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9、能皆大歡喜嗎？

[第2章

第二卷校長之道]

第1610節

提前結束參觀，就意味著午餐的提前開始。對于在實驗小學出現的擁擠、混亂和屈必通、關權仁、柳軍等省里的領導提前結束參觀視察的情況，畢全力第一時間向王國棟、宋云生作了匯報。王國棟、宋云生高度重視，都表示要親自參加午餐會，并出席下午的總結大會。宋云生又給翟新文打電話，了解了上午發生在實驗小學的情況，對翟新文未能很好地組織參觀考察活動，狠批一通。宋云生說：“新文啊，作為教育局長，在教育工作中是應當獨當一面的。一直以來，我都是非常信任你的。但這一次，同樣的錯誤，你竟然能犯了兩次！如果說第一次還可以原諒的話，那是因為我們東州教育歷史上還從來沒有承辦過這樣大規模的教育活動；但同樣的錯誤犯兩次，這就是不可原諒的！難道你當局長拉了屎，還要讓我這個市長給你擦屁股嗎？新文哪，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冷眼旁觀教育現場會，他們就希望教育現場會出問題，問題越多越好。你這樣做，不是給了這些人口實嗎？”

翟新文的汗都下來了，一肚子怒火無處發泄。冷眼旁觀的人有誰？陳奇志肯定是首當其沖。今天在實驗小學的混亂，陳奇志難道沒有責任嗎？22輛車，如何下車，如何組織，難道不是陳奇志的責任嗎？宋萍這個笨蛋，昨天已經囑咐過她，要和實驗小學方面演練好分組參觀，為什么今天仍然是一窩蜂地參觀？這樣的參觀，能看到實效嗎？

翟新文忍不住給宋萍打了一個電話：“宋萍，你今天怎么搞的？為什么讓學校如此混亂？”宋萍也是嚇破了膽：“局長，我也沒有想到啊！在初中學校的參觀還算正常，到了小學，主要是學校規模太小，校園太小，烏鴉鴉進了1000多人，800人規模的學校根本承受不了。”翟新文說：“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分組進校參觀！分組，難道我沒有跟你講嗎？你這個笨蛋！這一次現場會如果最后定性不好，你責無旁貸！”

翟新文的語氣很嚴厲，一向老實巴交的宋萍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批評，50出頭的她，站在那里，忽然覺得褲襠一片濕潤——敢情小便竟然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午餐的高規格，讓屈必通的神色舒緩了許多。看到了東州市委書記王國棟、市長宋云生兩位主官到場，屈必通深喑官場規則，仿佛上午并沒有發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般，與同餐桌上的人談笑風生。席間，屈必通說：“我和關廳長今天下午總結大會之后，就將返回杭江。剩下的活動，將由柳副廳長來全權負責。”王國棟說：“屈省長匆匆來甌，天天行程滿滿，非常辛苦。其實素質教育現場會確實是安排到今天下午總結大會結束，但明天，東州方面想請屈省長、關廳長等省里的領導和全省各地的教育同行，參觀游覽一下雁蕩山。這是我們東州唯一的5A級景區，當年張紀中導演還以雁蕩山為背景，拍攝了《神雕俠侶》，就是因為雁蕩山有奇峰、仙境、險峻。小龍女與楊過分手的斷腸崖，至今還部分保留著當年拍攝的現場。屈省長、關廳長、柳廳長，這雁蕩山啊，看山不爬山，那是一大特色，一路走來，不勞累，更放松，看郁郁蔥蔥的林木，仰看惟妙惟肖的奇峰怪石，站在大龍湫、小龍湫瀑布連看龍游潛潭，夜晚看不同角度的山峰移步換景，都是愛情故事，我也特別想給省領導們當一回東州的導游。”

屈必通說：“來日方長嘛！國棟書記的盛情，我心領了。下一次來，一定去雁蕩山走一走，看一看。不過這一回，就不去了。在東州呆了4天了，這是我擔任副省長以來第一次因為一項工作而在一個地市呆了這么長時間。省里還有很多工作，等著我去處理。”王國棟說：“知道屈省長日理萬機，那我們也不能勉強，更不能影響省長的工作。我代表東州市委市政府，歡迎屈省長、關廳長、柳廳長能經常到東州來，東州人民歡迎您的指導和關懷。”

說著，與屈必通、關權仁碰杯，走下座位，與柳軍也碰了碰，正式拉開了午餐會的序幕。

下午2點，清江省素質教育現場會總結大會在東州市人民會堂隆重舉行。與會的來自全省怎地的教育工作者1000多人，還有東州市各區縣、市直各學校的教育工作者幾百人，出席了總結大會。主席臺上，屈必通居中而坐，關權仁、王國棟分列左右，宋云生、柳軍、畢全力坐在外側，原來還能坐在兩邊的翟新文，現在卻只能坐在了臺下。素質教育現場會由省教育廳副廳長柳軍主持，畢全力也只是一個坐在主席臺上看別人講話的看客了。清江省教育廳完全主導了本次總結大會。

奏國旗之后的正式議程第一項，讓許多人都吃驚。柳軍宣布，將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宣傳片再播放一遍，同時，播放《清江教育》隨行記者拍攝的東州5中素質教育現場會的花絮。看來，這幾天，省教育廳的領導該吃飯還是吃飯，該喝酒還是喝酒，但幕后教育廳的工作人員一點也沒有耽誤正事，在兩位廳長的安排下，還是做了大量的工作。

全場都安靜地再一次觀看東州5中的宣傳片。看完宣傳片，又看這幾天實拍的素質教育現場會的畫面。沒有星期天上午中小學生體育五項聯賽的畫面，也沒有星期二上午參觀其他四所有特色的東州學校的畫面，全面的畫面不是參觀東州5中的畫面，就是在人民會堂演出的聯歡晚會，或者是方圓與廖如蓮上的兩節課的精彩片斷。坐在觀眾席前排的翟新文臉色越發難看起來，而坐在翟新文隔兩個座位的副主任督學方圓也有些坐臥不安。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分明是在忽視整個東州教育，只突出東州5中的成績啊！許多人的心里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么滋味；還有一些人的心里，對方圓的想法更多了，連省領導都特意到東州5中來站臺，這方圓的背景已經遠遠超過了翟新文，不能不考慮方圓的未來發展前途啊！站錯了位置，恐怕未來日子不好過吧。

觀看完了宣傳片，柳軍說：“現在請清江省教育廳廳長關權仁同志對本次全省素質教育現場會作總結講話。”關權仁臉上的笑容非常燦爛，如同在主席臺就座的屈必通、王國棟、宋云生等人一樣。關權仁說：“同志們，老師們，剛才我們重溫了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兩個片子。回想這幾天在東州5中的所見所感，可以這樣講，東州5中為全省教育系統樹立了一面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旗幟！對，是旗幟！”

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但方圓的腦袋嗡的一聲。后面只看到關權仁在張著嘴，說了些什么，方圓什么都沒有聽到。方圓偷偷地看翟新文，翟新文的臉色冷峻，哪里還有半點笑容？方圓心中叫苦：真是沒有想到，最后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是的，最初素質教育現場會是安排在東州5中，但無論是從市領導的角度，還是從翟新文的角度，都希望能把一校承辦的全省素質教育現場會，變成展示東州教育的盛會，并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但誰能想到，臨到最后，省教育廳竟然忽略東州教育，只談東州5中，這分明是在說東州5中的素質教育創新實踐是好的，而整個東州教育沒有什么可提的。

方圓不理解，翟新文同樣不理解，關權仁廳長為什么會這樣來說。但作為教育廳長，考量布局需從全省角度，16個地市，教育發展水平最高的當然是杭江與寧海，東州在整個清江省位居中游或中下游水平。肯定1所學校，這個可以；如果肯定整個東州教育，那實際上是對教育發展快、教育較發達的城市不負責任。這個立足點，什么時候都不能動搖。如果說東州教育是全省的一面旗幟，許多地市都不會服氣，杭江與寧海首當其沖；但如果說東州5中是全省教育的一面旗幟，杭江教育局長、寧海教育局長都在，恐怕心里即便是有些不服氣，但也會覺得東州5中確實有值得杭江、寧海學習的地方。當然，關權仁在考量的時候，也不能不考量省委趙書記確實曾經提到過方圓，那是他陪同著趙書記、屈省長去清江大學，與清江大學的大學生們座談交流的時候，趙書記詢問過屈必通方圓的情況，雖然是簡短的幾句話，但作為一省的最高首長，能夠關切到遠在清江省東南角的東州市的中學校長，意義非同尋常。今天表揚與肯定東州5中，就是表揚與肯定方圓，其實也是旗幟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與省委趙書記保持高度一致，與分管教育的屈必通副省長保持一致。

在總結歸納了東州5中創新實施素質教育的幾點經驗、感悟之后，關權仁說：“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成功實踐，得益于東州市委、市政府對教育的重視。我了解到，東州市委王書記、市政府宋市長，以及東州市多位常委、多位副市長，僅在2008年就來東州5中許多次，剛才東州5中的宣傳片里也有展示。領導重視教育了，我們的教育才更有希望！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大量的具體工作，都是東州5中的老師們做的。一個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校長有什么樣的思維，有什么樣的水平，就決定了學校的發展方向、發展前景。作為東州5中的校長，方圓同志功不可沒，方圓之前的歷任校長也功不可沒，東州5中的全體干部教師同樣功不可沒！”

那紅興奮得都想跳起來。坐在下面的趙梓棟也難抑心中的激動：關廳長啊關廳長，您老人家雖然距我千里，但還是說了幾句公道話：方圓之前的歷任校長也功不可沒啊！

邱正軒、阮少修的臉上都顯出憂慮之色，心中是既高興又擔憂：不知道教育廳長這樣表揚方圓校長，會不會對方圓校長產生負面的影響？槍打出頭鳥，在歷朝歷代，都不缺乏啊！

關權仁終于提到了東州教育：“從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實踐，我們也看到了東州教育的進步。一葉知秋，窺斑知豹，雖然東州5中只是東州市的一所學校，但從這一所學校，也能夠感受到東州教育在進步！請允許我代表省教育廳，向為東州教育發展默默無聞奉獻、勤勤懇懇工作的廣大教育工作者、老師們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謝！”

翟新文的心里總算是稍微得到了一點心理補償。其實今天關權仁廳長還算是給了翟新文一個面子，星期天的混亂、今天參觀最后一所學校的混亂，只字不提。如果真地在這樣重要的會議上，哪怕是只點了一兩句，翟新文感覺到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不過，東州教育作了這么精心的準備，最后所有的光榮都屬于東州5中，翟新文的心里可真不好受。看看端坐在那里的方圓，翟新文疑惑：沒聽說方圓與省領導有這么密切的關系啊！看來，方圓還真是不能輕易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如果他動用了市里的關系、省里的關系，自己辛辛苦苦走到教育局長的崗位，也有可能一朝而崩潰啊！對于方圓，翟新文的感情極其復雜，有些恨也有些怕有些愛其才也有些嫉其賢。

關權仁說：“省教育廳將在《清江教育》雜志連載東州5中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經驗。希望全省各地市都要認真地學習東州5中的創新做法和成功經驗，結合各地市的實際情況，創新實施素質教育，深入貫徹新課程改革精神，讓更多的清江學子得到德、智、體、美全面發展，培養他們的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為國家、為清江省培養更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法制的合格接班人和優秀人才，努力辦讓人民群眾放心滿意的教育！”

廳長就是廳長，站得高，看得全面，提出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而又務實明白。他最后的總結話語，包含著太多的信息，各地市的教育局長、各縣區的教體局長、文教局長們，都在用心琢磨，細心體會。這有虛有實的話，至少有兩點是實的：《清江教育》將開始對東州5中進行全方位的宣傳報道，東州5中想不出名，也難了；省教育廳讓全省各地市到東州5中學習經驗，學習的好與不好，恐怕還影響到省教育廳對各地教育的印象。

在關權仁講話結束后，柳軍說：“現在，請東州市委副書記、市長宋云生同志講話。”

宋云生感謝了屈省長、關廳長、柳廳長對東州教育事業的關心，對東州5中的厚愛，感謝了全省各地市教育領導和教育同行來東州參考、考察，期待著省領導、省廳領導、各地市的教育領導和教育工作者，能多為東州教育事業發展提出寶貴指導意見。宋云生表示，關廳長對于東州5中、對于東州教育的肯定與褒獎，這既是東州5中的光榮、東州教育的光榮，更是東州市的光榮。東州市將以這一次全省素質教育現場會為契機，更加努力地在全市范圍內掀起學習東州5中經驗的高潮，全面推廣素質教育，努力提高教育質量，辦好人民滿意的東州教育。宋云生表示，東州市委市政府將更加重視教育事業發展，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確領導下，在省教育廳的指導和幫助下，加大教育投入，推進教育改革，期望下一次省領導、省教育廳領導、兄弟城市的教育領導再來東州的時候，能夠看到不一樣的東州教育。

講話不長，信息豐富。翟新文最為敏感的話，是宋云生最后的話。這聽起來像是官話，套話，但又有誰能否認，里面包含著太多的信息。什么“推進教育改革”？是不是要推進教育局機關改組啊？什么“不一樣的東州教育”？是不是要換人啊？領導的話很少講得那么明白，但領導的話永遠需要下面的人反復揣摩。翟新文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柳軍說：“現在，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請清江省政府屈省長作重要講話！”在掌聲中，屈必通笑容可掬：“同志們，剛才，看了東州5中的素質教育宣傳片，聽了關廳長梳理的經驗做法，我感同身受，很有共鳴啊！東州5中辦得好，被權仁廳長定性為清江教育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一面旗幟，我看這個定位很好嘛！旗幟是什么？是方向，是榜樣，是目標！我對同志們的要求是：期望東州市能夠涌現更多的像東州5中這樣全面實施素質教育的旗幟；期望全省能夠涌現更多的像東州5中這樣全面實施素質教育旗幟！只要全省各地市、各學校都能勇于素質教育創新實踐，何愁清江辦不好？全省2377所普通中學、4417所小學，校校學習東州5中，校校趕超東州5中，全省教育就會實現新的更大的跨越式發展。教育事業要發展，當地的黨委、政府重視是關鍵。剛才云生市長的表態很好，要發展好教育，黨政一把手重視了，教育就能發展好。這個重視體現在哪里？就是黨政的領導多往學校里走一走，看一看，了解教育發展的真實需求。我看東州市的黨政領導做得不錯，從5中的宣傳片就可以看出，不但市委書記、市長多次來，市委常委、副市長也有不少來過東州5中。其他的地市是不是也能做到？在座的教育局長們回去可以向你們的市委書記、市長們反映一下。重視的第二點體現在教育投入上。云生市長承諾要加大教育投入，這是代表市委市政府的莊嚴承諾！”

宋云生忽然感受到了壓力。呵，希望屈必通不要較真，如果真較真了，這不增加教育投入還就麻煩了。

屈必通說：“2008年，省人民政府教育督導組將深入全省16個地市，督導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看各個地市的教育投入是不是真正能夠做到‘三個增長’。這是體現重不重視教育的最重要的內容之一。這句話扯遠了，再回頭說。剛才講了第一點，教育事業要發展，黨委、政府重視不重視，是關鍵。第二點，教育事業要發展，教育人才是關鍵。權仁廳長說，一個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這教育人才有一個重要的著力點，那就是校長隊伍的整體素質。我們看到了一個特色鮮明、富有朝氣、工作創新、績效突出的東州5中，這與學校有一個敢想敢干、創新實踐的年輕校長方圓是分不開的。方圓同志雖然年輕，但表現出來的工作魄力、工作能力卻不比我們全省2377所普通中學、4417所小學的很多校長差。我對省教育廳、各地市提出一個要求，盡快在全省啟動校長培訓工程，培養一大批像方圓同志一樣優秀的好校長。優秀的校長多了，我們一流的學校也會更多！我提個建議，省教育廳回去研究，可不可以在全省范圍評選10名優秀的校長，評選100名較優秀的校長，什么名稱可以再研究。以此來激勵全省的校長，爭先創優，力爭上游。第二個建議，是不是可以在全省教育培訓工程中，讓方圓同志先給全省的校長們上一節課？”

關權仁插話道：“屈省長的指示，省教育廳一定貫徹落實。回杭江后，省教育廳將研究如何啟動全省校長培訓工程，研究評選和表彰優秀校長事宜，第一時間向屈省長匯報。”屈必通滿意地點點頭。

王國棟、宋云生等人看到屈必通如此賣力地捧方圓，更加堅信：這一定是省委趙書記的意思。聯想到省委常委、省軍區政委盛建波的關注，這個方圓，一個普通的農家子弟，難道真地通了清江省的天？

一個文藝明星的產生過程，往往要經歷許多的曲折，比如陪睡導演，比如其他潛規則。一個教育明星的產生過程，有的時候往往只需要領導的幾句話。經過分管教育的副省長屈必通、省教育廳長關權仁的褒獎，東州5中成為了全省素質教育的一面旗幟，而方圓則成為了全省教育的一個明星。

沒有人提及在東州教育參觀考察時的兩次混亂。這算不算是潛規則，沒有人說；但大家都知道，方圓現在是副省長、教育廳長捧的人，誰敢輕視？一個下午，讓方圓成為了東州教育界誰都不敢得罪的人！一句話成就了英雄好漢，一句話也可以讓人墮入地獄，這就是生活，這就是現實。

散會了。認識方圓的人，都趕過來向方圓表達祝賀之意，方圓的周圍聚滿了人。全省各地的上千人，也都要向方圓聚攏之意。而東州教育的主官翟新文被冷落在一邊，直到畢全力的秘書提醒翟新文：送屈省長、關廳長去機場，這才緩解了翟新文的的尷尬。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