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章自從擔任省委秘書以來，一直接觸的都是四平八穩的人，包括一些企業家。從來沒有遇到像丁曉華這樣不講套路的人。不過，沈秀章深知，外放一地擔任主官，其實最重要的就是政績。政績無外乎幾大塊：穩定、民生、。縱觀全國的縣市長們，要出政績，民生抓得再好也沒有用，核心有兩點：第一就是招商引資，把GDP搞上去，把財政收入搞上去；第二就是大拆大建，讓城市舊貌換新顏。搞城市建設，最需要錢，向銀行舉債，花未來的錢，讓下一任在堵財政上的窟窿，是一個最通常的策略。這樣的縣市長，人走茶涼，后人罵聲一片。如果能把招商引資工作做好，把財政收入搞上來，讓政府有了更多的可支配財力，這就能為搞城市建設提供堅實的財力保障。干得好的縣市長，走第二條無疑是正確的選擇。財力建設與城市建設同步抓，才是可持續的持久之道。光靠舉債，寅吃卯糧，后面的繼任領導，日子可就難過了。中國現在沒有或者說不允許有破產的縣市，但實際上，由于前任舉債太多，造成一些縣市連債務的利息都還不上，縣市一年的財政收入都用來還債，也不夠的情況，也有不少了。沒辦法，就只能賣地。每一個市，每一個縣，每年的用地指標都是有限的，是嚴格限定的。一些縣市政府已經提前把未來五年甚至十年的用地指標全部用盡……

有大項目來投資，這對縣市長來說，是異常重要的事情。曾經有一個縣委書記，把一個省屬國有企業的總部請到了縣里，簽約當天，該企業就為該縣繳納了3700萬的稅收，作為見面禮。而一年下來，這一家企業，就繳納稅收超過5個億。實際上，這就是對該縣委書記特別的。有了這個財政收入，這位縣委書記就可以大干特干，就可以讓穩定、民生、三個方面都更容易出政績。果然，這位縣委書記兩年之后掛上了市委常委銜，成為副廳級；又工作兩年，調另外一個市擔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一年后，成為代市長、市長。而這個省屬企業的總部則隨著他擔任市長，而遷到這個市。原縣不再享有這塊總部稅收，這家企業的稅收又新市長在新城市做出新政績。

所以，為什么書記、縣市長都喜歡跟商人特別是大商人打交道，其實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大商人們需要找到合適的、安全的、回報高的投資渠道；而書記、縣市長們則需要稅收、需要錢，如果沒有大企業、大商家、大項目的，這當官的日子就會相當難過。有錢花，對于家庭來說，是何等重要；當書記、縣市長，其實就是一座城市的當家人。能掙來錢，公務員隊伍，老百姓也；掙不來錢，公務員隊伍表面尊敬，背后也是腹誹書記、縣市長無能；老百姓同樣也會埋怨書記草包、市長笨蛋。而老百姓的包容其實是很大的，一個城市的當家人，如果經濟很有本事，老百姓致富的門路多，家庭的生活好，哪怕是這個書記、縣市長有點生活作風問題，有點官商勾結，老百姓也會覺得這個書記、縣市長挺好。曾經有一個城市，其市委書記因300多萬的經濟問題被雙規，結果換來一個無能的草包書記。最初幾個月，罵原市委書記的百姓也不少；幾個月后一直到這位草包書記在職的4年10個月時間，老百姓都懷念老書記，沒人不罵這個無能書記。甚至連公務員隊伍的干部也同樣當面尊敬，背后議論。曾經有一位下屬縣級市的縣委常委，在酒宴上并不避諱，直接稱呼該市委書記為閻草包，罵他耽誤了城市十年的。在前任市委書記主政期間，該市的經濟總量和各項指標，全面趕超并領先大連，差距越拉越大；這位所謂的閻草包書記，卻讓該市的速度嚴重減緩，主政四年多后，大連又重新超過了該市！當初老百姓罵前任市委書記是房子漲價書記，但那時6000多元就能在市區買到不錯地域的房子；這位草包書記上臺后，同樣控制不了房價上漲，甚至漲得更兇，經濟沒好，房價卻讓百姓承受不住，市區南部的房價平均價超過2萬，中部超過1萬4，原來房價2000多的地段現在也漲到千甚至超過萬元。不比較，感受不到差距；越比較，越讓人懷念老書記，雖然老書記現在還在秦城！

沈秀章也知道結交大商人的重要性。之所以同意見丁曉華，主要是因為納斯集團在整個清江省也是知名企業。且不說孫美好做的納斯，在中央電視臺天天播；作為省委一秘，全省企業的稅收繳納情況，沈秀章也是很了解的。這個納斯集團，在全省的納稅排名，絕對是進入前50名的重點骨干企業。

面對丁曉華的直言不諱，沈秀章笑著說：“丁董事長，那我就先謝謝您了。我就當您這是一個承諾！”

丁曉華難看的胖臉上呈現出陰謀得逞的笑容：“沈秘，我的承諾十年內有效！”

沈秀章說：“好。不過，我現在不會考慮什么外放，最重要的就是要把省委辦公廳的工作做好，為領導服務好。”

沈秀章有放有收，收比放還重要。有孔子田、柳軍、趙騰遠這些廳級干部在，如果傳出自己有外放的謠言，那會讓趙書記如何想？自己給趙書記擔任秘書還不足一年，這就急著外放，這置趙書記于何地？沈秀章覺得，自己外放的時間，在趙書記64歲或接近65歲的時候，比較合適。現在，很顯然還是要充分地利用省委一秘的位置，把各方面的資源、人脈建立起來，鞏固起來。

趙騰遠深諳沈秀章的心理，笑著說：“沈秘說得很對，我們既要著眼未來，但最重要的是做好現在。”

沈秀章對趙騰遠刮目相看。有趙騰遠這句話，自己與丁曉華這番話就算是圓滿收尾，不會再有什么后遺癥了。

方圓說：“沈處長，請坐這邊。”

方圓給沈秀章留的位子，是在孔子田的右首，自然是主賓位。沈秀章擺手：“各位領導在這里，我怎么敢越位？”沈秀章看了看不多的幾個人，說：“只有我和方圓年紀最小，我看我坐方圓旁邊就可以。”

說著，當仁不讓、不經商量地就坐到了副陪的左首，算是敬陪末座。

方圓看孔子田。孔子田知道官場的規矩多，其實沈秀章如果今天坐在了主賓位置，別人也不會說什么；但是對沈秀章的聲譽不好。

孔子田笑著說：“今天我和小方主請沈秘，沈秘就是主賓。柳廳長、趙市長、丁董事長，都是陪客。不過呢，沈秘既然是主賓，想坐哪里，我們都尊重。我知道沈秘的意思，是想跟小方多交流。我也是很開心的，你們多接觸、多交流，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相信在座每一個人都樂觀其成。”

方圓太佩服岳父了。孔子田的話，既明確了沈秀章的重要地位，同時也讓沈秀章的顧慮變成了優點，還順利地解決了主賓的位置問題，不能不承認孔子田老奸巨滑的水平。比起丁曉華的手段，可以說效果一樣的情況下，孔子田更加春風化雨，潤物無聲，透著一種大家風范；而丁曉華則是先聲奪人，野路子手段，彰顯出商人的奸詐與狡猾，卻也讓人感覺功利性太強，格局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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