：“小方，屈省長一片盛情呢！”眼睛可真毒呢，方圓一點不易察覺的表情王國棟竟然也能看得見。方圓走過去，屈必通親切地說：“來，小方，坐吧。”屈必通坐下，其他領導才坐下。方圓只好坐在屈必通的下首。1號桌成了除方圓以外全是副市級以上領導坐的地方。這一頓飯，方圓吃得真難受，倒不是方圓沒有陪過大領導吃過飯，主要是滿桌子都是廳級領導、省級領導，只有方圓一個小小的中學校長，固然體現著受寵，但也同樣若驚啊！一舉一動，那么多人在看著，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這樣的飯，又怎么能吃得自在？

但方圓看起來，從屈必通、關權仁，到東州市的幾位領導，個個都笑逐顏開，一路都是歡聲笑語。大家談起昨天在東州5中的參觀，談起今天的兩節觀摩課，都興高采烈。屈必通說：“關廳長，昨天下午說的事情，要做好落實。”關權仁說：“教育廳一定會全力落實屈省長的指示精神。《清江教育》將辟專欄介紹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經驗，同時將連載小方校長管理5中過程中如何引領學校發展、如何實現素質教育突破的工作經驗。我還有個想法，向屈省長匯報。”屈必通說：“說。”關權仁說：“這一次素質教育現場會，將對全省的教育工作產生積極影響。教育廳帶了隨行的攝像，回去之后將素質教育現場會全過程編輯成光盤，向全省教育系統發行。”屈必通看看王國棟和宋云生，說：“國棟書記、云生市長，你們兩位的意見呢？”

這對東州市來說，是大好事啊！王國棟說：“感謝屈省長、關廳長對東州市的厚愛，我們一定積極配合。有什么需要東州方面做的，隨時都可以講，東州方面一定盡全力。”宋云生說：“如果東州教育的一點經驗能夠對全省教育工作產生一點點作用，那是東州教育的光榮，也是東州市委市政府的光榮。東州市政府今后將對教育進一步加大投入，推動教育事業更好更快發展。”屈必通說：“好啊。教育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業，直接影響著國家的前途命運。總書記曾經多次強調過，要努力將中國的人口壓力轉化成人力資源優勢。要做到這一點，需要各級黨委、政府更加重視教育。現在，國內外對于素質教育的認識越來越趨于一致，那就是除了文化的傳承，更要從小重視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一個有創新思維的民族是充滿活力的民族，一個創新能力強的國家就會成為世界上領先的國家。中國在明代之前是富有創新的國家，四大發明之外，仍然還有很多的發明創造，引領了世界的潮流，像中國的瓷器，通過絲綢之路，傳到西方，成為宮廷貴族的寶貝，中國也就成了西方人眼中的瓷器之國，以致于現在中國的英文單詞仍然與瓷器同拼。明代的八股文取士，固然起到了鞏固統治的作用，同樣也禁錮了中國人的創新思維。再加上明、清兩朝重農抑商、重文輕理，就是從那個時代，西方原來是落后的，卻急起直追，用蒸汽機的革命，將西方帶進了工業化時代。而我們中國，卻依然是學生、秀才拼命讀八股求功名，農民以種地取糧為社稷之道。明朝涌現出來的資本主義萌芽，沒有得到重視和發展，至于五金科技醫學，更是被社會人所輕視，形成了‘萬品皆為下，唯有讀書高’的社會風氣。這個讀書當然不是讀科學書，而是讀死書，讀八股。因為沒有推廣以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為核心的素質教育，而是以八股文來禁錮生員、秀才們的思想，中國各方面不落后，才怪呢！都說清朝無昏君，清朝的皇帝個個都勤勉敬業，包括道光、咸豐，但依然被西方國家在鴉片戰爭中打開缺口，從此飽受欺凌，不能不說，道光與咸豐是時代的悲哀，是不重視素質教育的悲哀，是封閉自大的悲哀，也是科技創新落后所導致的必然結果。第二次世界大戰快結束之時，美國與前蘇聯同時供進德國柏林，蘇聯人搶的是什么？設備、財產！美國人搶的什么？是科學家。兩種不同的境界，決定了在二戰后，美國領先于世界，而前蘇聯在與美國對抗了幾十年之后，終于分崩離析。如果說明清是我們的前車之鑒，那么美國就是我們的他山之玉。我們的教育，再也不能走填鴨式的應試教育之路了，而真地需要全面推廣東州5中這樣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經驗，讓更多的課堂，讓更多的校園，成為廣大學生們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培育的沃土。”

屈必通一番言論，旁征博引，道古論今，看似扯得遠了一點，但遠處不體現著一個政治家對于教育的深刻認識。方圓對屈必通也重新認識，對身邊的這位長者充滿了敬意，內心也有了沉甸甸的責任感：盡我所能，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為我們這個民族，為我們的國家，培育更多有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的有用人才！

方圓很想把心里的感受說出來，但在這么多廳級領導面前，哪有自己亂講話的資格？果然，宋云生說：“屈省長對教育事業發展精辟的言論，深深地啟迪了云生。云生現在想一想，覺得自己的境界站得不高，看得不遠，有的時候更關注于容易出生成績的大項目、大建設中，缺少站在全局立場思考問題的高度，說起來真是慚愧！屈省長，關廳長，柳廳長，今天云生在這里表個態：東州教育辦不好，幾位領導隨時都可以指著我的鼻子責問。今年的財政預算已經做了，想再從預算內拿出錢來發展教育，恐怕有難度。不過，我今天也作個承諾，我將盡我最大的可能，從預算外財政收入中擠出錢來，投到教育上。教育是公益性的社會事業，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云生在東州市長的崗位上，同樣應該多做一些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或許不容易看出政績，但對黨，對人民，對中華民族，都問心無愧。”

關權仁說：“宋市長的話很讓我感動啊！如果全省16個地市的市長都能像宋市長這樣來看問題，何愁清江教育發展？我很敬佩宋市長的境界啊！”屈必通說：“云生市長啊，重視教育，不一定出不了政績。你今天可看到其他15個地市的教育局長們那復雜的表情，他們的心里不好過啊！特別是在老百姓心目中認為教育最發達的幾個城市，受到的觸動更大。一個省級的素質教育現場會沒有放到他們自認為最發達的城市，而是放到了東州，這難道不是政績嗎？如果省委趙書記了解到東州教育做得這么好，我想，國棟書記、云生市長，還有東州市分管教育、負責教育的同志們，還有我們的小方同志，難道感受不到東州教育進步所帶來的快樂與自豪？”

宋云生站起來，端起酒杯，神態恭敬，言辭懇切：“謝謝屈省長教誨。屈省長一席話，讓云生茅塞頓開、醍醐灌頂！”走到屈必通的面前，敬屈必通一杯；走到關權仁面前，說：“東州市政府一定會努力讓省教育廳將東州看成了教育發展的重要一點。感謝關廳長。”關權仁說：“宋市長重視教育，我更看好東州教育。東州教育搞好了，這既是東州市的光榮，省教育廳也會為東州教育自豪的。”宋云生說：“謝謝。”宋云生又來到柳軍面前，舉杯相敬：“柳廳長半年時間內二度來到東州，足見對東州教育的偏愛。今天子田校長不能來，我也代他向柳廳長敬一杯，感謝柳廳長對東州教育的關心，對子田校長和家人的關心。”

話里含著話，當事人心里都明白得很。柳軍笑道：“樹長得好，不用修剪也能成材；樹長得歪，再怎么修剪也長不好。”宋云生說：“樹要長得好，培土的人，澆水的人，施肥的人，都很重要啊！那能夠讓樹長得更快，長得更好！”柳軍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啊！”

方圓似乎聽懂了宋云生與柳軍的對話，這似乎與自己有關，但真要明白是個什么意思，或許只有宋云生和柳軍最清楚了。

中午的宴席，大家酒都喝得不多。方圓發現了一個其實說怪不怪的現象，今天陪坐的有多位副市級領導，但在酒桌上，真正與屈必通、關權仁等人反復、多次交流溝通的，只有王國棟、宋云生兩個人而已。小小酒桌，也同樣是等級森明啊！

酒宴結束，屈必通、關權仁、柳軍等，被送到房間休息。方圓看看這些領導，都不知道該向誰請假。想了半天，走到翟新文的面前：“局長，我還得回學校準備準備。”翟新文說：“好，快去準備吧。”態度是相當客氣，同時大概也認識到方圓確實應該回學校準備下午的參觀活動了。方圓急忙離去。翟新文心里舒服了一些：關鍵時刻，方圓是在向我翟新文請假啊！他的心里不是只有屈必通、王國棟、宋云生，在方圓的心中，把我翟新文才看成是他的主管領導呢！

方圓這個時候才打開手機。在招手等待出租車的幾分鐘時間里，131個未接電話接連顯示出來。我的個媽，幸虧昨天下午就把手機關機，如若不然，這課都備不好，更別說上好課了。看看這些未接電話，我的個媽，這池麗萍竟然一口氣打了37個電話！池麗萍難道出什么事情了嗎？看看電話的時間，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她一直在反復不停地打。再看看其他的電話，舒韋蓉、安東升、王楚尹、丁春曉、孔子田等，都打過1個或兩個電話。時間最近的幾個電話，都是東州5中的固定電話或邱正軒、阮少修、陳秋蘋的手機打過來的，其中邱正軒用手機打來了5次，用他辦公室的座機打來了13次。天哪，這邱正軒該有多么著急！方圓本來想先給池麗萍回一個電話，現在看，肯定是學校哪個方面出問題了。方圓的心焦慮起來，連忙給邱正軒打過去：“邱校長，怎么了？”

邱正軒說：“方校長，有麻煩了。我中午召集全校的老師們開會，布置下午的工作，卻突然發現，廖如蓮老師不見了。”

啊？方圓大吃一驚，忽然想起來，在人民會堂的貴賓室，他與廖如蓮受到了屈必通等領導的接見。在要離開人民會堂的時候，似乎屈必通只是讓自己過去吃飯，沒有人請廖如蓮吃飯。這個廖如蓮，會去哪里呢？她難道不知道，領導不叫她，她就直接回學校嗎？

方圓說：“現在找到了廖如蓮沒有？”邱正軒說：“沒有呢！校長，下午舞蹈教室的參觀活動，就是由廖如蓮來主持。現在，廖如蓮不在，可怎么辦呢？”

藝術教育是素質教育重要展現的內容。如果說星期天下午參觀，展示的是靜的結果性的成果的話，今天下午展示的是活的動態性的過程。危機時刻，作為校長，必須保持冷靜。方圓雖然心里有些慌亂，但依然保持著冷靜。自己能夠冷靜，軍心就不會亂。方圓說：“通知那校長，讓她做好準備。如果廖如蓮老師在大課間不能趕回來的話，那么就請那校長上陣。畢竟，這大課間的舞蹈小組活動，也是由那校長分管負責、具體指導的。現在，再沒有比那校長更合適的人選了。”邱正軒說：“好的，我馬上來安排。不過，校長最好給那校長打個電話。”方圓理解邱正軒的難處，說：“好，我馬上打電話。”

給那紅打了電話，方圓坐在出租車上，直奔東州5中。這個廖如蓮，到底去了哪里？

忽然，方圓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給阮少修打電話：“少修，馬上親自到人民會堂去一趟，看一看廖如蓮老師是不是還在人民會堂的貴賓室。”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