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東州電視臺“東州新聞聯播”播出了東州教育局選聘實驗幼兒園園長的報道，雖然只有短短的1分鐘，但足以讓東州教育改革創新的形象塑造于屏幕之上。東州電視臺當晚的“今日談”欄目，對東州教育局選聘實驗幼兒園園長一事進行了深入剖析報道，重點談了三點：一是候選人掛職實驗幼兒園，親身感悟與體會；二是面試公開，引入了幼兒園教師監督、新聞媒體監督，確保了公正，最終競聘成功的謝君，既是評委一致認可的人選，也是實驗幼兒園老師公認的，同時新聞媒體也認為謝君是最合適的，結果公平、公正，而且順應民意；三是把教師投票結果納入分數之中，占30％權重，體現了民·主，尊重了民意，是最值得贊賞的干部聘任制度改革創新。

第二天，是星期天，東州各紙制新聞媒體也拿出了較大的版面，對東州教育局選聘實驗幼兒園園長之事進行報道。而《清江日報》又是在二版，以《東州教育局干部聘用機制上的兩大突破：面試公開；民·主參與》。任小愛的辛辣深刻筆法，把東州教育局選聘幼兒園園長一事上升到了國家干部選聘機制創新的高度，不吝贊美之辭，稱贊了東州教育局的改革創新之舉。更讓人稱道的是：報道沒有采訪方圓，而是采訪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燕思卿，借燕思卿的嘴，表揚東州教育局，表揚方圓。報道的角度之獨特，展現了任小愛的才華，更表現了任小愛對方圓的一舉一動是多么上心，多么用心！

燕思卿在采訪中說，教育局選聘實驗幼兒園園長的做法很有借鑒意義、推廣價值。為黨和國家選聘出最優秀的人才，充實到各級各類崗位，是每一級組織義不容辭的職責。怎樣才能選聘出優秀的人才？東州教育局在考試公開、公平、公正方面，在引入民·主監督方面，做了有益的嘗試，值得肯定。

燕思卿的話，比方圓自吹自擂，更能說明這一次干部選聘機制的改革獲得了成功和認可。

方圓早晨還在家與孔雙華吃早餐的時候，就已經接到一個又一個祝賀的電話了。方圓也心情愉悅，與一個一個打電話祝賀的人客氣一番，謙虛一番。

但很快方圓就高興不起來了。方圓接到了王楚尹打來的電話：“兄弟，你這一回是占盡表面風光，但卻是犯了大忌！”

方圓的心“咯噔”一下：“大哥，怎么了？”

王楚尹說：“在中國，很多時候都要學會低調。大哥問你，你把干部評聘過程公開了，還把群眾投票納入考評分數里，你讓其他部門怎么辦？”

方圓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看起來風光，卻得罪了幾乎所有的部門長。

王楚尹說：“你這一次選聘實驗幼兒園用這樣的方法，以后你教育局再任命干部，每一次都要用這樣的方法嗎？”

方圓搖了搖頭：“肯定不會。至少不會百分之百用這樣的方法。”

王楚尹說：“開了先河，以后輿論和民意就會要求你這樣去做。但是如果你真這樣做了，選上來的人不能貫徹你的意志，不是你理想的人選，一個兩個還可以，多了以后，你怎么在教育局發號施令？”

方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王楚尹說：“你在科這一級進行了這樣的嘗試，影響還不算大。但是民意會要求在縣處一級嘗試！葉書記怎么做？如果民意繼續推高，那么省委任命市委書記和市長候選人的時候，也要把民意算30％的權重嗎？中央任命省委書記、省長、副省長的時候，也要把民意納入嗎？我的好兄弟啊，你做事有銳氣、有創新、有能力，這個大哥都知道。但我們必須適應環境，如果被環境所排斥，你以后還怎么做事？誰又會支持你！大哥今天說得重一點，你搞的這個改革，害人也害己。”

方圓的頭上被狠狠地潑了一盆涼水，頭腦完全清醒了。

王楚尹說：“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個新上任的園長，把實驗幼兒園搞得一團糟，你怎么向上級交待？怎么向教育局交待？如果這個新上任的園長再出現貪污受賄的情況，你簡直就是作了大孽。”

方圓冷汗流出來了：“大……大哥，我該怎么辦？”

王楚尹說：“低調吧，近期不要再接受采訪了！我的建議是，不要再在教育局干了。離開教育，到縣里、區里當個常委副縣長、副區長，干點實際工作。”

方圓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好！”

掛斷電話，方圓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孔雙華問：“怎么了？”方圓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改革總是要付出代價！我要向葉書記匯報我的想法。”

孔雙華說：“先跟爸說說吧。爸經歷那么多，一定會給你提供最合理化的建議。”

方圓說：“對，我馬上給爸打電話。”

方圓把自己關到了書房，撥通了孔子田的電話：“爸，打擾您了。”

孔子田說：“不打擾。你什么時候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我感覺你打的電話有點少，而不是有點多。”

方圓說：“以后我一定會多向爸請示的。”

孔子田嘆了一口氣。

方圓說：“爸，今天的《清江日報》您看過了嗎？”

孔子田說：“我正在看。”

方圓說：“我是不是太高調了？”

孔子田說：“中國民·主化的進程是誰也阻擋不了的。你的實踐是有益的實踐，也是國家需要的基層實踐。未來中國民·主化的結果，我感覺依舊是你昨天所做的那樣，領導集體的意志與民意的結合。幾位評委或者幾位黨委成員，也是一個集體的意見，是民·主的意見，再加上一定權重的民意，或許就是未來中國民·主的最終結果。一人一票的選舉，不見得能選出最合適的人選，就像小布什、施瓦辛格那樣的，怎么能領導好國家？怎么能領導好加利福尼亞州？那也不會適合中國。如果被強行引入中國，也只會是水土不服，害了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呀！”

方圓說：“這么說，爸對我的做法是肯定和支持的？”

孔子田說：“我是黨校常務副校長，管的就是干部培訓，在這個方面的思考更多些。其實現在已經有的省做得很好了。江蘇省邁的步子也很大，在全省范圍任命地廳級正職，要由全體省委委員對符合任職條件的所有人選進行公開打分和投票，而不再是由省委常委或省委書記、副書記等極小范圍來決定。江蘇省有省委委員85人，能成為省委委員的，不是大學校長，就是地市市委書記或市長，要不就是省廳局的一把手，對全省的地廳級副職干部情況也是比較了解的，誰合適晉升正廳，大家的意見集合起來，就會比較公平公正，也是擴大黨內民·主的重要探索。因此，公推公選、較大范圍的民·主投票，更容易選拔推薦出既有德行又有能力的同志去擔任地廳級正職。對于我們清江省來講，這個方面還是相對保守了一些，步子邁得比較小。”

方圓真不了解江蘇省的做法，不過對江蘇省的做法還是深深認可的。如果不了解那些擬提拔為正廳級的副廳人選，那么投票就是瞎投票，沒有任何意義，因此盲目擴大投票范圍，也就失去了意義。當這85位省委委員來投票，既有的放矢，也擴大了民·主，確實是很好的。

孔子田說：“就在你給我打電話前，省委副書記郭鋒給我打電話，對東州教育局在干部選拔機制上的探索創新提出了表揚，并要求省委黨校到東州去取取經，融入到黨員干部的培訓中。你知道，郭書記是省委黨校校長，也是分管黨建和組織工作的。他知道你是我的女婿。”

郭鋒？方圓從來沒有想到過，郭副書記會關注到他方圓。在方圓的印象里，郭副書記似乎與趙書記、馮省長并不對路。而趙書記是關注自己的，這個方圓清楚。在方圓的記憶里，郭副書記從未來到東州，更未到過東州實驗中學。他怎么會突然關心起自己了呢？

孔子田說：“你是不是很詫異，為什么不是趙書記，而是郭書記？”

方圓說：“是的，爸。”

孔子田說：“每一個地方大員，都有自己的施政理想。在擔任副職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執行，但不代表沒有自己的思考。現在的思考也不是無用的思考，因為未來很有可能會再進一步，現在的思考就是為將來擔任正職進行鋪墊和積累。省委副書記，少量年紀大的，會以政協主席的身份結束政治生涯，但多數省委副書記，都會成為省長或省委書記。在改革和創新方面，郭書記更年輕一些，更愿意嘗試新的做法，提出新的思路。而趙書記相對來講，年紀較長，比較老成持重一些。穩定是擺在趙書記心中更重要的位置上。在一些事情上，可能趙書記更欣賞；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可能郭書記更欣賞。而你就是要做好你自己！”

方圓說：“謝謝爸的教誨。爸，這一次教育局的改革，我也有很多的顧慮。”

方圓把王楚尹跟他講的，重新整理了一下，向孔子田作了解釋。孔子田說：“對于絕大多數干部來講，你的改革嘗試是不能被接受的。因為這意味著權力的喪失，特別是人事任命這樣的大權喪失。所以得罪一些人，是難免的。但這些干部，就是因為眼界只有這么高，所以他們的未來發展不會有高度。視野決定了高度。你不用顧慮太多，不過，如果從長遠發展來看，在擔任教育局局長之前離開教育，去縣區任職，是最好的。發展的最高高度，一是省教育廳副廳長，二是地市分管教育的副市長。而到了縣區任職，未來再扶正之后，未來發展的高度不可限量！”

方圓說：“這么說，爸您也支持我離開教育。”

孔子田說：“是的，我覺得當前的時機挺好的。實驗幼兒園園長的競聘改革有了結果，后來的局長怎么做，你就不用操心了。這一次東州要動兩個縣長，縣里還是會騰出一些合適的崗位。你可以爭取一下。”

方圓說：“好。”

孔子田說：“小方，問你件事。最近關于東州教育的報道，好幾篇，都是任小愛記者給撰寫的。這任小愛與你是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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