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慌

第二卷校長之道]

第1794節

1884、慌

盛治仁是硬著頭皮，跟在宋云生的后面，來到了東州5中二樓的接待室。盛治仁甚至沒有心情去欣賞站在門口笑臉相迎、容顏俏麗的陳秋蘋。一個市委組織部長，應該是跟著市委書記進進出出，才充分體現著黨管干部的基本原則。今天，跟在市長的后頭，出現在東州5中的場合，如果只有宋云生和他兩個人，倒也沒有什么；關鍵是市委書記王國棟在這里，這可怎么說這件事呢？從黨的組織原則說，從慣例說，都沒辦法說。

宣傳部長竇勝忠站在門口，迎接宋云生和盛治仁。竇勝忠與宋云生握手：“市長，您也來了。”宋云生說：“大家都能來嘛。”竇勝忠說：“是啊，都是為了工作。”看到盛治仁，竇勝忠說：“盛部長，跟著市長一起來的喲。”

這些高手們過招，那真是一句話就是一句話，句句機鋒。盛治仁看看竇勝忠，這家伙，夠損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宣傳部長跟著市委書記一起來，沒問題，黨管宣傳，宣傳部是黨委部門。盛治仁想到自己是組織部長，跟著市長宋云生一起出現，確實有些不合適。盛治仁陰著臉，說：“竇部長，不愧是宣傳部長啊！”竇勝忠笑笑，說：“請。”

王國棟站在主賓座位，態度很熱情：“云生市長來了。”站在那里沒有動，但伸出了手。宋云生有些憋氣，但還是走上前幾步：“書記。”王國棟握了握手，對盛治仁說：“治仁部長，都跟云生同志匯報過了？”

盛治仁哪能體會不到這句話的厲害？連忙說：“是，已經匯報過了。”王國棟說：“匯報了好啊！”王國棟招手方圓：“小方，過來吧。”方圓走了過來，額頭上直冒汗。外面的天氣自然是很熱，但接待室里空調開放，溫度還是很舒適的。王國棟說：“大家都坐吧，小方你也坐。”

方圓是主，王國棟、宋云生等人是賓，這坐倒也好坐。只是這一回，宋云生就只能坐在賓客坐的第二個座位了，誰是一把手，誰是二把手，自然是一目了然。王國棟抽出一張面巾紙，遞給方圓：“小方，擦擦汗。今天確實是特別熱啊！”

是夠熱的，東州5中這個科級單位，一下子來了東州市的四個巨頭，能不熱嗎？邱正軒、戴良花、黃嘉偉、阮少修，都緊張得要命；只有那紅，帶著興奮，知道今天又是自己可以露臉的好機會。

方圓說：“謝謝王書記。我請示一下，是不是通知一下教育局郝書記、翟局長呢？”王國棟側臉看宋云生：“市長的意思呢？”宋云生沉吟了一下，說：“來了也好。”方圓連忙對阮少修說：“阮校長，馬上向市教育局汪主任報告，把情況說清楚。”

方圓沒有安排陳秋蘋打這個電話，心中也是擔心，陳秋蘋經驗不夠豐富，不能“把情況說清楚”。今天四位市巨頭的到來，沒有先兆，沒有事先通知，王國棟、竇勝忠前腳來，宋云生、盛治仁后腳就到了。這個情況，一定要說清楚！

宋云生說：“不要來一大幫子人。”方圓說：“好的，市長。阮校長，只請郝書記、翟局長。”阮少修說：“明白。”

接待室里，氣氛微妙而略顯緊張。四大巨頭也不能輕易開口，不能讓對方了解自己的意圖；方圓等人，也把握不住該講什么就講什么。但總不能這樣冷場，方圓硬著頭皮說：“歡迎王書記、宋市長、盛部長、竇部長來東州5中視察，懇請各位領導給我們指示。”

方圓的話中規中矩，自然也是深思熟慮而說出的話。邱正軒、戴良花、黃嘉偉等都暗中感嘆：自己的上司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具有上位者的沉穩了。

宋云生開了口：“小方啊，這已經是我5天來第二次來東州5中了。”方圓說：“是。前幾天市長來，獎勵東州5中高三老師20萬，全校老師都很感激呢！”宋云生看了一眼王國棟，意味深長：你今天才來，我已經來過了，還送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宋云生說：“小方，東州5中高考取得如此好的成績，獎20萬也不算多。如果你這里有需要，我這里可以特事特辦，特事特批。”方圓說：“向市長匯報一下，市政府獎勵20萬，學校配套獎勵20萬。另外，東升集團董事長安東升也準備拿出一筆錢，獎勵高考取得好成績的學生。”

宋云生點頭，正準備繼續搶占主導地位，王國棟卻開了口：“小方，我記得學校成立了200萬規模的東升獎勵基金，該用的時候，一定要用。安東升董事長以前可從來沒有在教育上拿這么多錢的。”

吃水不忘打井人！方圓經歷越多，越能體會出話外之音。方圓說：“是呢，王書記。這東升獎勵基金，這個學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省素質教育現場會之后，拿出來一些獎勵有功的同志；學生們參加全國、省奧林匹克競賽，獲獎的學生也是用這筆基金來獎勵。高考學校配套了20萬，也是用這筆錢。這個基金的成立，要特別感謝王書記，正是您積極爭取，牽線搭橋，才讓安董事長一下子拿出200萬來。謝謝王書記！”

王國棟看了宋云生一眼，同樣意味深長：你20萬，我200萬。王國棟說：“該花的時候一定要花，該獎勵的時候，一定要獎勵。這一次東州5中給東州市爭了光，你們這些有功的同志，那些奮斗在高三教學一線的同志，就是要重獎。我聽說，湖北一所知名的綠岡高中，高考成績全省前茅，那一次可是獎勵了80萬。”

方圓、邱正軒等人的心都動了一下，這是激動啊！宋云生說：“王書記說得對。東州市作為沿海開放城市和相對發達的城市，怎么能遜色于綠岡？這樣吧，市政府再批60萬，湊足100萬。”在這個時候，宋云生從來都相當果斷。錢必須今天批下，過了這個村，等貝鎮隆視察結束了，再批示，一切等于零。宋云生拿起電話，直撥財政局長孫義智：“孫局長，再給東州5中撥獎金60萬，獎勵在高考中做出突出貢獻的老師。這筆獎金今天到位。”

盛治仁與竇勝忠都感嘆：宋云生果然是好手段，該出手時絕對不會手軟。東州5中的幾個，簡直都震驚了。就是這么說了幾句話，竟然多了60萬的獎金！幾個人的目光都看向方圓。方圓也感覺到了宋市長是在跟王國棟較勁，額頭的汗又流下來了。邱正軒很長眼色，給方圓遞過面巾紙。不答謝是不行的。方圓站了起來，沖著王國棟與宋云生中間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市領導對東州5中的厚愛和偏愛！”

王國棟見宋云生事事處處時時不想落自己下風，心中微嘆：誰當市委書記，遇到過這么一個強勢的市長，都挺難受。王國棟不動聲色，對方圓說：“市委市政府對教育的支持，一如既往，以后會更加重視。黨的十七大報告，把教育列為民生之首，我深深贊同。從大處講，教育直接關系到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從小處講，教育質量的高低，也直接影響著每一個家庭未來的幸福。教育是培養人的崇高事業，培養多少人才，怎樣培養人才，都與國家的強盛、城市的發展息息相關。東州5中給全市的學校做出了很好的榜樣，把學校辦成像東州5中這樣的，廣大的人民群眾才能滿意。今年，獎勵東州5中80萬，不多！”

王國棟給定了性，把事情巧妙地歸結為“市委市政府”。宋云生很不滿：“書記說得很對。小方，你現在是分管全市教學的副局長，我希望，明年有更多的學校像東州5中一樣，實現新的跨越。如果東州市把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在清江省投放的招生名額占到三分之一，我不但會獎勵有關的學校，更會重獎你本人。”

宋云生直奔主線，不管枝權。我宋云生就是圍繞著你方圓來制定政策，不管你王國棟說多少大道理。

這個時候，接待室的門開了，翟新文、郝丁一滿頭大汗地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方圓站了起來：“郝書記、翟局長。”5中的人全都站了起來。翟新文與方圓握握手，看看主賓位置的王國棟、次賓位置的宋云生，又看看盛治仁和竇勝忠，我的個媽，想不出汗都難啊！翟新文說：“王書記，宋市長，盛部長，竇部長，事先讓辦公室的同志通知我們一下，我們也好迎接各位領導來東州教育視察。”

竇勝忠說：“新文局長是埋怨我們不跟他打招呼哩。”翟新文頭大如鼓，汗如雨下：“竇部長，絕對沒有這樣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丁一書記一起迎接一下領導。”宋云生說：“新文，快坐下吧。”方圓請翟新文坐在主位，宋云生說：“新文坐竇部長旁邊吧。”

一句話，翟新文也成了客人。重要的是，翟新文坐在竇部長下首，郝丁一只能敬陪末座了。

這樣的場合，翟新文、郝丁一都沒有說話的資格，只能成為陪客。

王國棟說：“小方啊，東州5中的進步，你的功勞很大。但任何一項事業，都離不開一個強有力的領導班子。你來介紹一下你身邊的這些同志吧。”

王國棟面容和藹，態度親切，讓方圓感覺到一種親近。方圓說：“好的，書記。我向各位領導介紹一下學校的幾位副職。這一位是邱正軒副校長。”邱正軒站起來，朝著領導們鞠了好幾個躬，一直鞠到郝丁一那里。

方圓說：“從我承擔市教育局部分工作后，在我不在學校的時候，學校的日常工作就由邱校長來負責。邱校長工作非常認真敬業，經常工作到晚上10點以后才回家。每一項工作抓落實非常細致。特別是我與教研室的同志在拼省優質課比賽的一個月時間里，邱校長獨當一面，學校正常運轉。那個階段，邱校長幾乎天天加班，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學校的工作中。”

邱正軒感激地看著方圓，由衷地說：“是方校長的信任，讓我自覺自愿地努力工作。我只不過做了一個副職應該做的事情。”

王國棟贊許地點點頭：“方圓同志由于分管全市的教學工作，學校里確實需要一個得力的副手。”宋云生并不以為然，天天加班，說明能力不行。盛治仁也持同樣的觀點，對邱正軒的觀感并不是特別好。倒是翟新文、郝丁一都認真地聽方圓的介紹，畢竟東州5中今年名氣這么大，未來幾年，其他學校的校長恐怕有一些就要從東州5中選拔出來，這是不能回避的現實。

方圓介紹第二位：“這一位是戴良花副書記，分管學校的黨務工作，群團工作。戴書記對于東州5中的和諧穩定，做了大量的工作。在去年職稱評審的時候，正是由于戴書記的出色工作，學校里未出現沒推薦晉升職稱的老師鬧情緒的現象。在今年四月間，戴書記還分管了一段時間初中教學工作。她任勞任怨，無論安排什么工作，都盡職盡責。戴書記在做老師思想工作方面，確實替我分擔了很多，值得我學習。”

戴良花沒有想到方圓會對她有這么高的評價，看向方圓充滿感激。

王國棟說：“穩定與和諧，是我們黨推進各項事業發展的重要前提。戴良花同志也是我們黨和政府工作不可或缺的人才啊！”竇勝忠說：“我完全同意王書記的意見。戴良花同志謹守本分，盡職盡責，值得我們學習啊！”宋云生看了一眼竇勝忠，說：“戴良花同志作黨務工作還是合適的。人盡其才，這是我們黨在用人方面的重要原則。像小方這樣，有能力、出成績的同志，就應該在一線沖鋒陷陣，畢竟發展才是硬道理。良花同志，你要好好地替方圓同志穩固好大后方。”

戴良花說：“是，我一定努力配合方校長做好黨務工作。”宋云生說：“這就對了。你做好了該做的工作，就是對方圓同志最大的支持。這樣，方圓同志才能全力以赴在行政工作中，創造像今年一樣的優異成績。”

翟新文、郝丁一都在抹汗。方圓到了副處的層面，自然也是聽懂了宋云生話里的部分意思，感覺到今天王國棟與宋云生來，固然是來示好，但絕對來者不善。

宋云生說完這些話，看看盛治仁。盛治仁穩如泰山，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宋云生很失望，點撥道：“盛部長，你認為呢？”盛治仁無法逃避，說：“剛才，聽了方圓同志對兩位副職的介紹，我深感責任重大。為我們各方面的事情選拔合適的干部，才能讓我們黨的事業興旺發達。丁一同志，新文同志，干部隊伍建設，什么時候都不能放松。”

王國棟點了點頭：“治仁部長說得很好。教育局黨委要很好地總結在干部隊伍選拔與培養方面的成功經驗，也要很好地反思干部使用方面存在的問題。這幾年，教育上的幾件事，教訓深刻啊！”

翟新文頭上的汗算是止不住了。說起來，王國棟也算是政治斗爭中的高手了，幾句話，分化了盛治仁與宋云生，同時敲打了一直對宋云生忠心耿耿的翟新文。這幾年，教育上確實不太平靜，一些腐敗干部，一些生活作風有問題的干部，層出不窮。翟新文焉能不緊張？

竇勝忠說：“我完全贊同王書記、治仁部長的意見。最近教育局那個亂寫帖子的主任科員，還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她的一個帖子，固然是讓一個腐敗的科長撤了職，但又讓多少老百姓找到了可以指責我們黨和政府的借口？如果不是最近方圓和他領導下的5中在高考中取得了優異成績，轉移了老百姓的視線，那個負面帖子的影響，恐怕會長時間地存在。我們有九項工作做得好，老百姓或許沒記住；但是有一項工作出了問題，責罵聲鋪天蓋地。丁一同志，新文同志，要深刻地總結教訓，像帖子事情，就是新聞宣傳領域重要的負面事件，引以為戒吧。”

郝丁一也跟著翟新文一起擦汗。郝丁一說：“是，我們一定牢記領導的教誨，不讓同類事件再發生。”竇勝忠說：“宣傳工作，要牢牢把握住以正面宣傳和引導為主的思路。像東州5中，像方圓，做出這么大的成績，教育局也應該大張旗鼓地宣傳。我們的宣傳工作，就是以正氣對抗歪風，以正面信息消除負面影響。我看了看最近關于這一次高考的報道，基本上是突出了教育局的作用，突出了一線老師的作用。我說一點，為什么以前有那么多任校長，東州5中未能取得全省第一的成績，而獨獨方圓同志主持工作后，取得全省第一的成績？都在肯定教育局的正確領導，強調教育局領導的作用，那么我來問一問，為什么今年的高考是東州5中一枝獨秀，而不是全市各所高中學校都在高考中取得優異成績？宣傳，不是取得了成績的時候，拼命的把功勞都攬到自己的身上，而是要宣傳那些真正應該宣傳的同志。”

天真熱啊！翟新文、郝丁一的后背全都濕透了。竇勝忠的話很重，但誰也無法反駁。竇勝忠談的，都是新聞宣傳，正是宣傳部分管的工作。翟新文的臉上可真掛不住。求助式地看向宋云生，宋云生也是面沉似水。好么，市委常委會上的斗爭，今天給搬到了東州5中的接待室了。這局面，可真是不一般地復雜！

王國棟說：“勝忠部長的話，重是重了些，但值得教育局的同志們反思。該宣傳誰，不該宣傳誰，不能用老思路，老觀點。教育局是市委市政府領導下的教育局，東州5中是教育局領導下的5中，東州5中取得了好成績，是不是應該采訪我這個市委書記、云生市長這個市政府的當家人呢？是誰的功勞，就是搶也搶不去的。”

翟新文、郝丁一的心都慌得不行。即便是東州5中的這些干部，也同樣是慌亂不堪。邱正軒等人的層面雖然低了一點，但幾位巨頭的話，也或多或少聽懂了一些。看著翟新文、郝丁一慌亂的模樣，連那紅都認識到：自己今天如果不知死活地賣弄自己的才華，恐怕真地會不知死活了。

方圓不慌亂，但也很痛苦。今天，市里的幾位巨頭不約而同來到東州5中，到底是為了什么？他們一個個進行著暗藏機鋒的交鋒，到現在，誰也沒有說到5中來是為了什么。唉！翟新文、郝丁一今天來，可真是來得不是合適的時機啊！這不是頂著個腦袋等著挨罵嗎？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