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忙說:“郞書記,這怎么敢當,那是我高攀了。
郎茂才擺動著一只手,說:“這話我不愛聽,你說,行還是不行。”
楚天舒說:“行,我求之不得啊,那……以后我就叫你大哥了。”
郎茂才說:“好,從今往后,我就是你大哥,你就是我的小弟。”
郎茂才的煙癮很大,但一個晚上他都控制得很好,沒有抽一顆煙。
現在見楚天舒松了口,煙癮就上來了,他摸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一根,想了想,遞給了楚天舒,說:“來,陪我抽一支吧。”
楚天舒接過,忙掏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機,幫郎茂才點燃,然后自己也點著了,抽了一口,只讓煙在嘴里晃蕩了一下,馬上就吐了出來。
郎茂才吸煙的貪婪勁兒與楚天舒的敷衍了事形成了鮮明對照。
只見他猛吸了一口,煙就燒掉了一大截,他將煙深深地吸進去,然后屏住呼吸,讓煙悶在肚子里蕩氣回腸好一會兒,才又深深地吸一口氣,將煙從鼻孔里緩緩地噴出來,臉上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
過足了煙癮,郎茂才說:“小楚,青原的局勢真是復雜啊。”
楚天舒說:“郞書記不愧是宣傳部門的領導出身,看問題一針見血啊。”
郎茂才笑道:“呵呵,小楚,你這算不算拍我馬屁,你呀,還是把我當領導,沒把我當大哥啊。”
“哪里。”楚天舒說:“郎……大哥才來沒幾天就看出了青原的局勢復雜,總不能因為你是我大哥,我就非要說你判斷錯了。”
“哈哈,老弟,官場復雜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什么時候說都錯不了。”郎茂才大笑起來,說:“官場哪有不復雜的,不復雜那就不叫官場了,華夏官場文化幾千年,說到底就是兩個字:制衡,做起來就是兩件事,控制與平衡。”
關于官場文化,郎茂才從事宣傳工作多年,理論上肯定很有一套,他要賣弄就由他去,反正楚天舒清楚,他的目的是要替梁宇軒出頭,自己犯不著跟他扯得太深太遠,這樣不僅有班門弄斧之嫌,也與自己當前的身份和地位不符。
人家客氣地和你稱兄道弟,你如果真以為自己和他是兄弟,那就太傻了。
官場最講究官職大小倫理次序,任何微小的差錯與冒犯,都可能為日后種下禍根。
楚天舒說:“郎大哥,我不得不還要說句真心話,受益匪淺。”
郎茂才把煙頭按在了煙灰缸里,繼續借題揮:“官場之上,控制與平衡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但我以為,兩者之間更重要的是平衡,英國政治家本杰明有句話說的好,沒有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所謂的平衡,那就是沒有對和錯,只有取和舍,有利則取,無利則舍,既無害也無利,那就多栽花少栽刺,得饒人處且饒人啊,小楚,你說呢。”
楚天舒清楚郎茂才在作鋪墊,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作心悅誠服狀,賣了一個傻,說:“郎大哥的知識真是淵博,要不是今天聽你說了,我還一直以為那句話是丘吉爾說的呢。”
郎茂才得意洋洋,又摸出一顆煙來,楚天舒繼續幫他點燃。
又是一個深呼吸的全套過程之后,郎茂才切入了主題:“小楚,你知道的,我長期搞宣傳,紀委方面的工作不是很熟悉,急需用人啊,梁宇軒這個人,據我了解,身上的毛病有一些,但能力還是比較強的,我想把他用起來,你覺得怎么樣。”
楚天舒為難地說:“郎大哥,這個……用你們領導決定的事,我就不好亂參乎吧。”
郎茂才看著楚天舒,說:“干部用不用,怎么用,決定權還在伊書記手上,這個組織原則我不會違背的,梁宇軒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我想呢,你幫忙安排他和伊書記見個面,有什么話讓他當面和伊書記去說,小楚,這個應該不太困難吧。”
這件事,倒不是難做,而是楚天舒打心眼里不愿意做。
對于梁宇軒這個人,不僅自己仇恨,彭慧穎應該更仇恨。
楚天舒的內心深處,兩個自我在激烈斗爭。
一個說,你忘了他在蓮花招待所里是怎么對待你的,你不僅不能幫他,還應該找個機會狠狠地報復他。
另一個說,你是官場一員,要考慮的是政治利益而不是個人恩怨,為了政治大局,你可以放過唐逸夫,可以放棄升遷的機會,為什么就不能妥協。
郎茂才見楚天舒在猶豫,接著又說:“老弟啊,讓你去幫一個陷害過你的人,這確實有點強人所難,其實,我也可以親自去向伊書記匯報,只是梁宇軒對伊書記的愛人傷害也不小,我擔心伊書記對我產生誤會,影響我們今后工作中的配合。”
郎茂才這話說得倒是實在,對于幫梁宇軒一把,他有這種顧慮是必須的,可是,他明知道有這樣的困難,又與梁宇軒非親非故,為什么還要堅持這么做,這只能說明一點,有高層的領導對他施加了影響和壓力。
楚天舒立即聯想到了藍光耀。
梁宇軒在官場上的主要靠山是朱敏文,現在朱敏文已經靠不住了,他能攀得上的關系就只能在紀委這條線,而他與藍光耀在執法大檢查的過程中有過合作,說動了藍光耀的可能性較大。
不過,藍光耀可不是省油的燈,憑什么會無緣無故地幫梁宇軒呢,假如他真有非幫不可的理由,又為什么不直接找伊海濤呢。
這里面有蹊蹺,楚天舒不由得警覺起來,他從許文俊那里聽說過,藍光耀這次本有上位的機會,但被伊海濤搶了先,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這是藍光耀使的離間計,好讓伊海濤和郎茂才產生隔閡,搞亂青原的政局以便從中漁利。
想通這一點,楚天舒便下定了決心,梁宇軒這個忙,幫比不幫要好。
楚天舒裝出一副想明白了的樣子,順水推舟地說:“郎大哥,說心里話,我對梁宇軒是心存怨恨的,要不是你今天給我講了這么多,我可能還明白不了‘和則雙贏,斗則兩敗’這個道理,我聽郎大哥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郎茂才向楚天舒伸出了手,說:“好,我替老梁謝謝你。”
楚天舒握住郎茂才的手,說:“我鄭重聲明,我這是聽郎大哥的話,不是幫他梁宇軒。”
郎茂才再次大笑了起來。
南方的天氣最冷的時候往往不是冬天,而是倒春寒,所以才有春寒料峭之說。
青原市迎來了它有史以來最寒冷的一個春天,街頭上騎著自行車或電動車上班的人們,再次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帽子圍巾手套口罩全副武裝,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寒風中頑強前行。
同樣,伊海濤也遭遇到了他就任市委書記以來最寒冷的一天。
上午,按照既定計劃,市委中心組擴大學習會議,參加人員有伊海濤、唐逸夫、郎茂才、齊連山、金坐佳等市委常委以及廖有朋等幾位副市長,重點學習中央及省委近期下的關于加快推進城鎮化建設的相關文件,也請市委黨校的教授對文件精神進行了深度解讀。
學習結束之后,伊海濤在言中提到了青原市推進城鎮化建設的展思路,提出將青原市經濟工作的重心轉移到農村鄉鎮和貧困地區的經濟展上,力爭在三五年內讓南嶺縣等國家級貧困縣脫貧解困,以此來推動和加快城鎮化建設的步伐。
不曾想這個提法卻并沒有得到與會人員的響應。
唐逸夫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的理由是,沿江商貿圈和江北開區的展已初具規模,這個時候轉移重心會兩頭不討好,不僅消解掉展兩大新興經濟區域的力量,同時農村經濟底子薄,準備不足倉促上馬,財力物力人力跟不上,也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
廖有朋等幾位副市長也附和唐逸夫,認為在目前條件下,重心轉移為時尚早,貿然調整展方向,有可能得不償失。
看得到了副市長們的支持,唐逸夫振振有詞地笑道,中央一再強調黨要管黨,如果黨委什么都管,還要政府做什么。
這么一說,其他人言就不得不持謹慎的態度。
郎茂才剛來,情況不熟悉,只能泛泛而談,說了幾句模棱兩可和稀泥的話,兩頭都不得罪。
齊連山和金坐佳作為市委方面的領導,從心理上自然傾向于伊海濤,但經濟工作主要由政府抓,市長們與書記的意見相左,他們審時度勢,也就不太好明確表態了。
其他人不響應,伊海濤感覺底氣不足。
對于唐逸夫等人拈輕怕重,不思進取的做法,伊海濤從內心里難以接受,都說“人民市長人民選,人民市長為人民”,可唐逸夫他們作為人民選出來的市長,只顧追求做表面政績,不顧廣大農民群眾根本利益,實在令人寒心。
好在這只是中心組學習這樣的務虛會,大家各抒己見,并不涉及到決策與表決,可以擱置下來進一步調查研究,以后再議,但作為第一次的試探鋒,伊海濤在氣勢上已輸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