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掌柜請試試此刀。”
在槐花胡同的蘇府客廳里,蘇昊將一把高錳鋼鍛打而成的腰刀遞到董天章的手里,一旁的郝青抱來了一小截碗口粗的木料,擱在地上,供董天章試刀。
董天章早年也是混江湖出身的,玩刀并不陌生。他接過腰刀,把刀從刀鞘中抽出來,先看了一眼刀背上的魚鱗狀花紋,贊道:“好刀,此刀必是出自于良匠之手,現在要尋這樣好的工匠,可不容易了。”
蘇昊微微一笑,并不答話,只是向董天章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試刀了。
董天章握著刀走到郝青抱來的那截木料跟前,看了看,說道:“這可是一塊硬木啊,改之,這刀猛剁下去,只怕會傷了刃口啊。”
蘇昊笑道:“董掌柜盡管用刀剁,若能傷了這刀的刃口,蘇昊愿當場就把這刀折了。”
“哈哈,原來改之竟有如此底氣。”董天章哈哈一笑,掄起刀來,向下劈去。只聽得撲地一聲,刀刃砍入木料足有三四寸深,站在一旁觀看的人都齊聲喝了一句彩。這聲喝彩,既是針對董天章的刀法,更是針對這把刀的品質,刀口是否鋒利與堅韌,從砍木頭的效果上就能夠看出來了。
“董掌柜果然不愧是老江湖,這刀法甚是精到啊。”蘇昊贊道,說完,他話鋒一轉,又問道:“只是不知董掌柜下刀之時,為何留了幾分氣力,莫非對蘇某這柄刀還有些信不過嗎?”
董天章拔出刀來,看了看刃口,發現絲毫沒有損傷,這才握著刀,刀頭朝下,抱拳向蘇昊說道:“見笑,見笑,董某的確是錯看這把刀了,沒想到其犀利如斯。下刀之時,董某猶豫了一下,還真是沒敢使出全力啊。”
蘇昊今天把董天章和楊來禎請到蘇府來,就是要向他們展示自己的各項成果的。測試這高錳鋼佩刀,是其中的一項。董天章雖然相信這把刀肯定不同凡響,但以他的老經驗,覺得再好的刀如果猛劈硬木,還是會有些損傷的,屆時大家臉上就都不太好看了。出于這樣的考慮,他揮刀的動作看起來很猛,但落刀之時卻收了一些力。蘇昊畢竟也在軍中混了些日子,自然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和這同樣的一柄刀,在我的一位軍將朋友手里,一刀就能砍斷這樣粗的一根樹。這種刀所用的材料,叫做高猛鋼,是小弟在江西的時候,與幾名工匠朋友費了數年時間才冶煉出來的。”蘇昊說道。
高猛鋼這個詞,是當日郝彤試刀的時候以訛傳訛說出來的,蘇昊覺得不錯,就盜用過來了。高猛鋼與高錳鋼之間,雖然只差一個同音字,但卻隱藏起了鋼材的配方,能夠掩人耳目。錳礦石在明代的中國還沒有得到使用,但如果蘇昊直接說出這個概念,只怕有些有心人是能夠悟出其中的奧妙的。
“高猛鋼?詔伯,你可曾聽說過這種鋼?”董天章對楊來禎問道。
楊來禎搖搖頭道:“改之已經說了,這是他花了多年時間才冶煉出來的鋼,凡夫俗子豈能了解?不知煉這種鋼,所費幾何啊。”
蘇昊道:“煉這種鋼的麻煩之處,在于其需要十五種礦石混合熔煉,有些礦石還算好找,有些就非常稀罕,往往要花費大量人力才能尋到幾百斤。還不夠一爐之用。是以這種鋼的成本還是很高的,一斤鋼合著七八兩銀子的耗費呢。”
冶煉高錳鋼的技術,經過郝以宗和郝青父子的反復試驗,如今已是比較成熟了。冶煉時用到的原材料,不外乎鐵礦石和錳礦石,再有就是石灰石和焦炭了。這些原材料中間,最關鍵也最秘密的只有錳礦石一項,蘇昊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配方是如此簡單,一張嘴就說了個十五種礦石,一下子就把董、楊二人都給蒙住了。
古人由于缺乏化學理論的指導,在冶煉金屬或者燒瓷、燒琉璃的時候,往往要放進各種各樣的礦石,有些純粹是無用的,但也沒人能夠發現。正因為配方復雜,所以外人想學也學不了,這就是技術得以保密的原因。董、楊二人聽蘇昊說了個十五種礦石,當即就熄了偷藝的念頭,一門心思只想當蘇昊的代理商了。
“竟然如此昂貴。”楊來禎咂舌不已,市場上的所謂蘇州鋼,一斤的價錢也不過就是3分6厘銀子,這種鋼一斤就需要七八兩的成本,那售價得高到什么程度啊?
“值這個價。”董天章卻是另外的觀點,他剛才親手試過這柄刀,又驗看過砍完木料之后的刃口,知道制造這把刀的鋼材不同凡響。在他看來,一斤鋼材要七八兩銀子的成本,才能配得上這樣好的鋼材的價錢,如果蘇昊說便宜了,董天章反而要不樂意了。
“二位掌柜覺得,這樣的刀和這樣的鋼材,在京城可有市場?”蘇昊問道。
“太有市場了!”董天章道,“這柄刀如果拿到市面上去,那些公侯世家祖傳的寶刀都要黯然失色了。這些世家為了買一把寶刀,花費的銀子都是論千兩計算的,改之想想看,這柄刀能賣出什么價?”
“千兩……”蘇昊冒汗了,在他的心里,覺得這樣一把刀賣出100兩銀子,就算很不錯了。高錳鋼雖然貴重,但真實的成本也就是幾錢銀子,其中主要還是煉鋼用的坩鍋的折舊費,錳礦石其實是很廉價的。制作這樣一把刀的全部成本,就算把工匠的工錢什么都算進去,也就是十幾兩銀子,如果賣到千兩,那不是百倍的暴利了?
“改之,這樣的刀,你一共制了幾把?”董天章又問道。
蘇昊道:“到目前為止,我總共也就制了十幾把吧。主要是因為腰刀也屬于兵器,民間是不可私造的。我是打著我那百戶所的旗號,又討了個江西都司的許可,這才造了十幾把。”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有許可,你隨時還可以再造出更多的刀?”董天章抓住蘇昊話里的破綻,追問道。
蘇昊點點頭道:“造刀本身并不難,多請幾個鐵匠就行了。難的主要是冶鋼,我已經掌握了冶鋼之法,需要的礦石雖然難找,但也備下了一些。如果有許可,也有市場,造出百十把還是有可能的。”
“好!”董天章道,“我和詔伯能給你弄到許可,也能找到買主,改之只管讓工匠造刀就是了。這刀的價錢嘛,倒也不必定得太高,畢竟以后我們要多賣,定價太高也不合適。我看一把刀,就定500兩,如何?”
“這個500兩,是指什么價錢?”蘇昊問道,他心里暗想,這不會是董天章從自己這里采購時候的采購價吧?
董天章笑道:“當然是賣出去的價錢。聽改之的意思,一把刀的成本也就是幾十兩,我索性給湊個整,就算是100兩吧。500兩錢的價錢賣出去,扣掉100兩的成本,余下400兩,你我各得一半,改之看如何?”
“就依董掌柜之意。”蘇昊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其實,早在蘇昊還在江西的時候,他就知道這種高錳鋼用來制作佩刀能夠帶來暴利。這種鋼畢竟是超越了一個時代的產物,其硬度和耐磨程度都遠遠超過了同期的其他鋼材。對于一些軍隊里的高官來說,佩刀既是武器,也是裝飾品,一柄好刀的炫耀作用,堪比后世的一塊名表或者一輛高級轎車。想想后世有多少官員甘犯奇險也要戴著名表出鏡,就能想到明代的高官會以什么樣的熱情來購買一把好刀了。
市場機會雖然已經看到,但蘇昊卻遲遲不敢造出刀來出售,他只是讓郝氏父子造了幾把刀,當成禮品送給鄧子龍、張宏等軍界的靠山而已。究其原因,就在于蘇昊的力量還太弱了,如果讓權貴們知道他手里掌握著這樣的技術,恐怕早就把他吃得不剩渣子了。
董天章和楊來禎的出現,正好彌補上了蘇昊的短板。董、楊二人都是有靠山的人,由他們卻經營這種暴利產品,是絕對安全的。蘇昊憑借技術優勢,拿走一半利潤,董、楊二人憑著背景和人脈關系,拿走另一半利潤,這絕對算是一種強強聯手,是雙贏的局面。
“這種高猛鋼,還可以用來制作鎖子甲、頭盔,也可以用來制作女眷們使用的剪刀等物,不過,都是只能走高端路線的。”蘇昊說道。
董天章笑道:“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改之但凡能夠造得出來的東西,董某就能夠幫你賣掉。我不怕東西開價高,我怕的只是你造不出值大價錢的東西。”
“哈哈,有董掌柜這話,蘇昊就放心了。至于值大價錢的東西嘛,剛才看到的只是第一樣,怎么樣,咱們繼續吧?”蘇昊說道。
“繼續,繼續,我等還真想看看改之手里有些什么樣的寶貝呢。”董天章和楊來禎一齊應道。
“郝大哥,把梳妝鏡拿上來吧,請二位掌柜過目。”蘇昊向郝青吩咐道。(