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微妙的分歧

馬軍萬萬沒有想到，伏風德作為一個老資歷的黨工干部，心理的防線竟然在省紀委和省教育廳的聯合調查組短短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的詢問，就全線崩潰。伏風德不僅詳細地向省教育廳紀委書記米政廣為組長的聯合調查組坦白了在過去的幾年里，他脅迫多名大學的女教職工與他上床的事實，郭美梅只是其中之一，更坦白了他還曾脅迫多名女大學生、女研究生以畢業安排工作，論文通過答辯，畢竟留校工作等誘餌，誘迫她們上床。在米政廣這位經驗相當豐富的紀檢干部的策略勸說下，伏風德甚至還把他與黨委書記馬軍在大學的干部任免等方面所做的賣官行為也坦白了出來。伏風德希望，通過自己的主動坦白和主動揭發其他腐敗分子的行為，來減輕自己的責任。一夜之間，原本滿頭黑發的伏風德，頭發灰白了一大片。

以“美梅的丈夫”為網名的帖子《我可憐的妻，被東州大學黨委副書記逼上了絕路》繼續在網絡上迅速發酵，被幾百萬人點擊，十幾萬人回復，上萬人轉載和轉發。東州大學一時間成為全國最知名的大學，一些剛剛被東州大學錄取的大學生和學生家長，甚至在天牙社區的論壇上留言，后悔報考了禽獸東州大學，問該怎樣轉投其他大學或該怎樣退學，明年再考。還有一些網友將伏風德的家庭信息、個人信息公布在跟貼里；還有一些網友更搜索出東州大學前任校長苗可遜和分管基建的副校長、基建處長在不久之前被雙規并移送司法機關，該判刑的判刑，該免職的免職。有網友戲言：東州大學有前腐后繼的“優良”傳統，在前任校長被抓之后，黨委副書記伏風德不甘落后，也要用腐敗的方式把這個接力棒接下來。還有網友展現了較好的想像能力，說伏風德應該叫伏鳳得，天天伏在鳳（女）的身上，想得到誰，就得到誰。

東州大學束手無策。馬軍、孔子田連夜召集學校會議，商討對策，但卻找不到對策。因為網貼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屬實的，沒有辦法卻作蒼白的辯解。戴蘭芹親自去了郭美梅的婆婆家，了解到網貼并非是郭美梅的丈夫所發，但其丈夫看了網貼之后，更加悲憤，要求東州大學一定要給一個說法，給郭美梅一個公道，給孩子還回一個媽。

東州市委也是焦頭爛額。竇勝忠親自向王國棟、宋云生作了專題匯報。竇勝忠說，在東州范圍內，沒有任何有關該事件的帖子。這個帖子是怎么發到天牙社區的，IP地址也查到了，是在貴州省，不是在清江省，更不是在東州市。誰發的，不好查。

在匯報的時候，省委宣傳部長田國華的電話打來了：“勝忠同志，你們東州市怎么搞的，你知道這個東州大學在貼，給清江省帶來多么大的負面影響？”竇勝忠愁眉苦臉：“田部長，東州市范圍內的所有網站、論壇，沒有一個該事件的網貼。天牙社區，您知道的，東州市亟需省里的支持。”田國華說：“省委趙書記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不管怎么說，東州方面都是有責任的。你們也不看看什么時候，馬上要舉辦北京奧運會了，難道你們希望清江省和東州市成為國際輿論攻擊中國，嘲笑中國，成為中國老百姓咒罵清江，咒罵東州的靶子嗎？勝忠同志，什么時候都要講政治！講大局！講穩定！”竇勝忠委屈地說：“田部長，我現在正在向市委王國棟書記、市長宋云生同志匯報這項工作，商議怎么應對。”田國華說：“請國棟同志接電話。”

竇勝忠說：“王書記，省委田部長電話。”王國棟接過來，誠懇檢討：“田部長，東州市委向您檢討啊！”田國華說：“國棟同志，我不是在批評東州，我也知道這件事本身應該是東州大學的事情，但是東州大學名譽掃地，東州的形象能好得了嗎？省委趙書記，省政府馮省長都很重視這件事，都作了專門的批示。我估計啊，再過一會兒，你們就該收到兩位老板的批示了。務必高度重視，不惜一切代價，穩定住東州大學的局面，穩定住東州市的局面。”王國棟說：“是，部長，東州市一定盡最大努力，做好這項工作。請領導放心，請省委放心。”田國華說：“繼續密切關注網絡、論壇的一切動態。”王國棟鼓足了勇氣，說：“部長，如果不快刀斬亂麻，恐怕不足以平息民憤沸騰啊！”田國華說：“知道了。今天晚上要召開省委常委會，研究這一問題。”

孔子田給方圓打電話：“方圓，今天，市委王國棟到東州大學了解伏風德事件，他離開的時候，對我說，對你很滿意，說你做得很好。”方圓當場就驚了：“什么？”孔子田說：“我琢磨半天也沒琢磨透是什么意思。會不會……”方圓說：“爸，關鍵時刻，你我的通話同樣會被重視的。讓我分析分析王書記是什么意思。”方圓沉吟著，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難道是兩份作業發揮了作用？方圓說：“王書記說我做得很好，肯定是好事。如果我猜得沒有錯的話，就是我的兩份黨校的作業他都看到了，他對我的兩份作業很滿意。”孔子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我這就放心了。嚇了我一跳。”方圓說：“爸，你與伏風德的事情沒有半點關系，你就安心地做事吧。”孔子田說：“嗯。現在的事態已經超出了可掌控的范圍，東州大學拿不出辦法平息輿論和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批評。”方圓說：“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快刀斬亂麻。如果我是省委組織部長，立刻把伏風德撤職查辦，這才能平息民憤。”孔子田說：“對呀，越拖情況會越嚴重。我今晚就向上級建議此事。”方圓說：“爸，你不能去。你去建議了，仿佛你很著急一般。我覺得這件事你可以向馬軍建議，由馬軍向上級建議。”孔子田說：“對呀，你說說，我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當晚，東州大學就以黨委的名義，向省委建議，先免去伏風德的黨委副書記職務，進一步調查處理，以平息輿論。馬軍不想這么上報，但不得不這樣上報。到了這個時候，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雖然伏風德是炮，是車，但要保將的時候，炮也得舍，車也得舍啊！

省委會議室。清江省委正在為東州大學事件，召開了緊急的會議。省委趙書記說：“同志們，這件事影響很惡劣啊！給清江抹了黑！而且這臉不但丟到了中南海，更丟到了全世界。剛才，秘書還把歐美一些知名的報刊、通訊社發布的新聞稿翻譯給我看，我看得是觸目驚心啊！一個大學副書記的所做所為，正好成了世界某些國家和媒體攻擊中國的最新武器。原來是拿藏獨事件來攻擊中國，后來被發現是張冠李戴，拿尼泊爾鎮壓叛亂的照片當成是中國鎮壓藏獨的照片，拿1986年的照片，當成是2008年的照片，軍服都搞錯了；把照片里藏獨分子燒店鋪，燒汽車的場景修飾掉，把藏獨分子扔石頭的場景修飾掉；把被藏獨分子砸倒在地的漢族群眾說成是鎮壓倒地的藏族人。這些污蔑被曝光后，西方的某些媒體、某些政客，都在處心積慮地想再找一個機會攻擊中國。現在，伏風德這個害群之馬終于給他們機會了。像伏風德這樣的敗類，我們該怎樣處分他？今天的常委會就來研究這個問題。”

省長馮豐說：“趙書記說得很對啊！剛才，李副總理打來電話，關切地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連中央領導都知道了，省政府方面的壓力也不小啊！”

省委趙書記看了馮省長一眼，沒有說話。大家都看看馮省長，也沒有說話。馮省長的話里，包含的信息很多，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

趙書記說：“大家說說吧，該怎么來處理好這件事？”田國華說：“東州市委王國棟同志向我建議，不快刀斬亂麻，不足以平息民憤，不足以制止輿情。我覺得，是有一定道理的。”貝鎮隆說：“東州大學，正值領導班子考察調整的關鍵時期，出現這樣的事情，我們能否想一些更深層次的問題？為什么伏風德會在一次突然的掃黃行動中落網？值得深思的。”

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書記錢峰說：“貝部長，難道我們政法系統為黨、為人民掃出一個害蟲，反而有錯嗎？伏風德都干了什么缺德事？你知道不知道？那個死去的郭美梅，就是被伏風德這個道貌岸然的人渣逼迫著上了床，逼迫著流了產，逼迫著做著違心的事。伏風德做的是什么？用提拔她來作為誘餌。這一回，如果郭美梅沒死，事情沒暴露，暑假過后，郭美梅很可能就是東州大學下設的某二級學院的副院長了。難道作為是一個管干部的黨委副書記，就是拿著黨和人民賦予的權力，來賣官帽子嗎？”

貝鎮隆說：“我的意思不是說掃出這樣一個害蟲不對，而是說時機上是不是也有值得我們思考的地方。”

錢峰說：“什么時機不時機？我看哪，掃得越早越好。早一點把黨內的蛀蟲掃出來，就會讓我們的黨更純潔！東州市公安局不但沒有過錯，我認為是有大大的功勞！省委政法委正準備研究，怎樣勉勵勉勵頂住巨大壓力，拿下一個腐敗的副廳級干部。不容易啊！”

省委常委、副省長劉彬［一個想當大官的讀者］說：“錢書記，鎮隆部長的思考也是有道理的。奧運會馬上要舉辦了。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出這么一檔子事，確實不太好。你看看現在省委、省政府，現在多么被動？”

錢峰說：“伏風德是一個腐敗干部，這個可以確定。關鍵的是，大家都想留到奧運會結束以后再抓他，但那個時候，沒有掃黃行動，能抓到這個腐敗分子嗎？即便是有掃黃行動，伏風德恰恰沒在那個時間干壞事，也抓不到。如果一直抓不到，難道一直要讓這個壞分子藏在我們的干部隊伍中嗎？我認為，越早抓，越有利于我們黨的隊伍建設；越晚抓，對我們黨贊成的危害越大。”

省委常委、紀委書記毛治亭開口了：“各位，腐敗分子在我們黨的隊伍里多留一天，對我們黨的危害就更大。現在，伏風德的問題暴露了，雖然我們又挨了百姓的罵，挨了網民的罵，但是我們把這個害群之馬清除掉，以后我們就能少挨罵。我認為，東州市公安局的這一次行動，很好。”

錢峰沖著毛治亭微微一笑。

毛治亭說：“剛才，我收到了省紀委、省教育廳派到東州的聯合調查組組長、省教育廳紀委書記米政廣同志發來的短信，說伏風德的問題很嚴重，而且牽扯出了東州大學黨委書記馬軍賣官的問題。米政廣同志說，將連夜整理詢問的筆錄和相關材料，明天一早他將返回杭江，向省紀委匯報。”

貝鎮隆問：“馬軍也有問題嗎？孔子田有沒有問題？”毛治亭說：“米政廣同志只提到了馬軍，沒提到孔子田。”

馮省長說：“我提議，先處分伏風德，迅速地平息網絡輿論給我們贊成的壓力。這件事不能再等了。”

大家都看趙書記。趙書記喝了一口水，說：“絕不放過一個壞干部，也絕不委屈一個好干部，這是我黨的一貫宗旨。既然明天一早米政廣同志要來匯報東州大學案情的審理情況，我看也不差這一晚上了。明天上午9點，準時開省委常委會，聽取米政廣同志的匯報。匯報結束后，就研究對伏風德的處分。同時，還牽扯到了馬軍，我看也一并研究。散會。”

馮省長看了一眼趙書記，沒吭聲。而幾個常委已經站了起來，包括整個晚上都沒有說一句話的省委副書記郭鋒、常務副省長宋潔軍、省軍區政委盛建波、省委秘書長任宏江等。兩個大老板意見相左，誰愿意留在這里當傻瓜？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